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知言自己知道自己說的可是實實在在的內心話。他已經被自己的行動驚出了好幾身冷汗,覺得兒子的膽子太大了,大到他不可想象的地步。
等羅虎走後,郭知言冷冷地瞪着兒子,咬牙切齒地說道:“小子,你能不能少做幾件事?被你這麼嚇幾次,我真不知道能活幾天?”
心裡不愉快的他本想跟兒子商量一下工作計劃怎麼寫,現在已經沒有了這個興趣,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匆匆離開到書房苦思冥想去了。
但是,有人顯然不想讓郭知言太安寧。沒有多久,外面有人一邊哭哭啼啼一邊敲門,田小燕驚慌地打開門,卻看見原縣委書記賈清泉的老婆帶着三個子女和她的孫兒孫女進來了。如果將她女兒懷裡抱着的嬰兒計算在一起,一下子進來了九個人。
這個時候還沒有執行計劃生育,女人可以敞開肚皮生。
現在不但獨生子女很少,就是像郭拙誠這樣只有姐弟兩個的也不多,大多數人家都是兄弟姊妹好幾個,甚至八九個的也不罕見。
她們一進來,家裡可就熱鬧了,大人求,小孩鬧,嬰兒哭,讓一向愛清淨的郭知言夫婦手忙腳亂又無可奈何,他們將在睡房裡看書的郭拙誠也喊出來,幫忙他們一起照顧安撫那些小孩子。
父親郭知言被賈清泉的老婆纏着,不斷地說着安慰對方的話,請她們相信黨、相信組織。而對於她的埋怨則理直氣壯地反駁回去:
“這不是我個人對你賈家有成見,是他們違反了黨紀國法,你兒子殺了人,是罪有應得。你們痛苦,怎麼就不想想那家獵戶痛苦不痛苦?他們在深山老林過日子,惹他了還是害他了,憑什麼被你兒子他們殺害?不懂事?不懂事就是逃避法律懲罰的藉口嗎?
他們犯罪了、違法了,自有法律來對付他們,我郭知言無能爲力。我只能在我的職權範圍內儘可能幫助你們,讓你們少受這件事的影響。我請你們早點回去,一方面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一方面安下心來思考如何讓孩子們過好自己今後的生活……”
雖然郭知言苦口婆心地說了很多,但效果不大。
郭拙誠陪着那些小孩子玩了一會,但很快就失去了耐心,勉強忍耐了一會後就藉口外出鍛鍊身體了。因爲不想馬上回家,他乾脆走了很遠,一個人跑到公園裡的樹林子裡打起“永春虎狼拳”來。
結合兩世的經驗,他發現這套拳成年人打能養生,而他這種年齡的人修習則強身健骨,增加力氣。他感覺自己明顯被同齡人的力氣大得多、身體也靈活地多,甚至還能用得上耳聰目明來形容自己。
鍛鍊了很久,直到夜很深後他纔回家。
到了家門口,賈清泉的家屬正好哭哭啼啼地離開。
一家三口沉着臉收拾殘局。田小燕一邊清掃玻璃茶杯的碎片,一邊說道:“以前幹什麼去了,自家兒子都管不好。前天我喊她,她都裝着沒聽見,好像她是皇太后一樣,現在也知道求別人了吧,這叫報應。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還……”
心情煩躁的郭知言忍不住說道:“你少說幾句不行?在孩子面前抱怨什麼?”責備完妻子,他自己也忍不住說道,“好好的思路被她們打亂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寫。”
郭拙誠卻知道這是父親爲了面子故意這麼說的,他裝着無意的樣子“順口”問道:“爸,你也要做作業啊,寫什麼?”
剛纔在書房裡不知道如何下筆的郭知言順勢說道:“你一個孩子打聽大人的事幹什麼?說了你也不懂。今天省委書記在地委要求我們每人寫一篇有關全縣工作的計劃,他要仔細地看,想讓我們水甸縣早日穩定下來,工農業生產早日走上正規。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
郭拙誠心裡爲父親的遮遮掩掩感到好笑,同時他也從父親這幾句話了捕捉到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省委書記要看他們寫的工作計劃,是不是意味着誰寫的文章入他的法眼,誰就有可能中得頭彩?
旁邊的田小燕也看出了丈夫的窘迫,她知道現在這個時候需要自己出面調和一下,才能讓他們父子暢談起來。她笑着說道:“老郭,他是你的孩子,又什麼不能跟他說的。昨天你們父子倆不是說的很好嗎?孩子雖然小,但懂的不少,你經驗又豐富,讓他參謀參謀肯定比你一個人呆在書房裡苦思冥想強。拙誠,你好好跟你爸爸說,不要以爲自己懂一點什麼就翹尾巴。你爸今天沒有說什麼‘三熟制’,那是你爸心太實在,不想搶了譚縣長的風頭,這是做人的本份。知道不?”
郭拙誠心裡確實有一點點埋怨父親膽小的意思,聽了母親的話,他心裡的埋怨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啊,這個時候的官員還沒有後世的官員臉皮厚,還沒有練就面對電視鏡頭公然撒謊的本事。主管政府工作的縣長在身邊,父親確實有點不好意思暢所欲言。
他說道:“媽,我知道。我也沒說爸爸什麼啊。再說,省委書記自己心裡早就有了定論,爸爸說的最多也不過是支持他而已,說出來未必有多大的用處。爸爸不屑說也是對的。”
“不屑說”可比“不敢說”、“不想說”冠冕堂皇多了,郭知言心裡一下舒服了很多。對兒子膽大包天的氣憤也減少了不少。
他直接問道:“你認爲我這篇計劃裡還寫不寫這方面的內容?”
郭拙誠說道:“寫還是要寫,肯定這是我們水甸縣將來的一個工作重點。但僅僅寫這個已經不夠了。譚縣長和你在一起,他肯定也會寫,其他縣領導雖然沒有去,他們從其他人嘴裡也會知道省委書記說話的內容,他們肯定也會寫。大家都寫的話,你寫的最好也不能夠出彩。我們必須要寫出一些新的東西來。”
說完,他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