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大雨過後是一個清朗的早晨,明媚的陽光貫透着臥室,推開窗戶似乎可以感受到空氣中的溼潤。
正在洗臉的蘇默被韓冬拍了下:“給,新牙刷和手巾。”
蘇默抹了一臉泡沫,衝乾淨後回頭看他。韓冬說:“看我幹嘛,上回買多了這回正好用上。”
蘇默接過了牙刷,瞅了一圈拿過韓冬的牙筒,待接完了水,牙刷上已經有牙膏了,他瞅了瞅韓冬,開刷。
“改明我再去買條浴巾,知道你愛乾淨。”韓冬含了口水又吐出,“以後沒事你就來這住吧。”
蘇默暼他,吐了口泡沫。
“小美人,一會咱倆去吃燒麥啊?”
蘇默雖然不太喜歡韓冬那麼叫他,可算是習慣了小美人的稱呼,於是點了下頭。
“你想打包回家吃還是去店裡吃?”
蘇默比劃了一下走。韓冬點頭,“好,那去店裡,他家是老店了,我小時候走時他家生意就很火,那時還是八十年代呢。”
“默,一會吃完咱們去樑子那吧,也不知道他怎樣了,這個假期過的,喪。”
蘇默瞟了他一眼。這人竟給他起外號,而且叫的這麼順口。他以前聽別人說,吊兒郎當這類人通常說過的話都不放在心上,韓冬可能就是這類人,一會美人,一會小默,有時還寶貝,這些外號可能在韓冬心裡就是個叫人的方法,沒有特殊含義,說過就忘了。
這般想,蘇默擡頭看向鏡子,鏡子中刻畫着他和韓冬刷牙的模樣。韓冬比他高出半頭,體格比他結實,不過沒他白。
突然,韓冬眼珠子一轉,視線觸碰上了他打量的目光,一股害羞之意從心底蔓延,低下了頭漱口,但明顯感覺自己耳朵熱了,他不敢看鏡子,他怕看見耳朵紅的自己。
他以爲韓冬會逗他,卻沒等來開口的聲音。
出門時已經八點了,到了百年燒麥店,店裡人不算太多,韓冬要了兩屜牛肉燒麥,蘇默要了一份雞肉香菇的。
“再來點別的嗎?”
蘇默搖了搖頭。韓冬看看他,對老闆娘說:“來碟小鹹菜和兩個茶葉蛋,再來碗粥。”
“好嘞。”老闆娘應了聲,從鍋裡撈出兩個茶葉蛋。
“你就不能多吃點,這體格別人一欺負一個準。”韓冬剝開一個茶葉蛋,放到了蘇默的碗裡,“吃。”
茶葉蛋烀的很入味,蘇默吃了一口還不錯,把一個都吃了,誰料韓冬又放過來一個,他搖了搖頭。
韓冬眼睛一立,看蘇默板起臉,笑嘻嘻說:“聽話,吃了,看你吃的那點貓食都不夠我塞牙縫的。”
蘇默瞅他好脾氣,咬了兩口,可乾巴的雞蛋他實在吃不下去,就先放到了一邊,沒想到韓冬夾過去就扔進了嘴裡。
“吃吧,吃不了我吃。”
蘇默挺不自在的,畢竟是自己咬過的東西,他從來不吃別人剩的食物,或許有些矯情,可他一直這樣。如果不是特殊情況,就連內褲他基本都是一天一換,換完就洗,不然感覺不舒服。
“哎,如果我剩的你吃不吃?”韓冬問完就知道了答案,因爲蘇默的表情已經告訴他了,儘管他還沒回答。
“矯情。”
蘇默想表達他不是嫌棄,可不會說話要怎麼解釋。韓冬瞅他焦急的樣,嘴角一扯,“行了,別解釋了,知道你愛乾淨。”
兜裡傳來手機的震動聲,韓冬按下了接聽鍵,“喂,老叔。”
“冬子啊,我給你家呢,來,中午回來陪老叔喝兩杯。”
“哪個家?”
“還能是哪個,你爸這。”
“我不回去。”
“別犟啊,趕緊回來。”
“行了,再說吧。”韓冬掛了電話,吃了個燒麥,“讓我回家,我不想回去。”
蘇默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並沒有不好的事情,這也就放心了。
“沒事?”韓冬問。
蘇默點了點頭。
“那我吃完飯回去一趟,你自己去樑那吧。”
蘇默吃過飯先是回了小賣部,蘇瑾一大早就去了,他想着沒啥事,過了中午才往那去。
秋光明媚,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了一地星點,時不時會有樹葉飄落到蘇默的肩上。
到了樑秦家,樑秦的精神狀態好了很多,在收拾黨奶奶生前留下的遺物。
“樑哥,這是什麼?”田小宇問。
樑秦看了過去,是一本存摺,打開一看,裡面存的錢也就夠一年兩年的生活費,還是在省吃儉用的前提下。
“樑,沒事,你還有我們家呢。”蘇瑾拍了拍他的肩。
樑秦牽強一笑,“沒事,我身體壯,能賺錢。”
“你得考大學,這是黨奶奶所希望的。”蘇瑾說。
“我知道。”樑秦放下存摺,轉身去收拾別的,田小宇顛顛的跑了上去,幫他忙活。
“小默,我先回家寫作業了,這收拾完你也趕緊回去吧。”蘇瑾道。
蘇默點了下頭,蘇瑾和樑秦打過招呼便撤了。
太陽漸漸隱沒,地平線的盡頭發出橘黃色的光芒,照耀在這座陳舊的老城,在蘇默身後拉長一道隨同的影子。
“喂!前面那臭啞巴。”
蘇默聞聲腳步一頓,頭都不回繼續走,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恐懼讓他按耐不住回頭看的衝動,一回頭還沒待看清是誰就被人打了一個重拳,一頭撞到了衚衕的牆壁上。
他扶着頭掃了一圈圍住他的人,竟然是之前收保護費的那個李哥,1、2、3……竟然有八個人,而且個個身強體壯。
“臭啞巴,沒想到我李闊出院的第一天竟碰上你,真是冤家路宰啊,今天我要是不把那天的恥辱報了,我就不姓李。”李闊被韓冬踢的那一腳,直到今天才完全好,別提了,治那個地方痛死了。
蘇默知道今天是躲不過去了,這壓倒一切的恐懼感使他亂了分寸,眼睛不停的眨巴來緩解自己的害怕。
“你們說,怎麼打這臭啞巴好呢。”李闊一副看戲的樣。
“李哥,我怕這傻逼不禁打啊。”一小弟說。
李闊突然上前一步,嚇的蘇默不敢深呼吸,“臭啞巴,如果你今天學狗給我叫兩聲我就放過你,不出聲沒關係,可以唔唔啊。”
“哈哈哈……”其他人鬨堂大笑。
蘇默深感羞辱,他是不會說話不假,但這些年來要不是遇見危機時刻,他從來不會發出唔唔聲,因爲那樣讓他覺得自己可憐極了。
寧願高傲的閉口,也不願像狗一樣吭聲。
“叫啊,不會說話不正和狗一樣。”李闊一臉嘲諷。
恥辱逐漸淹沒了蘇默的恐懼,眼神一厲,他一口唾液吐在了李闊臉上。
垃圾!
李闊嫌棄的擦掉唾液,臉色難看至極,“媽|逼的,給我打!”
話落,一羣人踹了上去,蘇默頓時感到疼痛遍佈全身,無數的腳和拳頭在他身上亂打,偶爾還聽到有人罵他臭啞巴。
過了許久,衚衕裡安靜了,血色的殘陽照耀在蘇默身上也令他感受不到一絲溫暖。忍着渾身的痠疼,他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來時他穿的是白色的小衫,如今已經印上了數不清的腳印,臉上掛着好幾處淤青。
蘇默靠在牆上撣衣服上的灰,越撣心裡越委屈,無盡的恥辱在心底打轉。可以說蘇默長這麼大以來頭一次這麼狼狽,狼狽的讓他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撿起碎了一地的隨身聽碎片,拖着疼痛的身子往家走,他是繞過小賣店走的,生怕他媽媽看見。
左躲右躲,他終於到了單元門口,誰料韓冬正倚在車頭抽菸,他立馬遮住了半個臉,想往回走還是被看見了。
“蘇默。”
看韓冬走了過來,他連忙轉過身,真心不想讓他看自己的狼狽樣。
“你躲什麼?”韓冬上下瞅他的衣服,繞到了他面前,看他捂着臉,索性上手把他的手拽了下來,“幹嘛……怎麼弄的?啊?”
蘇默低着頭不吱聲,韓冬挑起他的下巴,不知道因爲什麼,對視上那雙深邃的眼睛,蘇默的委屈更大了,眼眶都紅了,嘴脣抖的更是厲害。
“告訴我誰弄的?”他可以聽的出韓冬話裡壓抑的火氣。
蘇默嘴脣抖了抖,推開他回了單元樓,他不想這副狼狽樣面對任何人。或許韓冬是懂他的自尊心,並沒有追上來。
跑回了家,他不顧一切的進了衛生間,鎖上了門。
蘇瑾聽見電話聲出了臥室,接起了電話,還沒等吱聲,那邊傳來韓冬深沉的聲音。
“給我問出是誰打的。”
“什麼啊?你說什麼呢?”蘇瑾一頭霧水。
“蘇默被打了,想招問出那個人是誰,問完去我那。彆着急問,他現在一定委屈極了。”
電話掛了,蘇瑾立馬衝向衛生間,想了想還是沒敲門,直到過了半個鐘頭,衛生間纔打開。
看到蘇默一臉傷,蘇瑾眼睛都氣紅了,“誰弄的?”
蘇默現在就想好好睡一覺,頭也不擡,繞過他進了臥室。蘇瑾進去時,他已經上了牀,被子把整個人蒙了起來。
蘇瑾看地上的髒衣服上有血,心疼極了,“小默,啥事有哥呢,跟哥說,是誰弄的?”
被子裡的人動也不動,蘇瑾就坐在一旁守着。
“小默,小默。”蘇茉莉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蘇瑾做了個“噓”的手勢,推着她出了臥室。
“我聽隔壁的說看見小默一臉傷回來的,怎麼回事啊?”
“還不知道,他也不說。”蘇瑾說,“小默心氣高,我想,還是先不要打擾他,等他起來再問吧。”
“我去買菜熬點湯,誰要是欺負我兒子,我跟他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