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懷生不是傻子,哪裡會就這樣輕易被周迪輝蒙哄過去?隨便戴幾頂高帽子就將這種事揭過去,就是毛頭孩子也不會。
不過,秦懷生同樣知道現在無法跟眼前這個傢伙較真,無論周迪輝是被馬修德收買爲他說話,還是周迪輝自己爲了寧人息事、不想也不敢深挖背後的內幕,手頭沒有鐵證的秦懷生一時間也想不出好的辦法來逼迫周迪輝繼續偵查。
他之前聽了郭拙誠的話,此時他裝作很無奈、很不滿的口氣說道:“這事絕對不會這麼簡單,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行,我也是快進土的人了,你周迪輝只要你的良心過得去,我接受你的解釋。”
雖然周迪輝內心狂喜,但還是說道:“秦部長,我知道你的心情,也理解你對這件事的懷疑。我們公安局也沒有立即收手的打算,這事確實有點巧了,我們還得研究還會繼續偵查。請領導放心,只要我們找到了蛛絲馬跡,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內向你彙報。”
秦懷生冷笑幾聲,沒有再說話。
郭拙誠卻問道:“周副局長,既然你們知道確實有點巧,那我問你,巧在什麼地方?”
周迪輝一愣,心裡立即後悔了,後悔自己爲了安撫秦懷生而沒有注意措辭,卻被這個小子抓了把柄:對於公安人員而已,巧就是線索,必須設法排除或能把這種巧合解釋清楚,而不是如一般人一樣說巧合就是巧合,實在不行就歸結到鬼神、運氣上面去。
也不是說公安局偵破案件的時候不承認巧合,但只有解釋不好,立馬就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會讓人覺得自己剛纔的彙報是假的、是哄人的。
他心裡一邊罵着多嘴的郭拙誠,一邊組織措辭,良久才說道:“小郭書記,也沒有什麼巧合。如果一定要說巧合的話,那就是燈泡廠的卡車爲什麼剛好在這條險峻的路上剎車失靈了?我看了那卡車的底盤,看了下面的剎車管和剎車片,按道理這種陳舊的卡車應該早就該失靈纔對,能夠拖到現在纔出事,真不好說是這個司機的命好還是不好。
另外一個巧合是,司機從山上墜落下來,他中途怎麼就沒有抓住一棵樹一個塊石頭什麼的?他也是山裡人,經常爬山越嶺,可以說是從小就上山下山,從高處墜落的事情肯定遇到過幾次,多少有點經驗纔是。而且一掉下來就死了,還摔成了肉餅,哎。”
他這麼說顯然是避重就輕,先斷定剎車失靈再說其他。殊不知一個謊言需要十個另外的謊言來掩蓋,他這麼一開口,疑點又出現了。
郭拙誠立即問道:“周副局長既然看了卡車底盤,又看了剎車管和剎車片,可以說對卡車的情況很熟悉了。那我請問剎車管漏氣的大致位置,還有是哪邊的剎車片有問題?”
周迪輝內心一陣慌亂,脫口說道:“剎車管在中間壞的,兩個車輪的剎車片都有問題。”
郭拙誠冷笑道:“可我鑽進去看的時候,沒看見剎車管的中間有問題,倒是在車橋上分叉的地方有點問題,右邊車輛的剎車片在冒煙。”
周迪輝正要說自己記錯了,情況正是如郭拙誠所說,但他很快明白郭拙誠這是在套話,是在引自己上鉤,連忙說道:“你這是瞎說。我不得不以公安局副局長的身份提醒你,如果你提供假的證言證詞,就受到法律的嚴懲。”
郭拙誠說道:“我如果提供假的證言證詞當然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如果有人執法犯法,是不是更罪加一等?”
周迪輝心裡發虛,不由快速思考起來:他這麼說一定是在詐我。當時他一定嚇得驚慌失措,哪裡還有膽量鑽到底盤下面看情況。一定是這樣的。
想到這裡,他的心裡有底了,說道:“如果我執法犯法,當然是罪加一等。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們有現場的照片和偵察人員的報告作證。而你呢?我就問你,你能看懂嗎,知道那是剎車管那是剎車片嗎?還說鑽到車盤底下……我希望你能認真對待這件事,不要感情用事。雖然我對你們的遭遇感到同情,但事實就是事實。”
郭拙誠平靜地說道:“看來你不知道我的履歷,不知道我曾經上過戰場。不說在這種和平的環境裡,就是在越南戰場上我也不怕。越南的汽車和我們中國的汽車差不多式樣,當時我和戰友深入敵人陣地抓舌頭,道路被越軍封鎖,爲了帶着舌頭回來,我們在越軍軍車下面呆了十四個小時,修好一輛他們丟棄的汽車,開着它強行衝關才完成上級首長交給的任務。你說我對這種卡車瞭解不?”
只要有一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中國的解放牌汽車就是仿製蘇聯的汽車,越南無論是從蘇聯購買還是從中國得到的援助,他們的軍車不是解放牌汽車就是和解放牌汽車的父輩。一個能修好汽車又能開回來的人自然對汽車有了解。
他們根本就沒懷疑郭拙誠這是在瞎扯:他從來就沒有趴在越軍的軍車底下躲了十幾個小時,他纔不會幹這種把命運交到別人手裡,純粹靠運氣來賭博的事。當然,他也沒有完全說假話,他對解放牌汽車確實熟悉,而且當時他確實看了卡車下面底盤沒有任何問題。
周迪輝惱羞成怒地說道:“這是我們公安局內部的事情,破案的內容是機密,不能隨便告訴局外人。我剛纔只是隨便說的,避免這些內容傳出去,影響我們的破案。”
郭拙誠笑問道:“我是局外人嗎?當時我可是坐在吉普車上。現在你來這裡不就是爲了彙報的嗎?既然是秘密,那你現在還彙報什麼?”
周迪輝狡辯道:“我是在向秦部長彙報案情……我不過是不好意思讓你迴避,你不要得寸進尺。”
郭拙誠沒有理會他的狡辯,又問道:“對了,你說的第二個懷疑,我也感興趣。這個卡車司機常年在山裡,正如你所說的確實應該有攀爬山地的經驗,不會就這麼一直摔落到底。我想會不會是因爲有人故意打傷了他,打暈了他甚至打死了他,所以才這麼從上面一直摔到底下呢?”
周迪輝冷笑道:“你這是肆意猜測。那裡鬼影子都沒有一個,哪裡會有人打傷、打暈他?你不要危言聳聽,還打死他呢。除非有人早就埋伏在那裡,可埋伏的人怎麼可能知道他會跑到上面去?怎麼可能知道他往那裡跑?”
郭拙誠注意到馬修德眼裡閃過一絲驚慌,不由笑道:“周副局長,到底是當公安的,邏輯分析能力還是不錯的,埋伏的人怎麼可能知道他會跑到上面去?怎麼可能知道他往那裡跑?你的懷疑很對,我也奇怪。上面有人打傷他,可以解釋他墜落過程中爲什麼沒有抓東西緩衝一下,而新的問題卻是上面怎麼會有人呢?周副局長,這裡又出現了一個問題,你說是不是?”
周迪輝對郭拙誠一口一個周副局長很惱火,但一時又不能要求他改口,畢竟自己確實只是一名副局長。對於郭拙誠表揚他邏輯分析能力不錯,他更聽成了是譏諷。
他說道:“我沒時間聽你說這些廢話。”
馬修德也插嘴道:“公安機關調查也好,破案也好,都是以法律爲準繩的。不能隨便臆測。好了,好了,既然彙報結束了,那我們玩點什麼好?下午二點半上班,還有半個多小時呢?秦部長,我們打撲克吧?”
秦懷生看了郭拙誠一眼,說道:“周局長,郭書記說的並不是無的放矢,更不是主觀臆測,你必須引起高度重視,派人到上面去看看,也許真能發生蛛絲馬跡。雖然我不能肯定這次車禍是人爲的,但小心沒大錯。”
在周迪輝聽來,這是秦懷生在給自己梯子下,因爲到現在爲止,他也不知道那個司機是被人打暈或者打死後摔下來的,汽車底盤下有問題也是手下的公安彙報的,而且彙報的時候吞吞吐吐,一看就不是真是的彙報。他甚至都不知道這場車禍到底是人爲的還是純粹的意外。他到達現場的時候,路上大塊的滾石已經被清理,只剩下一些稀稀拉拉的石塊,有的碗口大、有的臉盆大,雖然車輛在這些石塊中穿行有困難,但也不是絕對無法通過。
當然,作爲一個幹公安出身的人,還是發現了一絲不尋常,也發現了一些疑點。但先入爲主的他很快就否定了這些疑點,在他想來要組織這場車禍絕對不是簡單的事情,除了足夠的膽量,還要有嚴密的組織,還要有高效的通信手段,有能力把握這輛吉普車的行蹤……太難了!
而且在出發前張恆德明確告訴他,這起車禍只要沒有鐵證證明是謀殺,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再引出太多的波瀾,現在長河縣的治安足夠他們頭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