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週末,宋一坨都喜歡去新餐廳四樓的藝術中心。當然,他的興趣也不全在五專部那羣小妞兒身上。
送一坨也喜歡搖滾,像任何一個不得志,或者想得志的青年那樣,喜歡在搖滾世界裡鄙視現世。
而且,送一坨會不時搞個行爲藝術,比如穿上西裝打個紅領巾,腳上再踩着一雙拖鞋。很多學生去看這種搖滾演出,其實是因爲視覺的享受遠大於聽覺的享受,像村裡人愛看耍猴戲一樣高雅。
臺下的人喜歡看着臺上的人,觀衆把對校園生活中的壓抑和不滿,通過起鬨的方式發泄出來。無論臺上的洋相包如何過分的諷刺和嘲弄生活,天上掉下來的馬蜂窩,都會由表演者承受,而看客們往往更期待這樣的一場節目。
被馬蜂追得亂跑的人,哭爹喊娘,狼狽不堪。之後,看客們各自回自己的宿舍,大罵一頓馬蜂,再在髒話的快意裡大笑一頓,洗洗睡去。
自己的事還是自己的事,自己的女人還是自己的女人,只要自己家人沒被蟄,自己的女人沒被蟄,馬蜂事件還是會很快被忘記的。
什麼是馬蜂?假如你還在念書,不妨編一段諷刺校園的歌曲,不要胡編亂造,但求一針見血,只要站在公共場所唱完了,馬蜂羣就向你飛來了。
羅寶曾對宋一坨說,那不是搖滾演出,只是個動物世界罷了。就像探索時代裡播放的一羣海獅在沙灘上聚集着,然後幾隻雄性憋壞了想交配,就不停的靠製造噪音來吸引雌性。
凡是上去搞校園搖滾的男生,都是在泡到一個格外非主流的女生後,在民租房的牀上又搖又滾,實踐着藝術成果。
尚未撈到妞的男生,會繼續上臺搖滾,見好就收的男生,會轉戰到牀上搖滾。
那些以挎着“藝術家”的胳膊在校園走一圈,就冥冥中有種娛樂明星緋聞女友味道的雌性,會繼續陶醉在一雙雙嫉妒和羨慕眼光裡。
宋一坨很垂涎那些搖滾搖到牀上去的生活,而他竟連做一個僞搖滾者的資格都沒有。因爲他外表不夠粗獷,聲音不夠猙獰,情緒不夠憤怒。最後,他靠着高中時代因愛聽張學友而沉澱下來的老本兒,搖身變成了僞流行者。
學校一接近每年固有的青春文化校演,就開始蒐羅這些“僞者”,去拼裝出一臺晚會。一臺本該屬於青春學生,卻被淪爲狩獵政績的大型演出。
宋一坨的那首《心碎了無痕》入圍了。
有位經常在辦公室聊QQ和接收淘寶包裹的年輕可人女領導叫彤,她以她美術專業畢業的審美功底,評頭論足地指導了宋一坨幾場初賽後,最終同意了宋一坨正式演出。
至於那些僞搖者就沒這麼幸運了。這位年輕可人的女領導,不覺着學生們的生活中有那麼多壓抑和不滿,歇斯力竭的搖滾演唱者是在無病呻吟,譁衆取寵,沽名釣譽。
萬一演出那天,領導沒像以往那樣,準時無誤的打來電話,託辭某某會議,無法蒞臨現場,大逆不道的憤青搖滾表演,可就有辱和諧嘍!
中午大熱的天,宋一坨風塵僕僕,從校團委回來,儘管臉頰曬得紅彤彤,卻也洋溢着笑容。
門一推開,就驚動了羅寶,“一坨,抽到第幾個出場了,是不是這次又是第一個登臺演唱,做炮灰的命啊!”羅寶幸災樂禍的說着。
宋一坨沒顧上搭理羅寶,端起那套沒送出去的茶具中的一個水壺,嘴對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哇!太帶勁了。抽籤的時候,廣播站的站長小陳在那呢,就是咱們系大二的那個孩兒。我開始抽到了第二,小陳問我喜歡不喜歡,我說還是有點靠前。小陳一把奪回我手裡的籤兒,塞回了箱子,對我說:‘來,再抽一次。’我又抽了個第七,他還問我中意不中意,我說不靠前也不靠後,應該合適了。即不會被那些因爲是領導才做評委的評委憑個人好惡打分,也不會因臨近結尾時突然走了評委而分母化小導致低分。
羅寶質疑的問:“小陳?那孩子憑啥負責你們選手抽籤,彤不全權管這事嗎?”
宋一坨口氣鄙夷地對羅寶說:“乖乖!你不知道小陳是校園廣播站站長嗎?他可是彤的紅人,彤把這次比賽的好多事情都交給他去負責了。那些演出選手去了,都是被關在門外,他點一個人名,就進來一個選手抽籤,所以我抽了第七,他問我樂意不樂意,要不要我再抽。我們幾個認識的,先進去把中間的號弄到了,留給後面選手抽籤的箱子裡,全是垃圾號了。哈哈,小陳真夠兄弟啊。他女朋友就是校園廣播站副站長。在那些想競選校園廣播站的學生眼力,小陳可是個大人物,都是先拖人找關係給他女朋友送點禮品,纔有機會競選成功。”
羅寶看着宋一坨那副小人得寵的神態,內心燃燒着噁心的火焰,冽了一下嘴說:“狗逼人的世道,你以前抽到第一的時候,不是也狂罵這種見不得光的行政行爲嗎?我要是你,我就抽幾是幾,誰拿手中那點廉價的小權利,像討好叫花子似的來討好我都不行。那是照顧嗎?是兄弟義氣嗎?分明就是抹殺民族的良知,愚昧腐敗的苗頭。還虧了他媽的天天在喇叭上歌頌春天,呼籲大學生的社會責任感。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