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雨桐回國了?爲什麼?”
柳義章騰地站了起來,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他做夢也想不到吳雨桐回國了。
吳祥森站起來摟着柳義章的肩膀,耐心地解釋道,“義章,雨桐開始也是死活不肯回國的,非要等到你打完仗後,跟你見上一面再說,我擔心她見了你,跟我耍賴皮,那更難讓她回國了,我就一狠心,硬逼着她走的,你倆都年輕着呢,來日方長嘛!”
吳祥森很自然地把事先跟吳雨桐合計好的謊言說給柳義章聽,他一邊說一邊近距離觀察柳義章的表情。
柳義章真信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低下頭,大滴的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到桌子上。
吳祥森見柳義章傷心成這樣,瞬間感染了他,也覺着鼻子發酸,他和吳雨桐都不想成心地欺瞞柳義章,但吳雨桐現在畢竟是未婚先孕,他們怕告訴柳義章真相,讓柳義章左右爲難,是留下孩子還打掉孩子對柳義章來說都是個難以抉擇的難題,如其讓他分心,還不如先瞞天過海,讓柳義章先安心指揮打仗,日後再擇機跟他解釋。
“義章,這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吳祥森拍着柳義章的後背,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柳義章感到自己有些失態,吳雨桐畢竟是因爲嬸孃生病而且極可能是重病纔回國的,自己這樣兒女情長也太狹隘了,他趕緊向吳祥森道歉,“軍長,我冷不丁聽到雨桐回國的消息,有些懵,剛纔確實失態了,太不應該了。雨桐回國照顧嬸孃是應盡的孝道,我真心向你道歉。軍長,對不起,我太私自了,另外,嬸孃的病情如何?”
吳祥森見柳義章如此通情達理,既表現出對雨桐深深的愛,又把自己當成了吳家人,還關係唐若溪子虛烏有的‘病’,吳祥森非常感動,他慈祥地說道,“義章,你能這樣想,我很欣慰,你嬸孃犯得是哮喘病,|並無大礙。你去洗把臉,我還有好多事跟你談呢。”
吳祥森見雨桐的事總算把柳義章糊弄了過去,心裡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義章,我要給你說的第二件是也是大喜事,我昨天接到兵團政治部李少鵬主任的電話,他告訴我彭德懷司令員近日將親自來伊川看望和慰問我們七十七軍的廣大指戰員,彭總對牧鹿原阻擊戰非常滿意,評價極高。一會兒柳昚睡醒後我就安排他寫牧鹿原阻擊戰的彙報材料,上報兵團,種子山一仗讓你揚名立萬,兵團那邊比軍部對你還感興趣呢,董錚現在在前線指揮部,對你一直心心念念,急着把你調到他身邊工作,你怎麼看?”
“軍長,我上次見董副司令的時候,確實答應過他日後到他身邊工作。但這段時間,在種子山跟五三五團的戰士們朝夕相處,我發現自己更適合在一線帶兵,而不適合在機關工作,尤其是當下,雨桐離開兵團回國了,我更沒必要去兵團了,我希望你跟董副司令溝通一下,讓我繼續留在你身邊工作。”
“義章,你跟我想的一樣,董錚那邊你就不要去了,我會做好他的工作。董錚是真心喜歡你,對你的人品和作戰指揮能力都非常認可,種子山一戰,你在兵團算是聲名鵲起,兵團的首長們對你也是刮目相看,七十七軍爲了打好牧鹿原阻擊戰付出了巨大代價,你可能聽王參謀長給你透露過傷亡比例,我們殲敵一萬五千多人,絕大部分都是聯合國軍,美軍傷亡總共不到三千人,這三千美軍有近三分之一是被你殲滅的。再看看我軍的傷亡情況,全軍傷亡六千七百多人,有的團打到最後只剩下二百多人,涌現出很多戰鬥英雄和英雄連隊,你指揮的五三五團傷亡不到三十人,敵人幾乎沒動着你的皮毛,牧鹿原阻擊戰,你的擔子最重,卻打得最好,傷亡最小,我們都擔心你的彈藥不夠,結果還剩下了一大半,就像張政委講的,你確實做到了不戰而屈人之兵,把裝備精良戰術素養極高的美軍二十五團徹底打疼了打怕了打服了,牧鹿原阻擊戰能最終取的偉大勝利,你居功至偉!”
“軍長,那我下一步的工作,你是怎麼安排的?”
“義章,你的工作這兩天就會有落實,不僅僅牽扯你一個人,七十七軍三十幾個團都要調整,主要是七十七軍接下來有充裕的時間進行休整。你也看到了,兵團和‘志司’把我們安排到這深山老林來休整,主要考慮到七十七軍自從入朝以來一直戰鬥在前線,雖說四月份休整了一段時間,但部隊仍戰鬥在前線,考慮到牧鹿原阻擊戰七十七軍打得異常慘烈,兵團已經正式通知我,七十七軍將在伊川地區長時間休整,補充兵員,整飭軍務,恢復元氣,沒有特殊情況至少要休整半年以上,今年基本沒有戰鬥任務了。我和軍部的其他首長多次研究,決定利用這個休整期,在全軍推廣你的治軍經驗,大幅提升全軍的戰鬥力,決定破格提拔你擔任五三五團團長,李文忠改任政委,史明亮升任參謀長,邱偉升任副團長,柳昚升任政治處主任,營級和連級幹部由你提名,報軍部政治部備案就行。”
“軍長,這樣安排最好,李文忠還是很適合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在種子山這段歲月,我倆配合非常默契。”
“李文忠跟你一樣,也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他曾經給我當過兩年的秘書,種子山阻擊戰雖然沒出多大的力,但畢竟全力以赴地支持了你的工作。這次大調整,我本來準備調你到四零二團當團長,李文忠仍留在五三五團,我跟董錚商議的時候,董錚不同意你到四零二團任職,他說你和王鵬本來就因爲慕煙而鬧得滿城風雨,現在又頂替他的位置,這更容易加深你和他之間的矛盾。我覺着董錚的話有些道理,就改變了主意,把李朝寅調到四零二團,李朝寅在這次牧鹿原阻擊戰中,帶領三零七團鎮守漣川口高地,整整打了四天四夜,其間曾經被聯合國軍攻佔了高地,當夜他就組織敢死隊以排爲單位猛攻,一個排打光了,就組織以連爲單位的敢死隊,經過一夜的激戰,於第二天凌晨終於重新奪回高地,當三零七團被撤換下來的時候,全團沒有一個完整建制的連,好幾個連打的只剩下七八個人,是牧鹿原阻擊戰傷亡最嚴重的團,李朝寅這次表現的異常勇猛,靠前指揮,也負了重傷,現在野戰醫院治療,把他調到四零二團,也是對他的一種肯定,同時利用他鐵腕治軍的優點,儘快消除王鵬在四零二團的影響。忙過這幾天,你陪我去野戰醫院慰問他一下,他對你是佩服至極,從戰線被擡下來時,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向我請罪,說如果他有你柳義章一半的指揮才能也不會犧牲這麼多的戰士,這句話對我觸動特別大,也更加堅定了我破格提拔你的決心,什麼年齡、軍齡、資歷都統統見鬼去吧,七十七軍需要你這樣愛兵如子的團長。至於王鵬,回七十七軍是不可能了,兵團政治部對他在砥辛裡戰役的調查已經結案,結論是指揮有嚴重失誤,但沒犯原則性的錯誤,只是給了個黨內警告處分,工作暫不安排,人事及組織關係都已經調到了兵團,我聽董錚的口風很可能把他安排到兵團的軍需處工作。其實兵團政治部對王鵬的審查,本來是從他的生活作風問題入手的,也就是他和你姑姑的感情糾紛,這也牽扯到了你,你出手狠揍王鵬雖說事出有因,可以寬宥,但畢竟是以下犯上,並且是當衆毆打,影響極其惡劣,我聽董錚講,柳慕煙在南京積極爲你活動,這才把對王鵬的審查轉到軍事上來,從而把你給摘了出來。義章,我現在嚴肅地提醒你,在軍隊,有兩件事不能踩到高壓線上,一是政治,二是生活作風。政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是硬指標,無任何轉圜的餘地,黨指揮槍是我軍建軍的根本。而生活作風是軟指標,屬於道德範疇,可大可小,軍人一定要潔身自愛,不要留下污點授人以柄,這點我對你絕對放心。義章,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在哪裡都是一樣,軍隊也不例外,你在種子山殫精竭慮,奮勇殺敵,褒揚之聲不絕於耳,但與此同時也傳出一些對你很不利的風言風語,什麼柳家軍、三哥、三嫂、拜把子,這些幾乎成爲五三五團的標識,甚至說你開始搞獨立王國,這是很危險的信號,你參軍時間不長,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你的出發點是爲了增強部隊的凝聚力,不是搞小宗派和獨立王國,但有些人不這麼想,尤其是周正康,你別看他平時對你讚賞有加,把你捧得高高的,那都是表面的,你一旦有把柄落到他的手裡,那就麻煩大了,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當然了,五三五團的戰士們尤其是武術別動隊的那些隊員們對你有感情,喊你三哥也未嘗不可,但你必須提前向政治部備案,把情況提前說明白,至於柳家軍,絕對不能再提,你是個新黨員,加上戰事頻仍,對黨的政策瞭解太少,你要牢牢記住,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說,有些事可以說但不能做,即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說實話,黨內包括軍內,搞宗派主義、山頭主義的大有人在,但這些人爲啥能做到屹立不倒?那是因爲做到了我剛纔說的那句話,我給你舉個簡單的例子,在我黨的內部和軍隊的內部是明令禁止同志之間相互拜把子的江湖習氣,更不用說門客、學生、故交等等更爲複雜的攀附關係,但實際上呢,這些現象不但存在,還大行其道,只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罷了。你在種子山指揮所擔任軍事指揮是臨時性職務,戰士們無論喊你三哥,還是喊你指揮的部隊爲柳家軍,甚至私下拜把子,都無傷大雅,因爲戰事結束,大家各奔東西,這與你正式擔任五三五團團長截然不同,各種明裡暗裡的監督考察會讓你防不勝防。我可以告訴你,政治部在每個團都安插了紀檢分子,這些人會不定期地向周正康彙報團級指揮員的言行,這種事我都不能過問。所以你升任團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馬上把這些負面的稱呼清除掉,我當然相信戰士們對你的感情是真摯的,三哥和團長都是個代號而已,何必自找麻煩呢?這件事我會安排李文忠替你做,這兩天你除了去看你姑姑就先留在軍部,王參謀長對你可以說是用心之至,你可以跟他多溝通,多請教,我聽說你私下喊他師傅,這很好。另外你幫我物色一個通訊員代替柳昚,文化程度最好高一點,不一定要達到柳昚的水平,但至少要比常明五高一些。”
“軍長,聽了你剛纔的教誨,猶如醍醐灌頂。我突然明白了很多道理,我在政治上太幼稚了,生活作風上也不夠嚴謹,我以後一定會加強學習,努力提高政治修養與道德修養,不瞞你說,我在種子山的時候,戰士們喊我三哥,喊雨桐三嫂,以及打出柳家軍的名號,我不但沒覺着不妥,還沾沾自喜,引以爲榮呢。聽你這麼一說,真是如同兒戲一般,是非常不成熟的表現,這時候我更想念雨桐了,如果她在我身邊,我會少走很多彎路,她在政治作風和生活作風這兩個方面都很敏感。”
吳祥森笑着點點頭,誇獎道,“義章,你看人的眼光很毒,雨桐在這兩個方面確實很有天賦。你最大優點就是會用人,什麼人都了你手裡,都會人盡其才,比如說雨桐,陪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在軍事上從來不聞不問,你在種子山搞武術別動隊,她那監軍做的盡職盡責,這放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還有柳昚,他跟雨桐一個毛病,對軍事一點興趣也沒有,他當兵就是奔着戰地記者來的,他的父親柳敬祖老先生是我黨一位傑出的地下工作者,也是一名資深律師,學貫中西,在京津的文化圈很有影響力,儘管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緣,但印象頗深!柳昚名義上是通訊員,實際上一直是我的秘書,自從認識了你,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有事沒事地跟着你往陣地上跑,雨桐對他的態度比以前好多了,其實我早就發現他對你比對我還忠誠,但柳昚很聰明,他對你的好都是不顯山不露水,是恰到好處。雨桐說的對,柳昚對你死心塌地,就等同於對我好,這次軍部對團級幹部大調整,柳昚是升的最快的,從連級直接升到副團級,連升三級,他很清楚這都是因爲你而獲得的,這種事就是隻能做不能說,咱倆在一起咋說都行,對外人包括柳昚都不能說是你提拔了他,這樣沒有人會說柳昚是你的心腹和學生,但大家心裡都清楚他就是你學生和心腹,他的軍事知識包括一些爲人處世都是跟你學的,不是學生勝似學生,不是心腹勝似心腹,這就是政治!”
“軍長,我想讓柳興章或柳徽章接替柳昚到你身邊工作,他倆都是我從小帶大的,人品上絕對放心,不瞞你說,他倆自從知道了我跟雨桐的關係,對雨桐格外尊重,他倆知道惹我生氣最多挨我頓罵,惹雨桐生氣至少挨我頓揍,所以他倆很會來事,成天哄得雨桐開心的不得了。他倆哪一個都要比常明五靈活多了,但跟柳昚比還是差了不少,文化程度確實不高,原則性也沒柳昚那麼強,目前也只能是矬子裡拔將軍,柳興章外向,柳徽章內向,我的意見是讓柳徽章給你當通訊員。武術別動隊完成了任務也該取消了,我想把它改編爲五三五團的特務連,直屬團部領導,柳興章任連長,一營的營長由邱偉兼任,這樣五三五團的幹部骨架就基本成型,新兵雖然很多,但經過種子山的淬鍊,接下來再經過半年的軍訓,我有信心把五三五團打造成一支戰無不勝的真正鐵軍,成爲七十七軍乃至整個兵團的標杆!”
“義章,這一點所有人都相信你能做到,我早就說過,讓你治理一個團都是大材小用,但是你現在已經是以火箭的速度往上躥升,你現在是七十七軍最年輕的團長,也是整個兵團最年輕的團級指揮員,你現在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要收起來,鋒芒不能再露了,還是那句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老老實實地在團長這個位置上幹上幾年,期間我和董錚會找機會盡早安排你到南京軍事學院深造。在政治上、軍事上、人際關係上都成熟以後,你將會在軍隊的舞臺上大放異彩,磨刀不誤砍柴工,就是這個道理,你現在需要沉澱與深造!現在已經五點多了,我這就派人送你去野戰醫院,你姑姑這些日子爲了你,寢食難安。今晚你就不要回來了,留在野戰醫院好好地陪陪她,明天吃過早飯回來就行。”
柳義章跟着常明五快馬加鞭,一袋煙的工夫,就來到了野戰醫院,野戰醫院到處是一派緊張忙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