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菲菲一副人生導師的架勢,開始準備給我剖析我目前的形式,然而其實在我的腦海裡,我對眼下的狀況已經分析得十分透徹:
當下公司迎來了新主人已有近兩個月,這兩個月期間,羅書懷從蕭家華的手裡接過指揮棒,以總裁的身份正式接手EMT。先是派吳用前往Q市參與了“傾心”的收購工作,隨後着重投入精力關注“友創項目”的進展,甚至親力親爲提出了合併兩個項目的策劃方案。
對於這樣一個從不按套路出牌的總裁,董事會幾乎是一致投反對票。以此來向他施壓,可惜羅書懷根本不買他們的賬,依然我行我素,個性依舊。
先是想要任命我去負責“傾心”的合併,但是我身上有硬傷啊,理由不充分,於是他換吳用頂上,這下你們董事會沒的說了吧,吳用在公司也有七八年了,資歷是絕對沒有問題;其次人家也參與了“傾心”的收購,對此很熟悉;什麼?說吳用不熟悉技術,難當重任?不好意思,技術方面的事情有季婉就夠了,再說核心設計都已經完成了,後面的都是調試和生產了,幹技術什麼事?
於是我甚至可以想象到諸位董事被羅恩那條三寸不爛之舌給駁的無話可說的場景。當然了,光說不練假把式,我猜羅恩一定也給了吳用不小的壓力,肯定給他定了什麼要求,到時候等到產品上市了,咱們拿事實說話,到那個時候,董事會的人才會真正地閉嘴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羅新官這幾把火燒的那叫一個狂野!
但這種革新,也許對於老人來說,就是一種警示了。在公司老人眼中,羅恩是出生牛犢不怕虎,想起一出是一出,太隨性。
對於羅恩調派蕭雲迪去別的項目組這件事,我想有很多人都在猜疑,這是否是羅恩拔除異己,培養心腹的信號。我也有過懷疑,但是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他不會輕易對自己的親人下手。可別人不這麼想,他們覺得如果連蕭家都要淪落到鳥盡弓藏的地步,那麼如果不在羅恩站穩腳跟前做點什麼,那就是愚蠢了。
在他們看來,一個偌大的公司,養着上萬的員工,不能僅憑自己的喜好做事吧,EMT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家族企業了,五年前羅恩的母親逝世以後,這個公司對於羅恩來說,既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產,也是一攤麻煩。
雖不太清楚當年公司資產危機,不得不尋求投資商入股渡劫的真實細節,但我依然十分清楚地知道,EMT已經成爲中外合資企業,有好多股東都來自國外,還有一部分是公司的老幹部,再有一些則是在蕭家華,也就是羅恩的舅舅手中。
勁敵環伺,各個虎視眈眈,他身處逆境並非真的可以一人拍板,但卻頂着壓力一直長遠地爲公司考慮着。
“傾心”是公司再上一個臺階的契機,就像我之前跟吳用說的那樣,事物是普遍聯繫的,羅恩想要合併“傾心”和“友創”絕對不是天方夜譚,做成了那就是一次勇敢地創新,甚至會衍生出更多的意外之喜。
但是萬事開頭難,如何合併才能顯得天衣無縫,既能籠絡“傾心”的舊人,不
至於讓其原本的精華褪色,又可以爲“華創”再填新機——這真的是一個雙贏的局面。
當然啦,後面這些話轉述於衛堯同學之口,他一向高瞻遠矚,我也是在他英明地帶領下,才從最初的疑惑中慢慢轉過彎兒來。
有時候和衛同學夜晚“臥談會電聊”的時候,他也會偶爾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友創”和“傾心”如果合二爲一,那一定會是一個雙贏的局面。
我想,這也是羅恩一直堅信,並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的吧。
所以公司裡所流傳的那些流言,哪怕真實到所有人都當真,我也只是聽聽。
因此,對於白菲菲同學的“陰謀論”、“家仇說”、“派系鬥爭說”等等,我就打算只當聽了一回故事。
她越說越興奮,連蕭家華幾十年前和羅恩的媽媽關係不和這種八卦都挖了出來,我剛要張口稱奇,順便賣個萌表示我很認真地在聽的時候,我辦公室的門被敲開了。
與其說是敲,還不如說此人是直接推門進來,看見白菲菲滿面通紅,精神亢奮地支在桌子邊,顯然是驚住了。
來人是季婉身邊的一位秘助,她輕聲細語,道:“林顧問,總工說15分鐘後,技術組所有人員開會,要您也過去參會。”
“嗯,我知道了。”我淡淡回答。
白菲菲興奮道:“你看你看,這馬上就要打仗了!薇薇,怎麼辦怎麼辦!?”
“白菲菲同學,”我壓低嗓音道:“你要是託生在古代,有一種職業很適合你。”
“哎?~”
我但笑不語,端起水杯出去接口水,一會恐怕又得費一番口舌了,先潤潤嗓子。
半晌,等我接完水回來,到了會議室,白菲菲湊在門口還一臉懵懂,她看着我過來,急忙上前問道:“唉,薇薇,我想了半天,到底是什麼職業啊?”
我忍着笑,低聲道:“有句古話,叫做——皇上不急——什麼急?”
“太——”白菲菲順勢回答,剛說一半,臉就黑了。她瞪着我,咬牙切齒:“我這麼關心你,你竟然說我是……哼,不管你了,看你以後怎麼辦!”
我拉住她,安慰道:
“菲菲,你別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也許是我和季婉的第一次衝突,我生着病又沒有據理力爭,所以吃了好大的一個虧,在菲菲的心裡留下陰影了吧。
她不會是擔心我一會扛不住季婉的刁難,當場暈過去?
呵呵,好吧,今天就讓菲菲看看我林采薇發威的厲害~!
咱也不能每一次都當軟柿子吧!
會議開始前,季婉先宣佈了一件事,就是對兩名助理工程師扣除獎金的通知,而負責送圖紙的那個可憐的助理也已經被辭退了,好狠的女人!
原因就是剛纔吳用揀出來的那一張圖紙。這張圖紙的技術要求出現了明顯錯誤,原本應該採用普通工藝的卻讓畫圖的人註明特殊工藝,這樣不僅提高了成本,而且也給其他相配合部件的生產帶來的
困難。這種問題,一般來說屬於馬虎疏漏引起,一般經驗豐富的工程設計師是不會犯的,審圖的人也沒發現,直接就送到了生產車間裡。
季婉對畫圖的和審圖都做了相應的懲罰,算是對此事有了一個交待,畢竟她也有監管不力的責任。之前還放話說圖紙肯定沒問題,下一秒圖紙就出事,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巧,這不是打臉麼。
所以接下來開會的時間,她的臉色一直帶着陰沉,會議的主要內容圍繞第一批試樣所出現的問題展開,主要還是在如何改善產品質量上。
拋開個人恩怨,季婉的專業能力的確首屈一指,產品生產什麼問題一說,她就大概能夠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比如有一個問題是產品的表面在這個流程步驟上總是會出現劃痕,季婉想了想,提出瞭解決方案竟然是那麼的簡單,只需要將這個地方生產的設備放大多少個單位的間隙即可。
經驗豐富到連間隙釋放多大都給以拿捏到位,她不愧能穩坐總設計師這把交椅長年不衰!
就在我暗自佩服季婉的同時,她的目光也掃向我,她頓了一下,緩緩道:
“林顧問,對於這個產品缺陷,你覺得該如何?”
我想了想,剛想以能力有限給搪塞過去,但是季婉已經開口:
“記得之前有一次會上,我問你的問題,你只說自己仍在學習中,避而不答。聽說林顧問在國外主修的就是鋼件產品的製造工藝,那個問題是關於汽車內部設計的,林顧問可能不太涉獵,這個問題,林顧問不會也想說不太知道吧?”
我微笑道:
“倒不是不太知道,只是要說清楚工藝,首先要知道具體設計參數,這個……不是技術部的機密麼。”
我反將一軍,既然季婉霸着技術組的東西不讓新來項目組的人接手,打着的就是核心技術,任何參數不外泄的名頭,所以我就拿這句話堵她。
她抿脣不語,我也不想會議太僵,轉而道:
“不過就圖紙上給出的參數來看,咱們第一批試樣出現的問題,我覺得應該從以下幾個方面去着手解決……”
接下來,我的一番言談徹底顛覆了我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
開玩笑!三年苦命的研究生涯也不是白混的,那個時候我跟着楊教授滿澳洲地出差,工廠、公司沒少去,這種產品的工藝缺陷雖然體現出不同的形式,比如裂紋啊,劃痕啊,凹凸不平,有氣泡等等等的,但是隻要找到其根本機理,從理論入手去解決,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從前我老是覺得一個問題知道該怎麼解決就可以了,在和衛堯四年時光的戀愛裡,他一直在潛移默化中糾正了我的這個“差不多”思想。就像那一次推導數列通項公式一樣,他說過看待一個問題,真正的明白,是透過問題的本身已經讀到了它的本質,明白了原理,瞭解了思想和解決思路,這個問題纔算是真的解決。
以前我不以爲然,直到讀了研究生,領會到問題更深一層的含義的時候,我才明白,這種本質的東西有多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