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甩了下來，有剎車聲，車子停了，春燕倒了。有血，好多血，然後車子又匆匆開走了，好多血……”
婭婭是嚇壞了，腦海裡血浪翻滾，口中絮絮叨叨，開始語序顛倒，情況不太穩定。謝阿姨抱着她哽咽着，說：
“婭婭乖，不要再想了，已經沒事了。”
馬警官又問：“吳婭，那你看清撞你們那輛車的車牌號了嗎？”
吳婭抖着，點點頭。
“是多少。”
“XA-75777……XA-76777。”
她依然這麼說，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皺眉。
聽婭婭的描述，撞人的只有一輛車，可爲什麼又說出的是兩個車牌號？
而且別人沒有發現的是，在婭婭說出車牌號的時候，我明顯看到謝阿姨的身體也跟着顫了一下。
“爲什麼會有兩個車牌號，吳婭，撞車的是兩輛車嗎？”
吳婭迷茫地看着馬警官，說：“就是那輛車，XA-75777。就是它……”
馬警官糊塗了，吳婭卻顯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馬警官還想再問，謝阿姨打斷說：
“該說的我們都已經說了，警官，我的女兒也受了刺激，她需要休息。”
“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撞人的究竟是一輛車，還是兩輛車？”
“有車，有血……”吳婭有些語無倫次，我隱隱有些擔憂。
“警官你不要再問了，她不能再受刺激了！”謝阿姨有些不快，當下想要帶着吳婭離開，在一邊等候的大叔忍不住上前說：
“這位大姐，你家孩子萬幸沒有被撞傷，可是騎車帶着她的姑娘傷勢嚴重，現在還在搶救呢。那個肇事司機逍遙法外，當時只有她一個人目擊了現場，還是讓警察完全錄完口供你再帶她回去吧。”
謝阿姨皺眉，道：“該說的我們都已經說了，讓我女兒再回憶一次現場你不覺得很殘忍嗎！？我的女兒也受了驚嚇，到現在還沒有恢復過來，我現在把她帶回去安撫也不可以嗎？再說了，下這麼大雨，要不是她們非要騎車，這件事就不會發生，我還沒有追究她帶着我女兒穿行路口的責任呢！”
謝阿姨的情緒激動，將婭婭死死扣在懷裡，誰的話也不肯聽。大叔生氣地說：
“你的女兒是命，別人的女兒就不是人命了，你這麼做也太自私了吧。不過是多等幾分鐘等着錄個口供而已，又不會把你女兒怎麼樣。我們這麼多人守在這裡幫你們，怎麼你們自己反而不出力了？”
胡靜也有些看不下去，上前勸慰說：“阿姨，我是吳婭還有春燕的同學，吳婭還有春燕受傷我門都很關心。春燕已經重傷了，婭婭是唯一的目擊者，我門一定要抓到真兇，給春燕一個交代啊，你們能不能等一會再走……”
“你知道什麼！？”謝阿姨急了，她道：“我女兒有病，抑鬱症！她受不了刺激，你們這樣逼着她想案發現場的事情，一會發作了你們負擔的起嗎！？我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回憶了一遍，這還沒完沒了了，我女兒要是有個好歹，你們誰來負責！都給我讓開！”
就在謝阿姨和其他人僵持不下之際，救護室的門再一次打開。
“你們都在吵什麼！”李瞳再一次從救護室裡出來，身後跟着的還有一位青年醫生，看上去沉穩持重。此時門口集聚這三位女孩的班主任，學校的院領導，婭婭母女，胡靜，中年大叔還有我們三個。看見救護室有人出來急忙圍了過去問詢女孩的情況。
那位青年醫生說：“馬上會進行手術，只需要留幾個人等候就可以了，警察同志，還麻煩你們帶着他們去別的地方協商解決方法，醫院裡不能大聲喧譁……嗯？謝姨？”
青年醫生看到了謝阿姨，略帶驚訝地叫她，而謝阿姨看了一眼青年醫生，神色淡漠，她點點頭。
“您是李春燕的班主任？”青年醫生打過招呼後，繼續對衆人說：“你們學校先代表家屬留一下，其他人都回去吧，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了。都散了吧。”
眼瞅着也沒我們什麼事情了，我暗自告訴李瞳有情況了知會一聲就想帶着白菲菲他們撤了。
臨走前，本來想和謝阿姨打聲招呼，可是她卻帶着婭婭頭也不回地就走了，臨走前只有那個青年醫生跟她說了幾句話，而後青年醫生出面向警察印證了吳婭的病情，警察也不好強迫她們母女多說什麼，只好放她們離開。
便在這時，胡靜忽然衝到謝阿姨母女面前，面帶不滿地說：
“吳婭，你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呢，春燕還躺在搶救室裡，命在旦夕。這次事故她緊急剎車才救了你一命，你現在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就這麼離開呢！”
“小姑娘，你胡說八道什麼，撞人的是那個逃跑的司機，我家婭婭也是受害者。我說了，她有症狀，受不了刺激，你不要再這麼胡攪蠻纏了。”
謝阿姨護女心切，試圖想推開胡靜先離開，可是胡靜不依不饒，生氣的攔着她，說：
“剛纔指證那位大叔的時候，你就不言不語，你是不是成心的啊。你也不想想平時除了我們倆還跟你說話，班裡還有誰理過你！？虧咱們以前還是小學一個班的呢，我記得當時你不是這個樣子的啊，怎麼過去這些年變得這麼冷血？！
還有，在學校阿姨老是拿你體弱有病說事。上次全班都在大太陽底下訓練，要不是春燕給你打的掩護，你能偷偷多懶休息嗎！可是我看事後，你不是也一點事都沒有嗎？現在春燕出事了，你就又不說話了，又開始裝病了？吳婭，你還有臉跟我們做朋友嗎！”
胡靜橫起來不依不饒，也不知道她怎麼培養出的這種大義凜然的性格，感覺自己就是評判對錯的正義使者似的。謝阿姨一直護着吳婭，小心安撫。她聽了胡靜的話，忍不住道：
“你和我女兒是小學同學？”
“當然，”胡靜撇撇嘴，還是有些責備地看着吳婭，說：“事情就快查清楚了，吳婭你就不能再堅持一下嗎？能不能抓到那個司機，真的靠你提供的證據！”
“你別再說了！”謝阿姨怒了，這個女孩口齒伶俐，拿住理了不依不饒，可是婭婭現在情緒不穩定，哪裡還能接受外界的刺激。謝阿姨拼命地想要維護自己的女兒，但是爲時已晚。就聽得吳婭失聲尖叫，拼命地拍打自己的腦袋，喊着“不是我，不是我”，那場面失控到嚇人。
“我沒有，我不是不幫你……不是我……車牌號，車牌號XA-76777，對對，對車牌號！快點來救我……”
吳婭突然地歇斯底里，抓狂瘋魔把所有人嚇了一跳。謝阿姨來不及訓斥不知好歹的胡靜，只能立刻抱住自己失控的女兒，吳婭像是瞬間變了一個人一般，歇斯底里，狂呼亂叫，見誰就撓誰，彷彿一隻受了驚嚇的小獸想要竭力自保。
她嘴裡胡言亂語，頻繁蹦出“不是我”、“好多血”、“別過來”，就像身邊的人都會要了她的命一樣。她喊得陰森恐怖，我們聽得毛骨悚然。胡靜更是被嚇得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圍着的人羣霎時像是炸開鍋了一般，情狀混亂。
倒是那位青年醫生聽到驚叫急忙又趕了過來，皺着眉頭對身邊的護士道：
“快去通知精神科的趙主任！“然後他又對胡靜生氣地說：“你們幾個，別在這裡添亂了，患者受刺激過大引起任何後果你們負責的了嗎，趕緊讓開！”
我不動聲色地扶起胡靜，她也嚇壞了，身上還在不停地抖着。我也從沒見過吳婭如此魔怔的模樣，之前總覺得她就是話少一些，時而有點傻氣，跟實際的年紀不相符。可從沒有見過她這麼歇斯底里，像是受過極大的傷害一般模樣。
謝阿姨的臉都被抓傷了，可是她依然死
死抱着自己的孩子，淚流滿滿，不停地安撫：
“婭婭，婭婭，我是媽媽，你聽媽媽說，這裡沒有壞人，沒事的。沒有血，什麼都沒有，別怕，婭婭，媽媽在這裡媽媽在這裡……”
吳婭一直癲瘋一般喊叫着，只要掙開了謝阿姨的懷抱，就把自己的腦袋往牆上撞，一副不要命了樣子。
那位趙主任帶着護士以及推車過來，看見了謝阿姨，眼神中閃過一絲愧色，低聲叮囑護士將吳婭強行摁在了推車上。
誰想這樣的舉動更加刺激到吳婭，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橫衝直撞，見人就咬，就真的跟瘋了一樣。護士們驚叫着跳開，謝阿姨哭着大喊：
“別碰她，別碰她求你們了，不要傷害她。我來安慰她，求你們了……”
趙主任不想事情越鬧越大，親自出馬，眼疾手快在吳婭的胳膊上推了一針鎮靜劑，謝阿姨哭得撕心裂肺，藥效很快就讓吳婭軟了下去，可是她的身體還在不住地抽搐着，實在可憐，護士們這才手忙腳亂地將吳婭送上車推走治療。
一出鬧完又是一出，圍觀的人不禁咋舌，這個小丫頭看來被這場車禍嚇得不輕。
可我卻隱隱擔憂，吳婭的病情，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真不知道當年她父親的死，究竟給她帶了了多少痛苦和災難。
胡靜抽抽噎噎，也嚇的夠嗆，我嘆了口氣，這個小丫頭，空有一副熱心腸，可是接二連三地好心辦壞事，這樣的性格真是讓人發愁，春燕還在緊急搶救呢，這邊婭婭又出事了。
身體上的傷痛還有癒合的方法，可是心靈上的創傷，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彌補。
趙主任很快帶着謝阿姨母女就離開了，那位青年醫生也準備進去繼續幫忙手術。人羣該散的都散了，急救室又恢復了正常的秩序。
天已經黑了，我們三個經歷了這些，都精疲力竭、疲憊不堪，除了醫院才覺得肚子一進餓的咕咕叫，索性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館吃飯，順便我也想理一理自己的思路。
白菲菲和小孫，自然是相處尷尬，我從中調和，倒也沒有冷場。大家對於剛纔的鬧劇心有餘悸，白菲菲最是喜歡湊熱鬧，雖然身邊的小孫多少讓她有些不自在，但有八卦可聊，那個人就被她自動忽略了，等菜的時候就忍不住問我：
“薇薇，那個叫吳婭的小姑娘，你以前就認識？”
我點點頭：“我們兩家的小區挨着，好幾次很巧地相遇，一來二去後來就熟了。”
“這次車禍她被嚇得不輕啊，真可憐。”
我嘆了口氣。
小孫插話道：“吳婭的病是被刺激起來的，這一次是發作，車禍不是起因。”
“啊？你怎麼知道？薇薇，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幾年前她父親去世，她受了些刺激，有抑鬱症，一直沒好。今天這場車禍，估計刺激到她了。我也沒見過她這麼可怕的樣子，太嚇人了。其實謝阿姨人很好，老是張羅着讓我去她家裡吃飯，平時對我也挺照顧的。婭婭今年才十八歲，就這麼可憐，唉。”
“估計小姑娘的心靈創傷很深啊，她爸爸究竟是怎麼去世的？”
我想了想，簡潔回答：
“她爸爸是個醫生，以前就是那家軍區醫院的精神科主人。幾年前一個病患在治療過程中自殺，沒有救過來。醫院認定是他治療不當引起，所以將婭婭爸爸開除了。婭婭爸爸被辭退後，有心理壓力，病了半年就死了，婭婭也因此受了刺激。這些都是謝阿姨跟我說的，他們一家都挺可憐，當時爲了打官司傾家蕩產，爲了避禍回了老家，過了好多年苦日子。還是婭婭的哥哥爭氣，一直在外打拼，才又在B市紮了根。婭婭才能繼續回大城市接受治療，本來我以爲她好多了，平時看着也沒什麼，沒想到發起病來這麼嚴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