第13章 黑殺

黑牢之中,燈火不顯,那兩個燈籠靜靜地立在高強身前,陸謙根本連這位衙內的臉色都看不清楚。聽得高強語氣甚爲詫異,陸謙不由悲憤莫名:“衙內,當初小人殺了富安向你輸誠納款時,已然將自身的前程性命都交託給了衙內,實指望將這一身文武藝賣了給你,追附衙內的驥尾。只不知這幾年下來,衙內可還記得當初陸謙之言?”

高強仍舊是一頭霧水,回想當初之事,陸謙藉着他與林沖和魯智深等人化解誤會的時機,殺了富安滅口,藉此來向高強顯示他的忠心和狠辣,既是一招險棋,也是一招妙棋,正是看着他這樣知趣,能捨得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跟着自己,才令高強將他納入自己的心腹範疇。——雖然,由於水滸書中的不良記錄,高強實在很難對陸謙採取像對楊志那樣推心置腹的態度。

眼下陸謙身陷囹圄,死到臨頭,看似也沒什麼說謊兜圈子的必要,語氣中卻好似六月飛雪一樣的冤屈,着實讓高強摸不着頭腦。身邊的許貫忠和石秀倆人也幫不上忙,這二位跟隨高強的資歷都還比不上陸謙呢。

正要將陸謙的這番話視爲故弄玄虛,高強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皺着眉頭問道:“你當初之言……遮莫是指得要將富安一案手尾了結,不可落下後患?”

陸謙聽了這話,情緒頓時激動起來,將那副五十斤的鐵枷在地上敲的叮噹亂響,慘笑道:“想不到啊,衙內居然還記得!我還道衙內耽於溫柔,早把下屬的這點肺腑之言拋到爪哇國去了!”

“居然是爲了這事……”高強沉默不語,他都是剛剛纔想起來,身後的許貫忠和石秀又哪裡知道?遙想當初,陸謙爲了向自己表忠心,一刀殺了陸謙,當晚也曾孤身來見自己〉道要想手尾乾淨,富安的家人斷斷留不得,矛頭直指自己身邊的小環。這提議在陸謙看來最是合理不過,爲了他的將來着想,倘若高強的枕邊有這麼一個人在,他又哪裡能有片刻安枕?爲了得到一員大將地死力,區區一個還沒正式收房的丫鬟,根本無足輕重。

倘若換了眼下的高強。沒準還真的就把小環給處理掉了,縱然不會殺人,也當將她遠遠尋一個妥當的人家安置。偏偏那時高強初到此境不久,滿腦子還是現代人的文明觀念,加上富安罪不致死,他心中對小環甚是愧疚,竟是不忍下手,反而決意善待小環。

自那以後,小環身處內宅不出,陸謙又是軍中將領。不似燕青許貫忠等人乃是高強的親隨。因此陸謙始終不知道,高強不但沒有殺小環,相反一直將她留在身邊。以他的身份。總不好追着高強後面問:衙內,那個小環你有沒有殺掉,沒殺掉的話,我可不大安心吶?

高強沉默半晌,才道:“你是何時得知,小環跟在本衙內的身邊?”

“前年衙內中榜,出任青州知府時,小人曾去富安那廝墳前拜祭,彼處見來。”此時陸謙的語氣便不像方纔那樣悲憤激越,他心機深沉。對於高強語中的動搖和猶豫,哪裡不絲縷分明?眼中陡然現出一線生計,這位陸虞候的腦子立時就大轉特轉起來。

“然則你與我家娘子暗中聯絡……”高強剛問了半句,石秀從後面扯了他衣襟一下,許貫忠又在他肩頭按了一按,這話也就說了一半。石秀的意思是,眼見情況開始像事先沒有預料到的方向發展,不是什麼好事,既然衙內要殺人。就莫要多話,直接砍了就是;許貫忠則思慮較爲縝密,想的多了一點,橫豎陸謙眼下乃是刀俎上的魚肉任憑宰割,哪怕讓他臨死作個明白鬼也是應當。

陸謙見問,忙不迭地應道:“衙內明鑑!小人是一時糊塗,只怕……只怕衙內有一日受了這婦人的唆擺,來與小人爲難,這纔想要巴結大娘,仗着大娘的庇護,諒來那婦人要忌憚幾分……諒小人這等人物,如何敢對衙內生出異心?”一壁說,一壁將肩上的鐵枷晃了幾晃。

這肢體語言甚爲直觀,言下之意:你瞧,我還什麼都沒幹呢,你衙內略施小計,就能要了我的小命!

此種伎倆在高強眼中當然無所遁形,在這種情況下,陸謙要想活命,就得放低姿態。不過事情的真相倘若真是像陸謙說的這樣,他私下聯絡蔡穎,只是爲了在小環的枕邊風下自保,那麼還真是自己冤殺了他……

不禁搖頭道:“陸謙啊陸謙,你也忒以小覷本衙內了,我既然用你,便是看中你的才幹,又豈會因爲區區婦人之言而自壞羽翼?你將我看作那等酒色紈絝不成?”話音剛落,高強就想起來,這位陸謙可是一直看着自己那位前任衙內、真正的花花太歲在汴梁城裡飛鷹走狗,沒準在他眼裡,這就是咱高衙內的本性,雖然如今身處高位前程遠大,也依舊未改呢……

陸謙的默然以對,更是座實了高強的想法。此時高衙內心中忽然想起一句革命電影中國民黨將領常用的臺詞來:“誤會,這都是誤會……”

事以至此,多想也是無益,不過有一樁事情要緊:“我來問你,你爲了向我家娘子賣好,都作了甚事?倘若並無甚過犯,本衙內念在你多年鞍馬有功,或可免你一死。”

後面這句話即便在最希望相信的陸謙看來,也多半隻是水中月亮一樣的幻影,但人到絕境,救命稻草哪裡會嫌多?他又不是什麼風骨之人,雖然文武均有可觀,究其本性也只是與富安一類的小人而已:“衙內明鑑,衙內明鑑!小人阿附大娘,只爲自保,哪裡敢作什麼有害於衙內之事?也只是送些錢財物事,大娘面上博個另眼相看而已。只是去年至今,大娘多要小人將衙內屬下一應往來文書奏報,小人心想大娘與衙內本是一體,自然也就遵從,其實機密之事,也不敢泄漏分毫啊!”說着連連磕頭,怎奈身戴重枷。想要磕幾個響頭也是不能。

高強這下撓頭,他身邊的具體事務多半都是交給許貫忠掌管的,一應往來文書也是先經他的手整理,才向高強稟報,而後再將高強的指示向各地傳達,涉及到部屬間的往來,倘若是不涉及改變既定方針的,高強多半是看也不看。如今陸謙這般說法←也不曉得這些往來文書當中,究竟有什麼不好被蔡穎知道的機密。不過有一點讓他安心的是,類似設計殺死方臘一夥的絕對機密,從來不曾在文書中提到任何蛛絲馬跡,倘若陸謙此言屬實,那麼這件事應當還沒有泄漏。

身後許貫忠忽然微微一震,高強立即察覺,身子微微向後仰,許貫忠已經湊了過來,在他耳邊輕聲道:“衙內。咱們劉公島的買賣。還有同渤海郭藥師那裡以鹽換糧的事,有許多都是經過陸謙這裡。這兩樁事,尤其是後一樁。若是被蔡府那裡捉到把柄,其禍不小!更有一件可慮者,這幾樁順藤摸瓜,恐怕要連到梁山宋江那裡。”

高強不聽還罷了,這一下頓時冒出一身冷汗。陸謙知道他殺死方臘一夥的事,雖然關係不小,卻未必能危及到他在朝中的地位,殺幾個作亂的反賊打什麼緊?反而是這幾件事,若是被蔡京捉到了真憑實據,那時一個勾結外國和國中賊寇。圖謀造反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到時候自己最好的下場也只有開上大船跑路下南洋了。

拋下一切出國旅遊,聽上去還算逍遙自在,不過把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部化爲流水,乃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這種下場,怎麼聽上去很像民國時那些大佬們走投無路的時候就來個通電下野,出國考察?

許貫忠又問了兩句,陸謙還道自己小命有了指望,答的分外爽快。原來他倒不曾違反高強定下的紀律,一應來往的機密文書都是看過之後立刻銷燬,交給蔡穎的情報中最多也就是些轉述。而且陸謙也不是傻瓜,與蔡穎的來往信箋都是無頭信,姓名花押一概沒有,根本不能用來作憑據的。

高強聽罷,吁了一口氣:“倘若是這般,還有得挽救。”此刻事情已經明白,這陸謙身上背了太多的機密,而且極有可能成爲蔡京手中對付他的籌碼,哪裡還能留得?再懶得在此停留,向石秀扔下一句:“用盆吊吧,留他全屍。”起身便走,渾不理身後陸謙那驚惶而淒厲的慘叫聲。

是夜,京東第五將陸謙死於獄中,仵作斂屍時道他是隱疾發作,瘐斃獄中,高太尉聞報時,尚且嘆息兩聲,說他誤闖軍機重地,本來罪不致死,如此下場,甚是可惜,吩咐厚加斂葬,又命人訪他親眷,優給撫卹,將那誤闖白虎節堂一事輕輕揭過。如此寬宏大量,太尉府衆人自然感恩懷德,齊贊太尉御下有恩,寬嚴並濟。

這樣一番做作,高強自然沒心思去管,他用飛鴿傳書給京東的楊志,叫他帶人去接管了清風寨,查抄陸謙家中,搜檢得並無甚要緊文書,情知陸謙所說不虛,這才略略寬心。

“只消沒有人證物證,縱然蔡京明知我作了這些事,也難奈我何,這叫做寧叫人知,莫叫人見,嗯嗯。”高強深知蔡京的城府,對於蔡京來說,就算抓到了高強的把柄,最大的好處也就是脅迫高強一心一意爲他蔡家出力,真要大家鬧起來,拼個魚死網破,對蔡京一點好處也沒有。須知,高強的正妻可也是姓蔡的,大家同氣連枝,說不好扳倒高強的時候,蔡家也得受不小的牽連——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蔡京和高強的爭鬥其實屬於“內部矛盾”。

所謂內部矛盾的特徵,就是對內爭奪,對外勾結——眼下,消除了內部的隱患,高強便要將注意力轉到對抗外敵上來。新任的中書侍郎張商英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燒向新法的核心之一“方田均稅法”,這方面涉及到新舊兩黨的歷史恩怨,甚爲敏感,不過自有蔡京和樑士傑等去應付,還輪不到高強插手。

另外一樁罷行錢引,統一用小平錢可就戳到高強的痛處了,此番他從大名府緊急回京,名義上就是爲了此事向皇帝進言。

這日,崇政殿上高強慷慨陳詞,將此事的前後一一剖析:“……陛下,此事萬萬不可,錢法關係全局,乃是重中之重,如今錢引剛剛發了兩年,正漸漸爲百姓信用的時節,一旦捐棄,不光是將前兩年的努力付諸流水,更傷了朝廷的信用。”

崇政殿並不是皇帝正式朝議的地方,因此眼下只有高強對着皇帝說話。一個人的獨白可不是那麼好說的,尤其是這件事涉及到許多先進的金融理念,高強自己也並不是什麼經濟專業出身的,要讓他將這些貨幣理論深入淺出地講給這位醉心藝術的徽宗趙佶,真是難比登天。幾句下來,高強已然額上冒汗。

他說的辛苦,趙佶卻聽的興味索然,什麼金銀天然不是貨幣,而貨幣天然是金銀,這東西他聽起來比道家天書還要費勁。還好高強一向是他的寵臣,理財方面也頗受重視,這才強忍住打哈欠的衝動,待高強告一段落便趕緊切入道:“高卿家,錢引之行乃是你一力主之,近日中書有意興廢,朕招你回來正爲此事。”說着語聲一揚:“請張中書!”

聽見這聲,高強也不意外,他本預料到要和張商英打對臺,也作了些準備。

功夫不大,中書侍郎張商英字天覺上得殿來,向皇帝行了禮。此時這位老中書臉上可全無當日在豐樂樓徵歌逐色的模樣,一臉的肅穆正氣好似馬列主義老太太,看的高強幾欲翻白眼,不由得慨嘆:薑還是老的辣啊,就這變臉的功夫,沒有三十年苦功莫辦。

“高留守,進諫不可廢止錢引,可是因這錢引多爲你那大通錢莊所代發之故?恕本官直言,高留守當初允諾以己力佐朝廷行此錢法,實乃一片忠心,如今也當公忠體國,佐助朝廷廢止此法,不可但念一己私利啊!呵呵,哈哈!”

不得不說,張商英老於官場,開口就給高強出了一個難題,在皇帝的眼中,上書言事的大臣多如過江之鯽,能幹是次要的,忠心才最重要。倘若高強之前對皇帝陳述的理由中,有提到他的錢莊將遭受重大損失的話,張商英這一下就中了要害。更高明的是,他並沒正面攻擊高強的錢莊好壞如何,這錢莊怎麼說也是皇帝御筆提的名字,若是被他說的太過不堪了,皇帝金面須不好看。

“哼哼,好在本衙內早有防範!”寧可大講乏味的金融理論,而閉口不提廢止錢引的實際可行性問題,高強也就是爲了避免落入這樣的陷阱。現在張商英一拳落到空處,便輪到他出招:“張中書所言甚是,下官雖然年少不才,平生只願爲大宋官家效命,芶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趨避之?之所以進諫不可廢止錢引,正爲大宋,爲朝廷計。”

剽竊自林則徐的警句果然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不但趙佶悚然動容,就連張商英也要對這位小衙內刮目相看。

第11章 述往第九章 下第八十五章第33章 奔襲第三十三章第1章 上元第21章 幫閒第17章 拔刀(上)第78章 莫測第25章 指點第3章 星變第二十九章第60章 賭箭第13章 黑殺第二十七章第七十五章第21章 官逼第35章 最長的一夜之朱氏父子(上)第3章 籠絡(上)第16章 交易所第29章 洞房第22章 路遇第十一章 下第32章 釘子戶(上)第15章 奚車(上)第五十八章第四十九章第十一章 下第七十章第20章 設伏(下)第30章 內事第二十六章第9章 浪子第14章 掌錢第3章 豪奪第九章第33章 上第7章 盟議第37章 圍攻第11章 浴火第十五章第34章 來投第14章 毒計第六十五章第二十八章第36章 張榮第36章 張榮第18章 東坡第二十三章第27章 水軍第22章 棒喝(上)第21章 招降(上)第29章 佈局(上)第六十三章第6章 建策(上)第22章 無聲(上)第1章 上第31章 故人來(下)第八十六章第二章第39章 嫁禍(上)第八十五章第15章 頭陀(上)第11章 出使(上)第11章 閱軍第22章 房中第47章 強攻第8章 奪權(下)第六十一章第17章 復仇(下)第5章 見童(下)第四十七章第五十七章第五十章第十二章 下第10章 亂夜第18章 三問(下)第10章 意動第九章第四十八章第42章 虛位第8章 上壽第六章 上第7章 射殺(下)第34章 來投第7章 大名第7章 大名第9章 傑肯(上)第39章 嫁禍(下)第32章 月夜金蓮(下)第16章 劉公島(上)第十章 上第18章 李逵(上)第十章 上第4章 巧取第20章 刺客第31章 最長的一夜之汪公老佛與魯智深第8章 龜頭(下)第29章 東溪村
第11章 述往第九章 下第八十五章第33章 奔襲第三十三章第1章 上元第21章 幫閒第17章 拔刀(上)第78章 莫測第25章 指點第3章 星變第二十九章第60章 賭箭第13章 黑殺第二十七章第七十五章第21章 官逼第35章 最長的一夜之朱氏父子(上)第3章 籠絡(上)第16章 交易所第29章 洞房第22章 路遇第十一章 下第32章 釘子戶(上)第15章 奚車(上)第五十八章第四十九章第十一章 下第七十章第20章 設伏(下)第30章 內事第二十六章第9章 浪子第14章 掌錢第3章 豪奪第九章第33章 上第7章 盟議第37章 圍攻第11章 浴火第十五章第34章 來投第14章 毒計第六十五章第二十八章第36章 張榮第36章 張榮第18章 東坡第二十三章第27章 水軍第22章 棒喝(上)第21章 招降(上)第29章 佈局(上)第六十三章第6章 建策(上)第22章 無聲(上)第1章 上第31章 故人來(下)第八十六章第二章第39章 嫁禍(上)第八十五章第15章 頭陀(上)第11章 出使(上)第11章 閱軍第22章 房中第47章 強攻第8章 奪權(下)第六十一章第17章 復仇(下)第5章 見童(下)第四十七章第五十七章第五十章第十二章 下第10章 亂夜第18章 三問(下)第10章 意動第九章第四十八章第42章 虛位第8章 上壽第六章 上第7章 射殺(下)第34章 來投第7章 大名第7章 大名第9章 傑肯(上)第39章 嫁禍(下)第32章 月夜金蓮(下)第16章 劉公島(上)第十章 上第18章 李逵(上)第十章 上第4章 巧取第20章 刺客第31章 最長的一夜之汪公老佛與魯智深第8章 龜頭(下)第29章 東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