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託夢

那日宋江溜出了岱廟後門,有時遷將他送到外面,繞了幾條街出來,與梁山上同來的衆好漢匯合,一同又回梁山去。此次陪同宋江下山的有朱仝雷橫,呂方郭盛,杜千宋萬幾個頭領,並精幹嘍兵二三百人,前面四個都是宋江自己的心腹,餘外杜千宋萬都是梁山的老資格,宋江上山之後就靠邊站了,這次還是吳用欽點他們出來保護宋江。

適才亂中不見了宋江,衆人正自着忙,好容易尋着了,也不疑有他,歡歡喜喜回梁山去,於路只說那一身花繡的少年相貌俊品,這一身小相撲的功夫更是精到,任原那樣的銅澆鐵鑄金剛人物,竟也被他三兩下顛翻了;朱仝卻說任原的徒弟動手搶利物太過下作,明是欺負燕青勢單力孤,說的雷橫在一旁笑:“哥哥說的是,若是我梁山作這事時,自然埋伏下人手,暗藏機弩,先將那張小閒射死了,再將利物盡數捲了去,官兵雖多,這許多百姓亂起來,卻哪裡禁止的住?”衆人一時都笑,道說的是。

路上見了落單人客,衆好漢少不得動手發些利市,賺點路費什麼的,也不必細說。宋江回山,吳用率山寨衆人下山接了,備說來時見聞,大擺酒宴,又是一場熱鬧。

次日宋江早早起來,吩咐擂起聚義鼓,不片刻梁山大小頭領,除了在外開酒店探聽消息的幾人離的遠,在山寨衆人都到。眼見衆人齊聚,宋江眉尖緊鎖道:“衆家兄弟,今日擂鼓聚將,非爲別事,我夜來有一夢,醒來思之,委實可畏,故而要請衆家兄弟分說分說。”

衆人都是綠林好漢,多半是不大識字的。聞說宋江要說夢,劉唐把手去指公孫勝,笑道:“哥哥要與人說夢,何用這許多兄弟?便是一清真人足矣,有鬼他也拿得!”

一時鬨堂大笑,宋江卻面不改色道:“衆兄弟休得輕慢,愚兄這夢作的蹊蹺,敢是上天有意降旨於我。說及我一夥兄弟前程之事,也未可知。”

衆人見說的鄭重,也都收了笑聲,聽宋江說這夢,吳用在一旁輕搖紙扇,公孫勝下首閉目養神,這兩個只作渾不在意。要知道宋江能穩坐這寨主之位,至少有一半是託了他那天書的功勞,上應天星的人物,何等了得?他既說是上天有意降旨。便沒什麼人敢輕忽了。

“昨夜這夢。愚兄正在山寨端坐,有一個長人,手拿弓箭。走來對我喝道‘某乃晉朝嵇康是也!單身到此,只爲收捕你一干賊人,早早歸降,免我手腳!’我一時惱火,便上前用刀劈他,哪知刀到之時,那人只是無事,原來刀頭已自折了;再向兵器架上去兵刃時,卻見件件傷損不堪用。愚兄無奈,吃那廝擒了。”

“被擒之後。愚兄自分必死,也不言語。當有軍師領將你等兄弟,膝行進來,爲我求情,說道情願歸降朝廷,以活我性命。那人卻是大怒,說道我等幾次三番與官兵對敵,殺傷百姓無數,數個州軍糜爛。罪莫大焉。今擒了愚兄,衆兄弟才說歸降,顯是其心不誠。便喝令左右三班將你等兄弟盡數拿下,號令推出斬首,愚兄掙扎起來時,卻見頭頂四個青字,乃是天下太平。”

宋江說完了夢,忠義堂裡寂靜無聲。衆頭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多半都是一頭霧水,外加三分懼意。也難說這些人太過迷信,當時的教育條件下,再加上不大識字,宋江又素來以天星下凡自居,一貫以此洗腦,他的夢境又是這般詭異不吉,衆頭領心裡一時都有些毛毛的。

吳用在一旁本是泰然自若,聽了這個夢,把眼睛看看宋江,心中卻吃一驚:似此分明是說要招安了!宋江一向是要招安,只愁朝廷中無有內應,少了言事之人,因此不得門路,如今卻驟說此夢,遮莫是下山路上遇了什麼人?卻不曾聽得杜千宋萬說起有甚蹊蹺人,煞是費解。若說不是,我雖然劫了蕭讓家人,讓他去找楊戩說話,還沒有回信送來,這宋江當不知曉,若知有這條門路時,借這夢境說出招安地主張來,倒還有些道理。

一壁正在尋思,一旁的梁山頭領卻都望他,吳用驚覺,這才發現宋江正在點自己的名:“軍師,你乃上天天機星下凡,善識天機,可與我解了這夢。”

吳用心中暗罵,心說這天機星可都是你派我的,我幾曾說過了?其實作天星自然好處多多,當初吳用被宋江這般說時,心裡暗爽,臉上默認,也沒見他有什麼怨言。

此時逼於形勢,吳用只好一面揣測宋江的心意,一面順嘴亂說:“哥哥夢中之人,自稱嵇康,這人乃是晉朝名士,寫了幾篇文章大大有名,有什麼《與山巨源絕交書》……”

話猶未了,燕順已經跳出來道:“絕交?我等兄弟只是義氣深重,同生共死,哪裡有什麼絕交的道理?不通,不通!”餘衆一聽,也都鼓譟起來。

吳用暗罵,這真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見衆人鬧了起來,吳用索性不說話,反是宋江替他解圍,說什麼軍師乃是天機星下凡,言語中自有玄機,這天機豈是輕易泄漏得的?衆人這才息了言語,聽吳用繼續說話。

吳用咳了兩聲,續道:“嵇康字叔夜……”方說到這裡,宋江卻把手中酒杯一鬆,掉在几案上,失驚道:“字叔夜?愚兄恍惚記得,那濟州東昌府知府,便喚作張叔夜,這嵇康敢是應在此人身上?”

吳用一怔,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早有神算子蔣敬跳出來道:“哥哥記的不錯,那濟州狗官正是喚作張叔夜,前日擒了我山寨弟兄陶宗旺便是他,只這廝竟是狂妄,要捉我水泊全夥,卻不想我這裡也正要去打他,就爲陶兄弟報仇也!”

宋江點了點頭,忽又驚道:“此人姓張,我那夢中之人,乃是一名長人,手持弓箭。弓長二字合起來,不正是一個張字?這說得明明就是張叔夜了!”

吳用大吃一驚,心說這夢編地果然好,不是有心人決想不到這麼細緻!見堂下衆頭領都在那裡發懵,已經基本上接受了這個說法,吳用心中暗懍,這要不是大家手筆,怎會一個夢編的如此巧妙。叫人細細推敲之下,若合符節?

武松在旁一直沉默不語,見宋江說到這裡,纔出來道:“哥哥,你敢是憂心那知府張叔夜遣兵要來打我山寨麼?好教哥哥安心,不是作兄弟的誇口,我梁山自來大敵,只有方今三路招討高強一人,每每損兵折將,都是在這人手上。除了他之外。朝廷但遣來別個將帥。都教他兩個前來,一雙回去,直的來。橫的去!”衆頭領聽說武松說的豪氣,也都叫好,卻都沒想到,他口中這個梁山大敵的高強,不但是眼下樑山這局面的一手締造者,更與說話地武松是師兄弟之親。高強拜師魯智深的消息,江湖上原本沒有多少人知道,當初就連一直跟隨魯智深地曹正都無從得知,更不用說這些梁山好漢了,因此武松和高強地關係也沒有泄漏之虞。

宋江點了點頭。卻又憂心道:“衆家兄弟,若說別個將帥,我梁山自是不懼。只那三路招討高強,實是我梁山剋星。前次晁頭領前往大名府幹事,歸途被這廝截殺,屍首分離,又有董平兄弟新近上山,獻計趁雪去打鄆州,又被這廝雪夜急趕一百五十多裡。生擒活捉了去,更饒上鮑旭、白勝二位兄弟。今番用軍師計策,大舉出兵,又吃那廝一個敗仗,若不是花榮賢弟捨命斷後,險些不得迴歸山寨。只可惜了我那花榮賢弟……”一面說,一面又哭了起來,不過現在他已經從高強那裡得知花榮還在生的消息,這卻是假哭一場,仗着宋江的演技足可配得上兩三座小金人,卻也不露破綻。

如此長官兵士氣滅山寨威風地話語,從宋江這個梁山之主的口中說出來,卻叫人反駁不得。前面兩場還有地說,花榮卻是梁山數一數二的悍將,堪稱智勇雙全的,麾下老萬營號稱如狼似虎,卻被高強截殺在漁港,花榮一戰而沒,梁山之人聞知此消息,懷恨之餘,卻也暗自驚心,說是爲之膽落也不爲過。因此宋江這一哭,堂上氣氛頗有些沉悶。

宋江見此情景,暗贊衙內好計策,料我梁山大衆之心,便如親眼所見一般!一旁吳用在這時候本該說話,無奈方纔宋江的話中,有意無意將出兵失敗的責任歸咎於他用兵不當,他也確實挺不起腰桿來說話,只得默然。

宋江哭了一會,收了悲聲,嘆了一口氣道:“衆家兄弟,想我等水泊聚義,忿怒當今朝中多有奸佞,心存忠義之心,故此這聚義廳改作忠義堂,又豎起替天行道大旗,爲的本是逞我心中一快,申我百姓疾苦,卻非爲了反抗朝廷,此乃我等兄弟一片赤子之心。”

“不期形勢日非,我梁山連年與官兵累戰,被朝廷視爲反逆,派了招討司並周圍州軍大兵來剿,竟將我當作了亂臣賊子一般,我宋江每日思之,憂心如焚,倘使身死爲賊,沒於地下,徒令宗族蒙羞,這一片忠義之心永淪地下,豈不枉費這大好七尺之軀?”其實別人說這話還罷了,宋江頂多只得五尺出頭,比武大郎雖然好些,卻距離七尺男兒的標準相去甚遠。只是他是作大哥的,兄弟們需要給他面子,這時又在說些要緊地話,並沒有什麼人敢笑他。

宋江說到這裡,武松又出來道:“哥哥直恁地無謀?朝廷雖是兵甲犀利,卻無水軍,我梁山深處水泊之中,他哪裡奈何的了我?若要打我梁山,可得先問過阮家兄弟地閻羅手段!”阮小七綽號活閻羅,聽見武松擡舉自己,胸脯挺地老高。

宋江卻又嘆氣,望見阮小七的面色頓時陰沉,忙道:“賢弟,不是作哥哥的信不過你地本事,實是朝廷兵多將廣,眼下雖無水軍,若真個要打我梁山時,萬千條船也是辦得,幾萬兵將也調遣得,賢弟縱然英勇,諒也架不住無窮無盡的官軍,殺了一批,又有一批,賢弟縱是渾身鐵打,又能捻幾棵釘?”阮小七見說,頭也低了下去,他雖然勇猛豪爽,也不是少根筋,別的不說,當日高強從青州帶兵到飛虎峪截殺晁蓋,麾下只有一千多騎(史文恭地人馬也被計算在內),等到雪夜奔襲捉董平時,已經四千龍騎兵了,到這次李家莊大戰,前後官兵不下兩萬。如今聽說紮營獨龍崗,朝夕操練人馬,又開始打造戰船,那大營扯的無邊無沿,正不知多少人馬,阮小七夜裡偷偷駕船去看過幾回,怎的不知?

公孫勝在一旁一直閉目養神,這時忽地睜眼,道:“哥哥既這般說,料想有個計較,可保我兄弟長久安樂。小弟願聞其詳。”

公孫勝乃是實力派,高強卻一直將他的身份瞞着宋江,只有石秀和他單線聯繫,因此宋江在籌劃招安之事時,還深以他的動向叵測爲憂。現今聽公孫勝這一開口,正和自己象說相聲一般,將這話頭只往招安上引,心中不由得大喜,臉色卻仍舊不動:“道長謬讚,愚兄又哪裡有什麼妙計?只是與朝廷爲敵,終非長久之事,我意還是招安爲上。”

這時再提出招安,衆頭領便不像之前那樣牴觸情緒強烈了,花榮這一敗,可以說敗的恰到好處,人人心裡都會想:花榮都敗了,換我還不是一樣?招安雖說不得自由,總好過不得好死罷!

武松卻又道:“哥哥,你前日說招安,小弟只當你心下怯了,還不以爲然,今日方知哥哥實是憂心我梁山這許多兄弟,用心良苦,小弟感激無地,哥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以贖當日無禮之罪!”說罷,納頭便拜。

宋江心說“演的好!”,倆人只是對了一遍劇本,臺詞都沒會過,就能這樣絲絲入扣,實屬難能!忙離座將武松扶起,招手喚衆頭領都近前來道:“衆家兄弟,人道是,百年修來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等今生有緣作此兄弟,又是幾世修行方得?宋江雖然不才,卻想與衆兄弟共此一場因緣,即日起當努力設法招安,作了朝廷官員,衆兄弟齊齊得一場富貴,豈不是好?”說到動情之處,宋江七情上面,聲音中都象能滴出真情來,如呂方郭盛這一等年輕熱血地頭領早已聽的淚流滿面。

一衆人正是情緒高漲的時候,吳用慨然而起,大笑道:“哥哥說的好!當日在那獨龍崗漁村船中,可記得小弟說什麼話來?我梁山招安大事,便應在那日船中之人的身上!”他忍了宋江這半天,眼見宋江已經收攏衆心,大家都願招安了,這時候若不出來摘桃子,那還叫智多星麼?

宋江心中卻在叫苦,他見已經使得衆人歸心,正要按照事先與高強說好的計劃,將張叔夜的招安之道說將出來,描繪一副美妙的前景,讓衆人歡喜一下,然後靜等着高強那裡派了使者來,便可全夥招安。被吳用這斜刺裡殺出,那招安之事卻要從楊戩入手了,此人乃是朝中宦官,又不像高強那樣和自己一直打交道的,誰知道這招安之事有什麼變故?若壞了高強地大計,他宋江有幾個腦袋夠高衙內去砍的?

心念電轉下,已然有些明白,吳用這般上心,必定是和楊戩有了什麼協議,他這招安之道雖然還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吳用所得的好處一定小不了!宋江想到這裡,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心說好你吳用,竟敢吃我宋江嘴邊的食,你長几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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