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在學校後花園作畫的時候,中途有接觸到一個男同學,也不算接觸吧。”清朔爲難的重新組織了一遍語言,“這個男同學是中文系的學生,報了音樂課的選修,無憂作完畫聽見他在吹曲子,便走過去跟他探討了一番。”
百里無律漫不經心的問道,“刻意還是無意?”
“無意的,這個男生從開學以來就經常去那裡練習曲子,無憂要是不去也不會遇到。”
“嗯。”
等了一會發現清朔似乎已經彙報完畢,百里無律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清朔站在原地有些猶豫,他想起來今天幫唐映蓁安排住處的時候,對方求他幫忙問百里無律一句話。這話他本不該問,但唐映蓁是故友的妹妹,他想着照拂一二,於是硬着頭皮問了出來,
“閣主,唐映蓁說她在這裡無親無故,一個人有些害怕,能不能...”
陰鬱的視線倏地定格在自己身上,清朔慌忙閉了嘴,不敢再往下說。
“唐映蓁我念在她年紀小不懂規矩,你呢清朔?嗯?”
百里無律靜靜的盯了他半晌,直到清朔承受不住這樣的威壓跪了下去才漫不經心的移開了目光。
“最近青川有些小動靜,你過去看着,叫清鴻過來接替。”
“閣主!”清朔大驚。
青川位於A國的西北部,是個地域遼闊,資源匱乏的地方,那裡住着一批被百里無律流放了的族人,交由清鴻統一看管着。
這個差事相當輕鬆,但清朔知道,自己因爲明知故犯,碰了對方的禁忌纔會被調離帝都,不再被倚重。
他不敢爲自己辯解,低頭應了一聲,垂頭喪氣的退出書房。
......
百里無律處理好手頭的事已經凌晨了,像之前無數的夜晚那樣,睡前必做的一件事便是去看她。他推開門放輕了腳步,先是過去親了親她可愛的睡顏,又隨手翻開了她放在書桌上的畫作,只見輕重合宜的水墨渲染了大片大片的山,寥寥幾筆線條勾勒出了河流,彷彿有微風吹過,湖面蕩起層層水波,船上的帆高高揚起,緩緩的駛向未知的遠方。
他滿意的勾着脣,準備第二天去裝裱起來掛在走廊處,可就在捲起來帶走之時,卻突然在畫的右下角看到了幾筆提字,“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過爾爾。”
字體是標準的行書,無憂寫的行雲流水,但這句話讓百里無律很是疑惑。她作畫很少題字,連自己的姓名都很少寫,怎麼會突然提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呢?
所以當無憂精神飽滿的起牀,吃完早飯下樓的時候,不出所料的又坐上了百里無律低調的豪車。她倒是也沒有再排斥,畢竟他答應了自己就肯定會做到,但奇怪的是,百里無律今天的眼神說不出的驚悚,他蹙着眉頭上上下下打量了無憂好幾遍,看的對方都開始了自我懷疑。
“哥哥,你一大早看我做什麼?”
百里無律淡定的端起手裡的咖啡遞給她,“你沒有什麼跟我說的嗎?”
無憂不解的撓了撓腦袋,狐疑的低聲問道,“是因爲我今天沒有跟哥哥說早安嗎?”
百里無律緊緊的盯着她的水眸,看到她眼底的疑惑不似作假,這才放了心。也許他只是想多了,那些題字很可能只是寄情於景的觸發而已。
一路上他都沒有再說話,直到無憂下了車與他揮手告別。
“以後有什麼事情都可以來告訴我。”
陽光剛剛灑遍大地,他在車上的陰影中,她在車下的日光裡,兩人之間只隔着一扇車門,明明觸手可及的距離,無憂卻覺得異常遙遠。
她連忙垂下酸澀的眼角,半是認真半開玩笑的開口問道,
“什麼事情都可以嗎?”
“是。”
那我喜歡你呢?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說給你聽嗎?
她倏地揚起笑臉,重新跟百里無律揮手告別,卻在轉身的剎那溼了眉眼。
一連幾天,無憂過的還算開心順遂,雖然她跟蘇棠月像極了班裡的透明人,但兩個小姑娘似乎誰也不介意,依然說說笑笑樂此不疲。
唐映蓁成了學校裡最高傲的孔雀,所到之處皆是一堆堆拍馬屁的同學,儘管她對人也算和善,但無憂總是能發現她眼底閃過的不屑。
陸憬凡就很讓人匪夷所思了,本來無憂並沒有在意過這兩個閃閃發光的轉校生,但在某一天,同桌蘇棠月突然湊在她耳邊問道,
“你真的沒有發現嗎?”
很棒,一如既往的蘇式沒頭沒尾型提問。
無憂似乎已經習慣了她這樣,頭都懶得擡,繼續溫習着書本。
“陸憬凡啊!他經常偷偷看你,你都沒有發現嗎?”
無憂狀似囂張的挑了挑眉,“不正常嗎?喜歡看我的人多着呢!”
“嘖嘖,你可真是老孔雀開屏。”蘇棠月笑的趴在桌子上,無憂也被自己的自戀笑彎了眼睛,餘光一瞥,她驚了,這陸憬凡確確實實就是在看她。
之後的好多次,但凡她咧嘴一笑,有意無意的餘光裡總是能瞥見陸憬凡的視線,可等她正兒八經看過去的時候,又發現對方根本沒有笑,或者根本就沒在看她。
無憂覺得很匪夷所思。
終於熬到了週末前一天,蘇棠月拉着無憂來吃川菜,兩人都不太能吃辣,沒一會就冒出了滿身的熱汗,無憂趕緊去買了兩大杯酸梅湯,又將其中的一杯遞給了蘇棠月。
飯後,兩人捧着剩餘的酸梅湯慢悠悠的散步消食,快十月的天氣,溫度不再那麼燥熱,偶爾有清風吹來,格外舒爽愜意。
就在這時候蘇棠月又神不知鬼不覺的來了一句,
“你真的沒有發現嗎?”
儘管無憂對她的問話方式見怪不怪,但每每聽到總是會控制不住的翻白眼。
“你沒有發現這個星期程禹洲沒有再來騷擾你嗎?不僅是他,以前那些跟你表白的,寫信的,追着你,堵着你的人彷彿都沒有再出現過。”
不說還好,一說無憂就立馬反應過來了,怪不得她一直覺得缺點什麼,敢情是缺了點騷擾?!
“這不是好事嗎?世界清靜了。”
“可是有點不對勁吶。”蘇棠月停下腳步疑惑的看了過來,“如果一個兩個不出現那很正常,全都不出現那就不正常了!”
其實無憂也覺得不正常,但這些在別人看來很值得驕傲的事情,於她而言可都是麻煩,好在終於沒了!
“其他人我不太清楚,就說程禹洲吧,我從小道消息聽說,他爸之前是輝大的一個大股東,不知怎麼的就突然不是了,提上來一個渭中曹家。”
無憂若有所思的喝着酸梅湯,她清楚的記得那天,程禹洲就是拿這個威脅自己同他在一起的,沒想到轉眼間他就沒了威脅的資本。
“我還聽我爸說,前段時間,程家花重金在帝都的中心位置買了好幾塊風水寶地,一塊給自家建老宅想把程家遷過來,其他的都用來投資房地產,雖然前期投入高,但只要建起來程家就能在帝都站穩腳跟,躋身豪門之列。可不知道什麼原因,那麼好的地段愣是沒有哪家願意合作,程家沒了辦法,只能棄車保帥,準備賣掉手裡的地皮回晥南修養,奇怪的是,這些地皮根本就賣不出去,前期投入的錢也分文都收不回來,程家現在就是個空殼子,別說帝都豪門,就怕他們回了晥南都保不住自己。”
“我爸猜測他們是得罪了什麼人,畢竟程家好歹也是個皖南霸主,資產雄厚,高門大戶,但要到沒人敢接手的程度就只可能是頂級豪門。”蘇棠月自顧自地說着這些八卦,絲毫沒有察覺到無憂眼底翻起的驚濤巨浪。“頂級豪門就那麼幾個,全都定居在帝都,北邊的雲家,南邊的周家,東邊的陸家,西邊的姜家,就是不知道程家得罪的到底是哪家了。”
無憂垂着眸子靜靜聽着,她覺得以上的豪貴世家程家是不敢得罪的,目前爲止,程家得罪的只是一個她。
......
聽完這些八卦以後,無憂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常用的狼毫畫筆落在了畫室。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教室,卻發現同桌蘇棠月早已收拾好了揹包,無憂毫不懷疑如果給對方一雙翅膀,指不定鈴聲響起的一剎那蘇棠月就能秒到家門口。
說時遲那是快,鈴聲還真就這麼響起來了,眼看蘇棠月的身影就要徹底消失的時候,她又隔着透明的窗戶突兀的探進來腦袋。
“無憂!我先走了,週末你記得看手機,我叫你出去玩啊!”
無憂強行打起精神朝她揮了揮手,這纔開始整理自己的書包,書本不多,畫具不少,可常用的畫筆卻不見了。她垂着眸子一番思索,決定去沿途經過的地方重新找找看。
唐映蓁聽別人閒談時提起過無憂,知道這個長相出衆的女孩子僅僅是個考上來的窮鬼,她原先還嫉妒過對方的臉,但得知實情後立刻就變成了不屑。畢竟在輝大這個地方,長相與才學在怎麼優秀都掩蓋不了家世低賤的事實,跟自己比起來,那簡直就是雲泥之別,所以她根本沒有把對方放在眼裡,直到聽見剛剛有人喊了她的名字,無憂?
她疑心漸起,微笑的看着旁邊奉承她的宋甜甜問道,
“同學,那個無憂是誰呀?”
宋甜甜受寵若驚,但聽到問起的是那個毫無相干的李無憂,又開始了陰陽怪氣的嘲諷。
“她呀,她叫李無憂。聽說是上屆高考的滿分狀元。”
李無憂?李?跟常樂府那位僅有一字之差。
她又問,“你知道她住在哪兒嗎?”
這真的把宋甜甜問住了,這個學校推崇權勢與財富,這些正兒八經考上來的學生都很不起眼,怎麼會有人關心他們住哪呢。
“能在哪呀,肯定是那種臭烘烘亂糟糟的地方咯。”
宋甜甜理所當然的答道,又趕忙舔狗似的送了一句奉承,
“蓁蓁你不用把她放在心上,你是什麼身份呀,她給你提鞋都不配。”
唐映蓁雖然仍有疑慮,但還是被捧的心花怒放,她佯裝生氣的訓斥道,“怎麼能這麼說呢?大家都是同學,不存在高低之分。”
宋甜甜趁着現在的親暱程度趕緊挽上她的胳膊,“好嘛好嘛,蓁蓁你最善良了。”
“蓁蓁啊,週末你回常樂府嗎?我能不能沾你的光進去看一看呀?哪怕看一眼都行。”
此話說完,立刻有更多的人圍了上來,大家七嘴八舌的奉承着,都想靠着她沾沾光。
唐映蓁心裡清楚,他們這樣捧着她都是爲了常樂府,所以在入學當天她就求哥哥的朋友清朔向那個人問過了,但到目前爲止,沒有任何人給過她任何回覆。這一週想通過她搭關係的人多不勝數,儘管已經拒絕過很多次了,但那些人總是不厭其煩的湊到她跟前,就好像常樂府裡頭有寶藏似的,讓人前赴後繼,在所不惜。
這樣下去早晚都會被拆穿的,她該怎麼辦。
唐映蓁很快恢復了自信的模樣,只見她豔麗的紅脣一勾,
“一會我給哥哥打電話問問吧,他總是忙的不着家。”她似是很無奈的攤了攤手,“常樂府就我跟哥哥兩個人,他怕我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地方害怕,前幾天又在旁邊的玉華府給我買了住宅,我現在暫時住在那邊。”
衆人驚羨不已,對她的身份更家深信不疑,於是嘴裡的奉承更順溜了。
......
放學後的校園空曠了許多,就連去往畫室的路上也安安靜靜的,無憂輕輕推開門,裡頭已經空無一人,於是她不急不緩的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尋找畫筆,發現這筆果然是被落在這裡,她撿起來握在手心,如釋重負的同時突然被一聲巨響驚擾了心緒。
她趕忙朝着聲源處看去,原來是教室門被關住了,程禹洲正站在不遠的地方盯着她,目光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