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休言的脣幾番翕合終於未說一語, 上來兩個姑姑一躬身:“奴婢有請貴嬪了。”便一左一右的將柳休言架了出去。
韞玉看着自己親自選好的五大三粗的幾個粗使姑姑,滿意一笑。
蘭箏上前問:“娘娘可要在這裡候着?”韞玉眼波流轉:“本宮乏了,回宮將息這罷!”說完便徑自走了。
待回宮之後見桌上擺放了一小碟蜜餞的紅果, 韞玉懷孕之後, 略喜食酸, 當下便丟了一枚在口中, 細細咀嚼, 甜澀酸香,綿綿悠長。韞玉一時吃的性起,多食了幾個, 慢慢飲了一杯龍井新茶,就見採珊前來稟報:“娘娘, 凌波池的隨侍宮女含碧有急事求見娘娘。”
韞玉心中一動, 知此事已經妥了, 面上還是淡淡的說:“今日不是柳貴嬪去沐浴了麼?她不在那裡侍奉着,來本宮這裡可爲何事?”採珊道:“奴婢不知, 含碧道事關天家事體,需見了娘娘的面才能說。”韞玉起身:“即使如此,讓她速速進來。”
含碧依舊是一襲白衣,因走的略有些急了,繡了淺粉色芍藥的鞋上沾染了青泥, 見了韞玉便跪拜在地:“奴婢叩見皇后娘娘。”韞玉一撫茶蓋, 撇去清沫:“何事如此着急?”
含碧看了一眼左右, 韞玉撇了一眼道:“你但說無妨!”含碧似鼓起許多勇氣, 擡起頭說:“回娘娘, 柳貴嬪今日沐浴,奴婢侍奉時發現, 柳貴嬪衣飾上沾染了麝香的氣息。”韞玉面色一凜,“含碧,本宮念你是故人,姑且饒過你此次胡言亂語,麝香這東西,你如何認得?再說這後宮之中,私藏麝香可是重罪,怎可空口無憑亂講?”
含碧低頭自袖中取出一支釵,雙手恭敬奉上:“請娘娘過目!”蘭箏接了呈了上來,正是早上柳貴嬪墮馬髻上插的一支珍珠如意八寶釵,釵頭似有動過的痕跡,韞玉纖指輕輕一推,釵頭彈開,一粒麝香赫然藏身裡面。
韞玉有些微微驚訝,未曾想到易晴居然能在朱釵上找出。本意只想一搜海棠宮,若是尋不出便依了太后的法子。怎奈易晴在宮中久了,柳貴嬪這等小伎倆輕巧便被尋出,難怪一早要柳休言去沐浴時她面色大變。
當下便將手裡的茶杯慣摔在地,只聽“咣啷”一聲脆響,上好的鈞瓷茶碗跌的粉碎,茶水濺溼了裙襬,將那紫金長裙洇成灰黑。韞玉冷冷的聲音在宮內響起:“柳貴嬪現在何處?”
含碧答:“尚在沐浴。”
“傳本宮懿旨,即可傳尚宮、尚儀、尚食、尚寢四司女官搜查曉棠宮!”
看着含碧一字一句的說:“你速速回去好生伺候着,給柳貴嬪用的物件一樣一樣,都要是你們宮裡最好的!”幽幽嘆了一口氣,微微擡了螓首,“此生柳貴嬪怕是僅此一次了!”語氣平淡,卻讓人徒生一層冷汗。
易晴在宮中時日已久,做事自是有分寸,聽了含碧的傳話,明白韞玉是要她拖延時間,好讓那些姑姑女官們將曉棠宮搜查仔細了。
當下將柳休言伺候的妥妥帖帖。那柳休言對韞玉一早過來宣她去沐浴略有不解和擔憂,如今看這些宮女都恭恭敬敬服服帖帖,按摩捶腿分外舒適,那疑有它?心裡暗自嘀咕,莫非聖上真的對她留了意,而非那等香料留人?
待柳休言沐浴梳洗完畢,已是晌午。柳休言對鏡照了又照,只覺得這一番溫泉水泡的肌膚額外細滑,心下十分滿意,只是一摸,頭上那枚如意釵未曾插回去,頓時心驚,左右巡視,怎料這番舉動卻分毫不差的落入易晴的眼中。
易晴笑着走到柳休言身邊道:“貴嬪剛纔拆下的頭飾都已經帶回,莫非還有落下的不成?”柳休言面上的表情有三分不自然,儘量平靜的說:“別的倒是無妨,只是我還有一支珍珠如意釵,早上帶着來的,如今未曾尋見。”
易晴左右瞧看了一番,面上堆了淺淺的笑:“許是那個姑娘粗手笨腳不知丟到哪個角落裡了,如今已到晌午,貴嬪若是不嫌奴婢這裡手藝粗鄙,還請稍進一些午膳,奴婢讓那些姑娘趕緊到處尋一下貴嬪的珠釵!”
說完便不由柳休言推辭,左手一伸,道了一聲:“請!”隨即引着前去了。
這餐飯食卻是極爲簡潔精緻。湯池宮裡的膳堂也與別處不同,鬆軟的座榻前放了一張太極樣式的圓桌,白的是漢白玉,黑色是極北玄石。
易晴輕聲解釋:“柳貴嬪,湯池宮的膳食一般妃嬪是享用不到。如剛纔沐浴的太極陰陽池,這膳食亦是依着道家養生做的,不見葷腥,分量亦少,不講究飽食,只待貴人泡過溫泉後,進些清淡養生的菜品,如此才能調養得當。柳貴嬪今日暫請一試!”說完擊掌三聲,幾個白衣宮女一貫而入,奉上六樣菜品,確如易晴所說,分量極少。
柳休言每樣細細進了,只覺得雖是素食,卻做得味道清雅,口中生津。易晴在一旁將每道菜都細細介紹了,這六樣菜品分別是:上清豆腐、太虛丸子、黃芪竹蓀、乾坤蛋、御馬升空、八寶豆飯。
這一餐着實讓柳休言開了眼界,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已經過去。柳休言進了一口餐後奉上的清茶道:“今日多謝姑姑了!”易晴微微一笑:“貴嬪應謝聖上和皇后娘娘,奴婢只是做些分內之事!”
兩人起身,慢慢行至湯池邊更衣處,易晴召了一個宮女問:“柳貴嬪的珠釵可有尋到?”那宮女低頭回了說:“奴婢等人將這裡上上下下的都尋了,未曾看見貴嬪的珠釵!”聽聞此語,柳休言面上煞白一片,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那珠釵可是我進宮前家母所贈,如今丟了,如何是好?!”易晴忙道:“貴嬪莫急,許是掉了來的路上也未可知,這一路甚少有人走動,奴婢速速派人尋了去!”
柳休言嬌容失色,也不答話,拎了裙子就快步走了出去,甫一出門,就見架着她來的那幾個五大三粗的姑姑在門口候着,心下惱了幾分,仗着在場就她一個主子,便想徑自走了過去。誰料那幾個姑姑卻依舊趾高氣昂,粗壯的手臂攔住柳休言道:“柳貴嬪,皇后娘娘速速召你轉回宮去!”
柳休言惱道:“我怎知你們是不是假意矯召?”那幾個姑姑亦不多言,當下上前將柳休言原樣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