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人各個長相出衆,雲錦禾尤其好看,聽說有幾分雲初當年的影子,很受雲老夫人喜歡。她同百里無律一般大,卻看起來格外成熟穩重,雲錦易雖然比雲錦禾還要大幾個小時,但他完全沒有哥哥該有的樣子,反而像一個紈絝的在校大學生。
然而無憂知道這都是表象,能讓雲老夫人安心交付家業的人,哪能那麼容易被人看透。
雲錦禾神色淡然的跟在場的所有人都打過招呼之後,規規矩矩的站回了雲老夫人身邊。雲錦易就不一樣了,他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反而在百里無律涼薄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
“無憂表妹怎麼這麼好看?”
言語慵懶輕浮,卻一點都不讓人反感。
無憂彎着眉眼正要道謝,卻被一聲突如其來的惡語打斷。
“什麼表妹啊!她不是個撿來的野種嗎?你們還真當她是一家人了?”
邱錦湘非常不理解,她纔是他們正正經經的表妹,爲什麼所有人都要圍着那個假的轉?
無憂也很不理解,她到底是怎麼招惹了邱錦湘,以至於總是遭到對方明裡暗裡的謾罵?
不解歸不解,她並沒有興趣想知道原因,畢竟在那麼些年的相處中,她已經習慣了。
“湘兒!閉嘴!”
雲瑤看着百里無律陰沉沉的臉,猜想他一定是生氣了,於是她連忙捂住邱錦湘的嘴,衝無憂尷尬的笑了笑。
“無憂,你姐姐她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往心裡去。”
她母親這是在道歉嗎?怎麼可以給一個野種道歉?
邱錦湘猛烈的掙脫開雲瑤的手臂,嗖的站起身指着無憂就開始破口大罵。 щщщ •тTk án •¢o
“你配當我妹妹嗎?我們雲家根本就沒有你的位置,雲初阿姨只有無律哥哥一個孩子!你一個撿來的母狗死乞白斂的過來做什麼?要飯嗎?“
罵的好像還不太過癮,她恨恨的在地上啐了一口,“呸,可真不要臉!”
“湘兒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雲老夫人驚呆了,雲家的人各個知書達理,怎麼會出來這麼一個粗俗之輩!
會客廳瞬間安靜下來,只能聽到雲老夫人重重的喘息聲。
無憂垂着眸子沒有吭聲,彷彿被罵的那個人根本不是自己。
“說夠了嗎?”
百里無律薄涼的視線直直的盯着邱錦湘,像是含了無數把刺骨的冰錐,凍得她僵在原地。
“清睿。”
“是。”
“把她的舌頭割下來扔去喂狗。”
“是。”
“等一下。”
百里無律倏地扯起脣角,陰森森的笑伴着這句脫口而出的話,有種瘋狂的美感。
“這種噁心的東西怎麼能侮辱狗呢?還是割下來丟進化糞池吧,那裡最是適合她。”
對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邱錦湘直白又粗魯,百里無律也有過之而不不及。
這囂張的行爲讓在場的人心寒又恐懼,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他們無比確定,百里無律敢說出來就敢做乾淨。
雲老夫人一直到知道這個外孫與他們雲家不齊心,可事關邱錦湘的性命,她不能無動於衷!
“律兒,你就原諒湘兒這一次吧,她還小不懂事,你雲瑤阿姨以後一定會好好管教她的。”
百里無律漫不經心的瞥過她滿是皺紋的臉,眼底的譏諷不言而喻。
“阿律,你們血濃於水,你放過你妹妹吧,阿姨求你了。”
雲瑤看着越來越近的清睿嚇的臉都白了,她死死的扯着邱錦湘的衣袖,“快去,去給你表哥表妹道歉,說你以後再也不敢了。”
邱錦湘也嚇壞了,她看着大家對她同情又憎惡的眼神,哇的一聲嚎哭起來。
“表哥你不能這麼對我,我纔是你的親表妹啊,你怎麼能是非不分,向着一個野種呢!”
“清睿,你的身手什麼時候這麼慢了?”
百里無律幽幽的開了口,話裡的不滿彷彿就要把清睿淹沒。
“回去加急訓練一百遍。清鴻,你去。”
清睿急了,一眨眼就衝到了邱錦湘的跟前,雲瑤本能的護着女兒,拼了命的對清睿又抓又撓。
他發誓,生平第一次對潑婦這個詞如此有感悟。
清鴻就乾脆多了,他面無表情的用力推開雲瑤,一把扛起邱錦湘就從旁邊的窗戶跳了下去,清睿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很是頹喪的留了下來。
雲瑤趕忙爬起來衝到窗前一看,夜色茫茫,哪裡還有邱錦湘的影子?
她的心像是處在冰與火之間,極度的憤怒與極度的絕望讓她分分鐘理智全無。
“百里無律你瘋了?!你要對她做什麼?你把她還給我!”
她只有這一個女兒啊!
“呵,你們真有趣,以前縱容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以後呢?”
百里無律輕車熟路的牽起旁邊的小手,觸感一片冰涼。
“憂兒是不是不喜歡這裡?”
低低沉沉的嗓音離得很近,似是不想讓他擔心,無憂顫顫的擡起眸子,牽強的彎了彎嘴角,無聲的示意自己沒關係。
她的臉色很不好看,透着妝容都蓋不住的蒼白,下脣隱忍的咬痕也非常顯眼。
百里無律心疼壞了,他能想到她一定也是習慣了,纔會在被惡語相向之後還能對他笑得出來。
“正好我也不喜歡,那我們以後就不來了。”
他握着她的小手重新回到雲老夫人面前,正想說個賀詞離開的時候,雲老夫人突然擡起眼,眼底顯現的冰冷跟莊嚴讓人敬畏不安。
“無憂,湘兒出言不遜是她不對,但你不能因此讓我的兩個外孫反目成仇,更不能要了她的命。”
......???
無憂不解的歪了歪小腦袋,“雲老夫人,從事發到現在,我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沒做,這種有目共睹的事情您是沒看到,還是已經忘記了?”
她遺憾的皺着眉頭,話語裡飽含憐憫。
“啊沒關係,畢竟您年紀大了,聽不清看不清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能理解的。“
既然對方不曾把她當過家人,她也不必費力討好。
她的言辭突然變得具有攻擊性,這讓雲老夫人覺得自己的威嚴收到了侵犯。
“放肆!你以爲住進了常樂府,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嗎?我..”
“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我記性不好把剛纔的賀詞忘記了。“
百里無律乾脆的打斷雲老夫人未說完的話,語氣很苦惱,神情很惡劣。
“就祝邱錦湘走的快點好了,也省的您每天對這個仗勢欺人的東西心生掛念。”
說完就轉身離開,絲毫不拖泥帶水。
“站住!”雲老夫人氣紅了臉,舉起手裡的龍頭柺杖狠狠敲打着地面,“你心裡還有我這個長輩嗎?還有云家嗎?”
百里無律根本懶得回答這種蠢問題,這些年他對雲家的付出,他們心裡清清楚楚,何必他浪費口舌。
眼看他就要出門,雲瑤跪在雲老夫人腳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媽,求您救救湘兒吧,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沒了她我怎麼辦啊!”
雲老夫人也急出了眼淚,雲錦禾最瞭解奶奶,知道她指定又心軟了,可是眼下,她實在沒有必要因爲一個討人厭的邱錦湘得罪權勢滔天的百里無律吧!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快步走到雲瑤身邊試圖把她扶起來,可雲瑤現在就跟得了失心瘋似的,撒着潑的一直推人,嘴裡還不停的哭喊叫嚷着,很是讓人頭疼。
身爲雲家長輩,這副小家子氣實在上不了檯面,連雲錦謙都無語的站遠了些,更別提一臉看熱鬧的雲錦易。
“雲瑤只有這一個女兒,你這是要她的命!”
百里無律充耳不聞。
雲老夫人急了,拄着柺杖就追了出去,雲錦禾連忙上前攙扶。
“百里無律,那是你親表妹!”
這句他這倒是聽見了,可腳下的步伐絲毫沒有停下。
“她配嗎?”
她配嗎?這話怎麼這麼耳熟呢?哦,無憂想起來了,邱錦湘剛剛就是用這句話來羞辱她的。
他總是這樣,用自己的方式爲她抵擋着風霜雪雨。
“你可以不在乎湘兒的死活,那百里無憂呢?”
雲老夫人是真的被氣失了方寸,以至於此刻都有些口不擇言。儘管這樣的手段很卑鄙,但看着自己快要哭昏過去的女兒,她還是硬着頭皮說了下去。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蓄意殺害我的親外孫邱錦湘,如果這事讓下頭的來賓聽到了,他們會怎麼想?”
還會怎麼想?哪怕常樂府聲名顯赫,無憂也必定身敗名裂。
可是這關她什麼事?
百里無律猛的轉過頭,眼裡的陰鷙再也不加掩飾。
“你威脅我?”
聽着他們的對話,無憂的內心就像是一條漂浮在大海上的孤零零的小船,大雨將至,滔天的巨浪不停的沖刷過來,船身的堅硬木板搖搖欲墜,任憑她怎麼堅守都隨時面臨着要斷裂的危機。她死死的握緊拳頭,感受着指甲劃破肉理的疼痛,心底的怒火叫囂着躥了出來,將她的雙眼燃成別樣的灰白。
“不就是放了邱錦湘嗎?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她掙開被百里無律握在掌心的小手,彎着眉眼輕輕笑了起來。
“回答我幾個問題,我馬上求哥哥放了她。”
無憂不緊不慢的朝着雲老夫人的方向走了過去,修長白皙的腿從開叉的旗袍下若隱若現,款步姍姍,儀態萬千。
“我做錯了什麼嗎?”
“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爲什麼你們就是不肯放過我呢?”
路程不遠,幾米的距離終是抵達。
她巧笑嫣然的站立在雲老夫人面前,化着精緻妝容的小臉緩緩湊近,灰白的瞳孔就那麼直愣愣的盯着對方,櫻脣輕啓,一字一句問道,“人能夠選擇出身嗎?是我想要被人丟棄嗎?是我想讓他們這麼做嗎?”
她想不通,爲什麼大家都要來踩一踩她,好玩嗎?會有成就感嗎?她眼裡凝聚的山巒彷彿在瞬間傾倒崩塌,山石迸濺,草木不現。
雲老夫人被雲錦禾攙扶着站在原地,神色說不出的悽然苦楚。
猶記得小女兒雲初逝世後的第二年,大兒子云赫利用自己的身份,偷偷把外孫百里無律接到雲家庇護,本以爲他能一直這樣健康的長大,直到有一天他再次登門的時候,身後跟着一個小小女孩,那女孩就是無憂。
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雲老夫人並不討厭她,相反,她對這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很是疼愛。那一次出行也很小心,可還被百清閣的其他族人發現了,他們用這個女孩牽制住了百里無律,不讓他來回雲家避難。
此後的數年中,她都沒有再見過他,他過的好與壞也都不得而知。儘管她心裡清楚,無憂也是個可憐又無辜的孩子,可她還是忍不住的埋怨責怪,覺得就是這個女孩害了自己的外孫。
這樣的情緒與思想伴隨着她的日日夜夜,以至於百里家族內亂平定,百里無律繼任總裁之後,她還是討厭她。
這幾年來,她只是儘可能的對她視而不見,並沒有想要傷害她,她是從別人嘴裡聽到過邱錦湘說的糊塗話,可無憂沒有計較,她便也只當玩鬧,從未譴責過施害者,也從未安撫過受害者。
她有錯嗎?可能有的吧。
然而木已成舟,眼下也只能先讓百里無律鬆口,她已經沒了一個女兒,她得讓另一個好好活着。她發誓她會對她們母女兩好好管束,再不會讓這種傷感情的事情發生,可是她知道,她救下了這一個,那一個就要永遠離開了。
“無憂,這是最後一次好不好,今後我一定向着你跟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