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有些受不了這抽抽搭搭哭着的小女孩,她有些不耐地揮了揮手:“跟我來吧。”
小女孩胡亂地抹了一把不斷流下的眼淚,緊緊跟在阿離身後。
阿離帶她來到第一次見面的大樹下,轉過身看着小女孩說:“你如今只是一個幽魂,沒有辦法獨自去到你母親所在之地,就算我送你去了,你也沒辦法與她道別,你只能遠遠地看一看她,不得有任何越矩行爲,如何?能做到嗎?”
阿離說這段話時,幽深地見不到底的瞳孔像在看小女孩,又像是穿過了小女孩,看向了更遠的地方。小女孩卻直視着阿離的眼睛,沒有過多的探究,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關於這一切,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來找這宮府阿離時,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便是當時讓她灰飛煙滅,她也不會過多驚訝,此時的結果,只是讓她將靈魂賣給宮府,爲宮府工作再也見不到母親,雖說見不到母親是讓自己難受,但,比起灰飛煙滅來說,已經是再好不過了。
阿離看到她眼神中的決然,也不再多說什麼,手一揮,唸了句口訣將傳送門打開後,便向小女孩招招手,將她的靈魂放入口袋中,踏入傳送門。
傳送門將阿離放到了一座宅院中,阿離從口袋裡將小女孩的靈魂放了出來,說道:“這宅子是爲你母親準備的,你不必再擔心你母親會過流離失所的日子,一切都已經準備好,她不會再受大苦大難。”
小女孩背對着阿離,肩膀有些顫抖,阿離沒有興趣去知道她此時的心情,只是催促着她:“你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去見你母親,我沒有多餘的時間陪你在這耗下去。”
小女孩點點頭,用微小的聲音道了句:“謝謝。”便向宅子內部走去。
雖然小女孩的聲音很小,但阿離還是聽清了她說的是什麼。阿離有些煩躁,有些心煩意亂,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明明可以讓木偶來陪她走這一遭,或者,以從前的自己的做法,是不會給這女孩再見母親的機會的,更別說親自作陪了。
阿離看向天空,這個時辰的天空泛着微光,太陽在西頭還沒能完全升起,月亮在東頭也沒能完全落下,阿離重重地嘆息了一聲,如果開世神當時大發慈悲讓自己見族人最後一面......隨即又苦笑着搖了搖頭,見了那最後一面又有什麼用,讓自己永遠記住族人們怨恨或是憐憫的眼神嗎,那樣,只怕會比現在更難過了吧。阿離又想起月銀,她向天空中伸出手,溫柔地張開五指,她彷彿看到了月銀溫暖的笑,突然好想抱一抱月銀,跟他撒撒嬌,想喚他回到自己身邊。
“主人。”
小女孩的聲音拉回了思緒飄遠的阿離,她回頭看了眼眼睛紅腫的小女孩,收回了伸向天空的手,“這麼快就回來了?這可是最後一面,從今以後,你們便再無瓜葛了。”
小女孩點了點頭,阿離也不再多說,伸出手將小女孩的靈魂放入口袋之後,打開傳送門,離開了。
又回到大樹下,阿離看了一眼這片天空,永遠都是這片夕陽,就算萬事變遷,不變的,只有它。
“出來吧。”阿離語畢,小女孩從阿離的口袋中飄出來。
“你叫什麼?”阿離背對着小女孩,眼神沒有焦點。
小女孩低着頭說道:“林蕪。”
“原本,該是我賜名予你,但,如今你的記憶已被我收取,一個時辰後你便什麼也不記得,我也不多費精力,以後,你還是叫林蕪。如何?”阿離將木偶召到身邊,讓它記下她所說的。
林蕪俯下身子:“謝主人賜名。”
阿離轉身對木偶說道:“你暫且帶她熟悉着宮府,把她訓練好,”又別過頭,眼睛掃過林蕪:“記住,宮府不需要廢物。”
林蕪雖低着頭,但還是感覺到了阿離的眼神掃過了自己,另她不寒而慄。
讓木偶將林蕪帶下去後,阿離在樹下站了良久,才準備回神魔學園。
以吾之力,開闢新界,宮府阿離,走!
阿離打開門,門外夜色如濃稠的墨液,深沉得化不開。她邁開步子,往夜色中獨自走去,自嘲地想,不過短短几個時辰,卻看到了一天的天空景色,還是喜歡這黑夜,空氣裡,滿滿都是安靜,自由的味道。
正低着頭邊走邊想得入神,突然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抓住手腕,阿離毫無防備地被對方拉進懷中,腦海中警鐘大響,身體卻一動不動,眯着眼壓低了聲音問道:“誰。”
“葬川咲。”
阿離聞言,眯了眯眼,嘗試往後退了幾步,順利離開了葬川咲的懷中。
葬川咲一身紫袍站在月光下,月光將他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阿離看清容貌後,微微放鬆了警惕,只是她的眼神透露出她對眼前的人依然有戒心。
“這麼晚在這裡幹什麼?”葬川咲無視了阿離的緊張,只是笑了笑,緊盯着阿離。
即便葬川咲在笑,阿離也看得出對方對她也抱着同樣的懷疑,只是即使葬川咲在懷疑她,也完全沒有緊張,發現這點後,阿離笑了笑,完全放下警戒:“睡不着,夜色正好,就出來看看。”
葬川咲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移開視線:“剛剛不好意思,太用力了。”
阿離向前走了幾步,她走在樹下,身影完全被黑暗籠罩,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一個人形:“你是對的。”
葬川咲也不再多言,撫了撫衣袖,也往前行進,朝走了幾步停下的阿離笑了笑,示意阿離與他一起走。
阿離點了點頭,在葬川咲的身旁悠悠走着。
“我很好奇,你爲什麼會幫助萍水相逢的我,爲什麼,會叫我元學。”阿離垂着眼簾,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早就波濤洶涌,其實她想問這句話,已經很久了。
葬川咲笑了笑,這次,他的笑容到了眼底,他直直地看着前方,說道:“已經跟你說過了的,只是想幫助你,單純的想幫助你而已。”
阿離不大相信,在宮府她看了太多人與人之間互相利用的事情,她不相信,有人可以不圖回報,不帶目的的去對另一個人好,去幫助另一個人,除非葬川咲與她有極大的羈絆,但,這對他們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別說二人曾只有一面之緣,就算是如今日日相對着,那情愫對阿離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
但阿離只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也說不出口。
“你不必想太多,我沒有企圖利用你,也沒有想要從你這得到什麼,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你懂嗎。”葬川咲看了眼阿離的神情,笑道。
“只是做了,你想做的事情?”阿離幽幽地重複着這句話,她有些不懂。
葬川咲的心突然有些浮躁,別說阿離不懂,他自己都有些不懂,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幫阿離?別開玩笑了,他葬川咲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私了,只是,他又找不到其他合適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爲。
阿離擡頭看了看葬川咲的表情,並沒有看出任何的不對勁,她對他的不露聲色一向是佩服的,但又有些惱恨,這讓他覺得他沒有弱點。
葬川咲察覺到阿離的視線,轉過頭對阿離笑了笑:“想太多了,容易老哦,阿離,你一個女孩子,本不該揹負這麼沉重的責任和苦痛的,開世神那混蛋,真是不知道憐香惜玉呢。”
“可這,不都是我自己闖下的禍,該罰的。”阿離聞言又垂下眼簾,眼裡蒙上一層濃重的哀傷,她該罰沒錯,可她的族人又何罪之有,不恨開世神是不可能的,但更怨的更無法原諒的,是她自己呀。
“一次錯誤,就夠你阿離悔恨終身,這已經是巨大的懲罰了。”葬川咲並不是沒有理由的突然提到開世神,他知道這是揭她的傷疤,但他想讓她謹記有些錯誤,一旦犯下,就永遠無法彌補,他希望她能小心行事,不要再犯一些無畏的錯誤。
葬川咲輕輕地撫了撫阿離散下的碎髮,輕聲道:“剛說了,女孩子想太多容易老的,晚睡,也是容易老的,夜色再美,抵不過美夢,阿離,該睡了。”
阿離有些恍惚地點了點頭,與葬川咲道別後,轉身往回走,到門口才突然反應過來,她......怎麼覺得,一直在被葬川咲像哄孩子一樣哄弄,而她,也像個孩童一樣聽話。次日,天矇矇亮,肖小墨就帶着血骨兒跑到阿離的牀邊,“阿離,快醒醒,快醒醒,咱們去找些好吃的讓星謐謐,連紫兒她們來吃呀,阿離,阿離。”
阿離昨晚睡得很晚,卻並不貪睡,被肖小墨這麼一鬧更是睡意全無,只得起身示意血骨兒把肖小墨弄開,自己出門洗漱。
被血骨兒拉開的肖小墨看到阿離已經起牀並且開始洗漱,也不再鬧騰,笑嘻嘻地坐在一旁等着阿離準備好。
“阿離,你不知道我一大早就被這小祖宗給鬧醒,昨晚又睡得不早,我天天就伺候着這小祖宗,他說一我不敢說二,他指東我不敢往西,但,覺都不讓人睡了,人家還怎麼活啊!”血骨兒見阿離神色清明,就知道她已經清醒,便急着訴苦,控訴着肖小墨是如何地“慘無人道”的對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