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直樹單純地以爲高橋拿了走他的電腦,爲的是湮滅證據,但事實證明,他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
三日後,當他再次來上學的時候才發現,在他渾然不知的時候,學校里正發生着天翻地覆的變化。他本來就是個不起眼的人,因此從來不認爲自己會成爲別人竊竊私語的對象。但那天,一進校門,他就已經隱約感到氣氛不對勁,似乎周圍的人都對他指指點點的。
直樹打開鞋櫃,不意外地,發現裡面堆滿了垃圾。他從來就沒指望高橋他們幾個只不過是說說算了,因此,在來上學前就考慮到了各種各樣可能會遇到的困難。他只是一個人默默地清理了能清理的東西,將鞋子換了。
直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經太過敏感了,總覺走在走廊上的時候,身邊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在走到1-G的教室門前時,他停了一停,深深地吸了口氣,希望能以此給自己多一點兒勇氣。在他拉開教室門的瞬間,全班的人的動作都定格了一樣,安靜異常。
直樹看到高橋等人並沒有在教室裡面,所以暗暗鬆了口氣。但當他走向自己的位子時,發現經過的人,不論男女都對他露出鄙夷的眼神,也不似平常一樣跟他打招呼。遠遠地,他就看見自己的桌上被塗抹了許多字跡,這多多少少也是他預料之中的事,只是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所有人都那麼排斥地看着他。
就在直樹走到自己座位上時,身邊的女生小聲說了句:“變態!”
他不明就裡地看了看她,那女生只是轉過身去,刻意將桌子向旁邊挪了挪,避開與直樹對視的機會。當直樹的視線掃過寫在自己桌上的字時,他頃刻間漲紅了臉頰,上面寫着:變態、惡趣味、偷窺狂、噁心、下流、人渣、去死,等等。
「到底在我不在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麼?」直樹暗暗咬牙,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想拿抹布將自己的桌子擦乾淨,才向前走了幾步,突然一個男生伸出腿來,將他絆倒在地。隨着他摔倒發出的巨響,四周傳來零零碎碎冷嘲熱諷的聲音。
“變態……”
“噁心死了!”
“做了那種事還敢來上
學……”
“這種死宅最讓人受不了了!”
“去死!”
“早點去死吧!”
“去死!”
……
直樹坐在地上,他突然覺得圍着他看的那些人,臉龐都扭曲着,投向他的眼神充滿了輕蔑、厭惡。這讓他從心底漸漸升起了一種惡寒,恐懼如同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無情地向他襲來,直壓得他天旋地轉。
就在這時,教室的門被拉開了,進來的是高橋。他一看到坐在地上的直樹,就笑嘻嘻地走了過來:“誒呀呀,這是誰啊?不是我們的天才駭客——星野君嗎?”
四周不是唏噓的聲音,就是帶着惡意的嘲笑。
高橋繼續自導自演地說:“你終於‘病好了’,肯來上學了嗎?不成天窩在家裡,專門用你的電腦黑女生的郵箱,發下流照片了嗎?”
直樹臉色發白,終於看出了點事情的端倪,忙想解釋說:“我沒有……”
只是,他的聲音很快就被四周辱罵的聲音淹沒了。
“變態!”
“死變態!”
“死宅男!”
“噁心死了!”
“去死!去死!”
……
沒給直樹進一步反抗的機會,高橋繼續挑撥着:“大家說,他做了這麼噁心的事,是不是應該下跪道歉啊?”
“道歉!”
“道歉!”
“下跪!”
……
這樣說着,高橋就用右手強壓住直樹的頭,想另他的額頭貼在地面上。直樹拼命掙扎着:“不要!我沒有……”
不知道爲什麼,他越反抗,大家就越幫着高橋。那些圍着看戲的人似乎根本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更沒有聽他解釋的打算,只是一味地想要懲罰他、出一口氣。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班主任後藤步子即時進到教室裡,大家才安靜了下來,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
改變一個人的人生需要幾天?一個月麼?不,三天就夠了!只有三天,直樹就明白“先入爲主”這個概念是多麼可怕、多麼難以擊潰了。
只有三天,直樹就放棄了抵抗,再也不去上學了。因爲,只需要三天,他就明白什麼叫做生不如死了。
儘管直樹在辦公室向後藤老師解釋了事情的全部過程,但後藤老師也只是擺出了一副十分爲難的臉色。她告訴他,雖然她是相信他的,但現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的清白,就算找回了電腦也只能證明他確實有黑過那些郵箱地址,卻無法證明他的所作所爲是被人逼迫的。所以,現在對他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忍耐,忍耐到流言平息下來……
儘管直樹也將真相告訴了自己的父母,並向他們求援,但父母都是謹小慎微、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母親只是哭泣着埋怨自己有眼無珠,還幫了外人害了自己的兒子。而父親只是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高橋家是他們惹不起的人家,所以只能請他原諒他這個爲父的無能,多多擔待,能避開就避開那些欺負他的人……
那三天,在學校裡,直樹永遠是孤立的一方。沒人在乎事實的真相,更沒有人肯雪中送炭,大家都只是盲目地跟從着,有些人甚至找機會落井下石。從他病好回來上課的那一天開始,他看到的眼神只有惡意的嘲弄、不屑的鄙夷和莫不關心這三種。而在高橋他們幾個人輪番欺負他的時候,他發現到的不只是高橋他們眼中嗜血的快樂,還有班裡其他人眼中閃爍着的興奮。這讓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看他被欺負,能夠娛樂、取悅那些旁觀的人?
他終於明白深深地明白了:「沒有人會來救我……」
***
陰暗的屋子裡面,直樹一個人握在牆角,身體蜷縮着,牙齒緊緊地咬着下嘴脣,淚流滿面,那些身體上的疼痛遠不如心靈上的憎恨將他侵蝕得徹底。是的,神崎安居臨走時候說的那些話他都明白,只是等着是不會有人來救他的。他想要報復,非常想!那種心願來得比任何事都還要強烈,甚至強烈到深深折磨着他的靈魂。
他左手緊緊攥成拳頭,用右手的五個指頭摳着左手的手背,直到指甲都深深陷入肉裡,流出血來,他都覺得還不夠痛。他用袖子抹去了臉上的淚,嘴裡不停地重複喃喃念道:“去死,去死,去死,統統去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