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張子滕不想再糾纏這些破事,更不願被郭拙誠這個小子在自己臉上打來打去,他轉移話題問道:“小郭,剛纔你說王秘書進來時正在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是一件什麼事,能不能說說?不違反你們馬驛鎮的紀律和制度吧?”
郭拙誠點了點頭,說道:“張司令你是視察我們的工作,不說你問起,就是不問,我也應該代表鎮黨委向你彙報。”說着,他對那個面對昏迷的王秘書束手無措的警衛員說道,“不用着急,你把他拖到走廊裡,讓他好好地平躺着,用不了半個小時就能甦醒。”
那個警衛員有點慚愧地看着張子滕,徵詢他的意見。
張子滕沉着臉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出去吧。”
等那個警衛員抱着王秘書到走廊後,外面傳來一陣驚訝而壓抑的呼聲:“啊——”
郭拙誠對正在整理書本的朱彩虹道:“小朱,把門關一下,我要向領導彙報,外面吵吵鬧鬧,讓領導心煩。”
張子滕總算聽了郭拙誠說了一句貼切的話,他現在心裡真的很煩,只是這煩躁根本不是外面的人引起的,而是面前這個小子——郭拙誠——帶來的。
等朱彩虹把門關上,郭拙誠說道:“張司令,剛纔我在想有關張恆德的事情。”
張子滕內心巨震,但沒有說話,只是盯着郭拙誠:“這小子不蠢,知道我是爲了張恆德這個王八蛋來的,他素性自己提了出來。”
正彎腰撿書本的朱彩虹擔憂地瞥了郭拙誠一眼:“郭書記,你難道不知道他是張恆德的親叔叔?你把張恆德的手腕都打斷了,還把他抓起來,他豈會善罷甘休?”
郭拙誠繼續說道:“剛纔他也是坐在這裡,勸我識時務一點,要我網開一面,說他今後會感激我。”
張子滕心裡一動,試探着說道:“他也這麼懂事?看來我是白擔心了,我以爲他只是一個二百五呢。他現在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你怎麼答覆他的?”
郭拙誠笑道:“他豈止只是二百五?你也一下聽出來他遇到了麻煩,說明他根本就不應該在我面前說這種話,這不是不打自招嗎?於是,我就問他遇到了什麼事,並說如果他的事太重大,我也幫不了他。你猜他怎麼說?……你肯定想不到,他說他反正是要吃子彈的,如果我不幫他,他就魚死網破。而且沒說幾句,他就掏出手槍來對準我,竟然要斃了我。
我心道這傢伙不會真的犯了大案吧?竟然不顧堂堂縣公安局局長的身份做出如此衝動的動作。我越想越狐疑,越想越覺得他的問題嚴重,於是用茶杯打斷了他的手腕,擊飛了他的手槍,然後讓他帶來公安將他帶到派出所審訊去了。”
張子滕和朱彩虹異口同聲地驚呼一聲。
朱彩虹驚訝的是郭拙誠吃了豹子膽,竟敢當面說這件事,這不讓張子滕惱羞成怒嗎?張子滕吃驚的是自己的侄兒竟然被郭拙誠給制伏了,還被抓進了派出所進行審訊!
郭拙誠生怕張子滕不信似的,對朱彩虹說道:“小朱,你把牆上貼的那張報紙扯下來,讓張司令看看張恆德的手槍還扔在那裡呢。”
當用茶水粘在牆上的那張報紙被朱彩虹揭下的時候,裡面露出了一個破碎的茶杯和一支手槍。它們鑲嵌在牆上,那個洞口呈放射狀炸開,給人以一種強大的震撼,讓人不由自主地思索它們是怎麼鑲嵌進去的,力量該是多大。
看着這不可理喻的場景,張子滕有點顫抖地問道:“他怎麼樣了?”
郭拙誠說道:“沒事。我的茶杯主要對準的是他的手槍,只是震斷了他的手腕而已,對他整個身體沒有大的傷害。你別看手槍鑲嵌在牆體裡就以爲我有多厲害,主要是這種牆壁的質量太糟糕,粉刷的牆面都是石灰和泥沙,沒有水泥。而且這牆也是空心牆,只要力氣大一點,一拳就能打進去幾寸,因爲裡面的磚頭可以移位。其實,最主要的是我不能將他傷害太多。”
雖然他對郭拙誠的話半信半疑,但張子滕還是偷偷地鬆了一口氣,以爲郭拙誠雖然是二愣子,但還是顧忌自己的身份,這話暗示事情還是有轉機的。
他正要說出自己這次來的目的,說出請郭拙誠幫忙通融,將來幫他在仕途上進步的話。卻不料郭拙誠卻說道:“張恆德雖然罪大惡極,但不是我郭拙誠能處理他的,應該留着他,不能讓他死得太輕鬆。公安人員還要從他嘴裡審出更多的線索呢,真要我就此一下斃了他,那也太便宜他了。僅僅從他說出的幾句話裡,我就發現他的罪行真是罄竹難書、駭人聽聞!不被公開槍斃不足以平民憤!”
說到最後,郭拙誠不顧張子滕臉色蒼白而說得大義凜然,擲地有聲。
朱彩虹被郭拙誠一身正氣感到了,也爲他的大膽而擔憂、而欽佩。張子滕卻臉色灰敗,嘴脣顫抖,眼睛死死地盯着郭拙誠。
郭拙誠對朱彩虹道:“你也出去,我單獨向張司令彙報有關工作。”
朱彩虹的身影剛消失,張子滕就迫不及待地說道:“郭拙誠,你不會說你不知道我是張恆德的親叔叔吧?”
郭拙誠很“真誠”地說道:“知道!我也知道你今天爲何而來。張恆德是你張家的獨苗苗,他的兒子更是你張家唯一香火傳人。否則的話,你堂堂地委常委、堂堂的軍分區司令、正師級高官怎麼可能會到我馬驛鎮這種小地方來?你怎麼可能受馬修德這種小人的要挾而親自出面?”
“那你既然知道,你爲什麼這麼對待他們。只要你……”張子滕猶豫着說道。
郭拙誠連忙打斷他的話說道:“張司令請慎言。有些話不說來沒事,一旦說出來了,後果就未必就如你所預料的。”
張子滕決然說道:“爲了張恆德,我豁出去了。我……”
郭拙誠說道:“你是聰明人。你以爲你豁出去了就能挽救得了他們被槍斃的命運?錯了!最多隻是稍微拖延時間而已。對於這些人拖延幾天有什麼意義,早死幾天晚死幾天有區別嗎?用得着你毀了自己,把自己的前途也搭進去?”
張子滕沉痛地說道:“如果他死了,他的兒子我的侄孫死了,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我將來在陰間怎麼敢見我那個可憐的哥哥,他是爲了救我而犧牲的。”說到這裡,他眼裡流出了眼淚,說道,“是我害了他啊,我一次又一次原諒他,一次又一次爲他……哎,我怎麼就不早點狠下心呢……郭拙誠,郭書記,你能不能幫一下忙,讓他回去老老實實地種田,再也……你放心,只要你這裡能穩住,其他的事情我去擺平……”
他現在的神態就如一個農村的老頭,再也沒有軍分區司令的威風與派頭。
郭拙誠冷笑道:“你到底是高看我還是低看我?我有這麼大的權力嗎,我又會爲了一個血債累累的傢伙揹負我背不起的責任嗎?”
張子滕心如死灰,突然冷笑道:“郭拙誠,我也說一句話,你知道魚死網破嗎?我侄兒是縣公安局長,也許他說出這句話有點不自量力,那我呢?”
郭拙誠譏諷地說道:“張司令,你確定你真的要犯傻,要捨身去救你根本不可能救出來的侄兒、侄孫,要保你根本不可能保住的馬修德?我知道,除了你要保存你張家的血脈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馬修德這個王八蛋掌握了不少你的把柄。如果你不保他,他很可能將那些把柄公之於衆,你擔心將在失去親人之後很可能身敗名裂,對不對?”
張子滕沒有回答他,但他的沉默代表了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郭拙誠將自己面前的茶杯移到一邊,說道:“張司令,事情已經明擺在你的面前,所有的一切你自己都明白。現在你之所以前來,純粹是心頭殘存一份僥倖,明知道無可挽回依然飛蛾撲火。我得告訴你,無論你是魚死網破還是拼出老命,馬修德、張恆德的命運已經決定,至於他的兒子情況如何,我倒是不清楚,但我能保證他們都會受到公正的審判,他們都會受到他們應該受到的處罰,如果他們必須以死頂罪,那他們也必須死,這是不容討價還價的,就是有人試圖阻攔,我郭拙誠也不會答應。
但是,只要你張子滕沒有嚴重觸犯法律,只要你沒有在張恆德、馬修德身後推波助瀾,只是受了馬修德、張恆德他們送的一些財物,一些好處,很多甚至是瞞着你送的,我保證你沒事。雖然今後不能再往上升,但我可以保證你能留在這個位置上一直幹到退休。
但你必須從現在開始猛醒回頭,不但積極配合有關部門對馬修德、張恆德犯罪團伙的調查,在公安機關採取行動的時候全力支持,而且你還得支持我郭拙誠,全力支持我郭拙誠在馬驛鎮、在長河縣的工作,就如之前你支持張恆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