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郭拙誠犀利的目光所籠罩,陳盈科感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人一下變得老實起來,有點心虛地說道:“我想……我想研製程控交換機,程控交換機就是用來……”
陳盈科爲了強調自己研究的重要,停頓了一下又大聲說道:“我在法國學習了這方面的技術,瞭解到我們國家的現狀後,我覺得這個項目大有可爲。”
郭拙誠心道:這不是廢話嗎?誰都知道中國的通信市場大有可爲?
他承認道:“你說的沒錯,而且法國的程控交換機技術很高,可謂走在世界前列。他們應該是第一個採用時分複用技術和大規模數字電路技術的國家。”
陳盈科大驚,脫口問道:“你知道?”
郭拙誠笑着說道:“我從有關資料上了解到了一點點。請問你準備採用空分方式,還是採用時分數字方式?”
陳盈科猶豫着說道:“我覺得空分方式更穩妥,在我國通信技術如此落後、微電子技術又不發達的情況下,採用時分數字方式在芯片製造上有巨大的風險。如果空分方式成功了,我們取得了成功經驗,再進行時分數字方式的研究。”
郭拙誠搖頭道:“不行!要麼不搞,要搞就搞最複雜的時分數字方式。”
陳盈科說道:“可美國現在還採用空分的方式。我們慢慢來不行嗎?”
所謂空分就是用戶打電話時要佔據一對線路位置,有幾對用戶打電話就得有幾對線路給他們。而時分數字技術就是幾個人用一條線路,每一對通話用戶在不同的時間內利用,如最簡單的2兆電路,在一秒鐘內至少可以30對用戶輪流使用上千次,而通話的人根本感覺不到自己或對方的聲音在一秒內被電路中斷又接通,又中斷又接通……
郭拙誠很乾脆地說道:“必須一步到位!”
幾個人在餐桌邊坐下,陳盈科站在郭拙誠身邊,說道:“郭……郭主任,你這樣太武斷了吧。還沒有調查就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因爲現在是純技術問題探討,無論是譚應池還是王子和、馬友善都沒有阻止。譚應池是因爲希望郭拙誠幫忙他拒絕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博士,樂得他們談話。而王子和和馬友善則知道郭拙誠是一個技術型幹部,對技術情有獨鍾,知道他很願意跟人探討這些問題。
所以他們三人只是微笑着聽着,一邊小聲地跟服務員商定菜餚的事。
王子和悄悄告訴譚應池,旁邊還要準備一桌,那些是郭拙誠請的客人。
郭拙誠對陳盈科說道:“你自己陷入了慣例的思維套路中,我不是說美國的不行,而是因爲採取純時分數字方式的話,我們的設計和製造更方便,將來擴展起來更簡單。既然如此,我們爲什麼還要去生產空分的呢?”
陳盈科顯然是一個書呆子型人物,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道:“我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第一,我國的現在電話用戶很少,搞時分數字方式固然可以成倍增加用戶容量,但這沒有多少意義,與其閒置十年、二十年,也許設備到了淘汰的時候還達不到相應的用戶數,不如搞簡單一點的,無須太大的容量。
第二,我們現在的技術水平低,工人維護、維修高科技設備很困難。現在電信局的人只能維修模擬的設備,如果現在突然上數字的設備,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維修。第三,我們現在半導體和大規模集成電路技術還很落後,無論是買處理器芯片,還是買外圍電子電路,都得去國外買,這無疑會大大增加我們交換機的成本,將來怎麼跟外國的交換機競爭?”
郭拙誠說道:“不錯,你能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想到了與外國競爭。不過,如果我們不能在技術上佔據高位,將來憑什麼競爭?難道只憑技術不高的工人,憑維修維護的便利來與外國同行競爭?再說,爲什麼我們就不能製造出質量高的產品?”
前世的時候,郭拙誠雖然不是電信方面的人,但也知道現代電信設備維修的任務並不重,與現在正在使用的模擬交換機相比,程控交換機的維修量少了很多。現在的人工交換機要時時清潔,要時時檢測,而前世的程控交換機一切都由計算機自行檢測,硬件方面幾乎長年累月不用理。一般的維修工作也由廠家完成,電信局只需保證正常供電就行了。
接着,郭拙誠又說道:“你才從國外回來不久吧?不知道我國的半導體技術,大規模集成電路技術,以及CPU製造技術都已經今非昔比了,滇南大學的粟廣笙教授爲主開發的微處理器就不亞於當前市場上的Z80、8088,雖然我不知道美國最近開發了什麼更好的微處理器,但我們國內的這款微處理器足夠你研發程控交換機了。”
陳盈科不相信地問道:“國內什麼時候發展這麼快了?我五年前隨父親回國一次,據我所知,除了幾個國家支持的研究所搞一些仿製取得一點成果外,好像沒有什麼產品上市。”
郭拙誠笑道:“那是過去的老皇曆了,這幾年我們國家在這方面的發展可以說是日新月異。以前我們儲備的技術和人才就不比法國少,只是因爲不重視轉化爲商用,所以很多人特別是生活在國外的你們不知道,很多人以爲我們的技術樣樣落後,這很正常。現在國家重視科技成果的轉化,重視在高科技上追趕發達國家,追上法國並不困難,在某些領域我們還與美國並駕齊驅。你這個洋學生可不要小看我們。”
陳盈科依然不相信,說道:“是不是真的?”
這時譚應池說道:“我說小陳,你就是不願意看我們的報紙,也不喜歡看我們的電視新聞,總是以爲我們的政府在裡面大吹特吹,你這是太偏激了。你說,郭主任他能說假話嗎?他有必要騙你嗎?如果你不信,你完全可以去滇南大學看看,俗話說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你自己親自去調查了,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郭拙誠問道:“你寫了商業計劃書嗎?有沒有可行性報告?”
陳盈科回答道:“寫了,但沒有帶身上。”
郭拙誠說道:“什麼時候給我看一下,如果覺得可行,我可以支持你。對了,你準備成立幾個研發小組?人員在哪裡聘請?據我所知,國內要找這類專家很難。如果你真的辦這裡公司,既要有電信方面的人才,又要有計算機方面的人才,至於電子技術,微電子技術方面的人才更少不得。
這可不是一個小工程,其複雜的程度,其技術要求的高度,遠遠不是一個衛津市電子廠所能承擔的,這麼龐大的研發任務需要一個強大的機構來承擔。還有,你是準備以個人身份加入到國家研究機構裡參與研發,還是準備你自己和其他專家成立公司進行運作?”
隨着郭拙誠一連串的問題問來,這個博士很有一種手忙腳亂的感覺,實際上他自己還沒有最終定下如何做,也對自己能不能研發出交換機都缺乏足夠的信心,他是想在衛津市電子廠這裡試探着進行一些基礎研究,等解決了一些基礎難題再做下一步的思考。甚至有可能在國外進行研發,等技術到手後在利用國內廉價的人工費來製造,因爲他的國籍是法國的。
陳盈科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還沒有想好呢,不知道郭主任對我有什麼建議?我現在只能說我確實是博士生,在國外學習的就是通信技術,也懂一些計算機技術。”
郭拙誠對他不由一陣鄙夷,這簡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本想就此不理他,但想到人家畢竟是博士,又是法國培養出來的,現在國外的專家特別是華人專家想進來又不敢進來,如果將他樹立爲一個成功的創業典型,對其他專家、科學家回國創業有很好的示範作用,能帶動他們到國內來發展。
他心道:“對於這個敢吃螃蟹的人,必須遷就一點,必須給與更多的方便。”
想到這裡,郭拙誠努力裝出誠懇的樣子,說道:“我建議你自己和人成立一傢俬人公司。現在我國的物價便宜,工資低,只要你能酬金第一筆啓動資金,不多,也就是大約三十萬美元吧,這個公司就可以運作起來。只要你的資金到位,只要你的商業計劃書可行,我可以負責爲你聯繫風投基金,同時,我也在人才方面,在與滇南大學的處理器方面提供相關方便。如果你將來涉及到需要購買國外的元器件、軟件什麼的,政府會給你方便。”
當譚應池等人驚訝的時候,陳盈科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郭拙誠的承諾給了他一個巨大的前景,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他就是大富豪。可想到三十萬美元這個數字,他又患得患失,不說這筆錢是不是難以籌到,萬一失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