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奎見狀,舉手製止這些人準備奔下山頂的舉動,親自帶着一個學員下去查看情況。
這倒數第二個、跑的跟蝸牛似的正是齊方,而後來趕到的是他鄰居二虎子,這會兒齊方已經倒在地上,臉色有些發白,也不知道什麼原因。
章奎親自給他灌下水,轉頭問二虎子,“他怎麼啦?你叫啥名字?”
“大人,我叫二虎子,齊家二哥應該是餓昏了吧!還有……他鞋子底壞了,腳給紮了!”
“餓昏了……”章奎也是一愣,從身上拿出個乾糧袋子交給二虎子,“你給他喝點水吃點東西吧!”
二虎子見章奎起身要走,立刻就急了,站起身問道:“大人!大人,那我們兩個這爬山的測試算過了嘛?”
“你說呢?”章奎眼睛一瞪,“趕快收拾收拾,把這小子弄醒,我們要上路了!”
秦鎧發現,他現在越來越習慣做甩手掌櫃了,自從實行新的技術工技術等級制度後,馬尾火炮局絕對成爲了一塊巨大的磁鐵。
近在咫尺的馬尾船廠裡,不少小吏和技術骨幹都私下偷偷來和徐國方拉上關係了,徐國方自然把這些消息都整理好了送呈秦鎧,並對這些船廠裡的技術工人進行了初步的評估,當然作爲秘密狀態下,這份名單隻流轉在秦鎧和徐國方之間。
對於這些人的安排,秦鎧自然早有打算,船廠這近兩千人的技術工人,那可是馬尾船政十幾年教育的結晶,他自然不甘心讓這些技術人才在沈唱和和金胖子的手中毫無作爲,只是現在還不到時機,所以只讓徐國方遞話,炮局暫時不招人,不過很快就會有消息,讓他們耐心等候一下。
而何家在廣州幾家英國、法國工廠裡的私下招募則成效顯著,最近一個月,從廣州已經先後招募到7名高級技術工人和幾十名中級技術工,至於願意來的初級工的量更是驚人,這也按照秦鎧的意思,初級工先不急於招募,只留下話,靜待時機。
更讓秦鎧驚喜的是,伍雲從江南製造局挖來的徒弟林德平通過何家在上海的貨站,順利搭乘英國輪船抵達了馬尾,隨船而來的可不止林德平一個人,還有一大批伍雲去信招募的和聽到消息的工人。
這其中正有秦鎧手頭緊缺的火藥製作人才和炮彈技術工人,伍雲的推薦實在是非常到位,負責對他進行面試的工作是由秦鎧親自完成的,畢竟火炮局這方面缺乏熟悉的人手,從面試中看得出,林德平在火藥和炸彈上的知識確實非常豐富,對於這時代最具威力的開花彈、栗色火藥的製作以及炮彈的加工都頗有心得。
秦鎧拍板由林德平組件一個火藥炮彈車間,劃歸伍雲管轄,秦鎧給予李德平的第一項任務是儘快完成10寸口徑的炮彈製作和培養火藥車間的初級技工。
接到這個任務的林德平顯然有些奇怪,這10寸的炮彈可是新玩意,畢竟現在江南局也沒造過那麼大口徑的大炮,等他去找頂頭上司兼老師傅伍雲的時候,纔看到一門巨大的炮筒正被安裝在一具大型鏜削機牀上。
伍雲正在緊張的測量着火炮的外徑和內徑,不時有工人在炮管旁邊輕輕敲擊管壁,檢測炮管的內部是不是有問題,看到愛徒來了,伍雲也是很開心,招手把他叫過來。
“德平,你現在可是出名啦,咱火炮局第一個來了就能當上一個車間主管的!”伍雲笑呵呵的開玩笑。
“老爺子,你就別取笑我了,我能做這個,還不是秦大人信任你嘛,我搭個順風!”林德平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高級技術工人,論起技術工等級跟伍雲是一樣的了,他哈哈一笑,“我本來是來問問這十寸炸彈造來幹啥的,現在不用問了,給這大傢伙用的嘛!”
“德平,來了感覺可好?”伍雲一邊記錄着工人的進度,一邊問道。
“有老爺子你罩着,能不好嘛!”林德平哈哈大笑的說道,“這裡的火炮局還真不一樣,咱江南局造的那炮,都是跟洋人學的,我看這裡造的玩意,可不比洋人的差啊!”
林德平那是在炮彈局幹了十多年的老手,這炸彈大一號,這威力可就強上一大截,所以對造炮他也是有着很深的認識,伍大爺那是他老師傅了,當年能造啥玩意,他也清楚得很,江南局最拿得出手的玩意也就是127mm(5英寸)的後膛炮了。
老爺子來這邊纔多久,一下子能耐漲這麼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能夠解釋的話,只有一個道理,這裡的督辦秦大人的能耐不得了,從這次對自己的考試,他也發覺了這一點,秦大人問的問題,自己可是拼了全力這才應付下來,尤其是最後幾個問題,自己竟然完全沒聽說過。
不過對於這樣的新生活,他卻充滿了期待,以前那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整天毫無生氣、拿着微薄薪酬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過了,他有着強烈的願望要做出些實績來,讓秦大人感覺他配得上領那份30兩銀子的薪酬。
送走了林德平,伍雲對於自己這個徒弟現在的精神狀態自然很瞭解,他從鏜牀離開,又跑去另外一邊查看正在進行深度鑽孔的另一根更大一號的炮管。
現在限制火炮口徑的最大因素一是加工的工藝,這一點上,伍雲現在都非常有信心,看着這廠房年大型膛削機器和內外機械磨牀,這可都是江南局也沒有的大傢伙,現在還有些不到位的就是這臺鑽牀了,不過秦大人已經向他保證過了,徐國方的車間正在加工一臺更巨大的鑽穿,深孔加工的長度達到驚人的8米。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鋼鐵的問題,這馬尾鍊鐵廠最近生產出來的鐵料質量奇差務必,就連伍雲也猜到,這是有人在與火炮局作梗,現在這些鐵料都是秦大人從廣州運來的,秦大人更是發明了套筒造炮的工藝。
套筒技術也不算是新玩意,這時代克虜伯、阿姆斯特朗火炮都使用這個技術對膛底進行加固,但是把這技術應用到整個炮筒上,這絕對是一種全新的嘗試。
通過雙層套筒完成都主炮管的強化,再通過對重點部位的局部管狀套筒三層加固,這是何等的創意啊,他真是難以想象,秦大人怎麼會有這麼棒的點子。
當然,這其中也有副作用,那就是炮管的重量無疑會增加一些,不過對於這254mm口徑的巨炮,誰又會在意那增加的重量呢!
在周瑞東和章奎幾組人傍晚時分回到了炮局,第一天招鄉勇還是很有成效的,一共招到一百出頭的人手,這些都是跑完五公里越野的漢子,多數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出身。章奎最後同意入隊的齊方多少算是例外,讀過幾年學塾,能識文斷字,不過在整個隊伍中少之又少。
這些消息彙報到秦鎧那裡後,秦鎧直接把鄉團訓練任務交給了周瑞東,除了每天早晨的拉練是和學員一同進行的外,其他時間的訓練都由周瑞東來安排,而訓練自然照辦學員的模式。
至於這識字的問題,他他想了想,這不識字不要緊,讓人教嘛,自己的學生可不少,都放下去當見習軍官,好好鍛鍊一下,這訓練之餘就搞學習嘛,至於槍械,秦鎧又想到了丁老頭,不給錢可以,給弄個幾百把毛瑟槍吧!不過丁鐵雞很摳門的只發了50把前膛毛瑟。
而這鄉勇的招募工作同步開展之時,在徐國方的機牀車間,一套秦鎧剽竊設計的紡織機完成的組裝工作,在蒸汽動力的帶動下,一整套從蠶繭抽絲到紡織的過程全部由機器完成,飛梭快速運動起來,絲布以可見的速度快速形成中。
今天一同來觀摩這紡織機的除了秦鎧之外,還有廣州紡織協會的另外兩巨頭——何勇和吳金貴,他們兩戶早就把消息散出去了,至於這有意向的商戶可不在少數,大夥兒都知道這洋布好賣,若是自己能生產,這不是一注大財嘛!
吳金貴笑得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這次很意外的結識秦鎧,非常不容易地說動家族支持秦鎧的產業,這前期的投資終於看到回報的機會了,他朝秦鎧拱拱手,問道:“秦大人,這織布機對於棉布的紡織,有沒有測試過?”
秦鎧很快讓人拿出一卷棉布交給吳金貴,幾個工人熟練的換上棉線,掛上飛梭後開始現場掩飾紡織棉布。
這樣品的棉布質量非常好,吳金貴這回爲了做着買賣,那可是下了大工夫,好好地瞭解了一番洋布行情,顯然樣品的質量絲毫不比洋布差,現在的劣勢只在於洋布的印染和花色上,不過這一點,秦鎧早已經表示過了,很快會有新式染布機面世。
何勇這些日子早已經斷了自個兒開洋布廠的打算,自從何興帶回來秦鎧獲得巨資資助的消息,何老太爺已經徹底轉變的想法,什麼留點底子給家族的舊思路已經徹底擯棄了,老太爺發話了,要動員何家全部的能力協助秦大人的生意。
今天這全套機器動力的紡織機的面世,何勇纔看到機器中蘊藏的是無法想象到其中的能量,此時他才明白,爲什麼每年洋商都能向馬尾港運來那上百萬匹的洋布,現在這種力量終於掌握在自己家族的手中,而這一切的賦予者,無疑就是面前這位年輕而沉穩的年輕人。
這份紡織機的協議,秦鎧掌握了完全的話語權,洋行的機器多少錢他早就打聽的一清二楚,把人工費、工人薪酬、機器折舊費……反正雜七雜八的費用都折算進去後,他現在給出的價格只有洋行的一半不到。
何家與吳家協商後,在此價格上加三成賣給加入紡織協會,也才洋行的六成多點,吳金貴拿到這個價碼後,已經笑得牙齒都要脫臼了,而這織布機的投入,很快就推高了國內的棉花和絲綢的價格,但是反之有促進了棉花和生絲的生產。
不過這已經不是秦鎧去考慮的問題,一批初級的技術工人被迅速投入到紡織機的維護當中出去,這些紡織機非但爲秦鎧創造了一次性的收入,日後還將繼續創造每年的穩定收益,當然是從機器的維護方面產生的。
到了月底,何興第一次在談到炮局的銀錢時露出了笑臉,當月,由於廣州紡織協會的巨大擴張力,目前紡織機的預定已經預約到年底了,大批定金和現銀計入當日賬目,馬尾炮局持續數個月的持續虧損終於得到了第一次盈餘。
這形勢甚至出乎這整個計劃的設計者秦鎧的意料,他不得不再次從馬尾船長和藝圃挖來一批工人,列入徐國方的機牀車間加速紡織機的生產速度。
而巡撫衙門裡,一份從總督府內線那裡傳來的兩份摺子再次掀起了一陣小風波,這次的摺子是由馬尾船政學堂的督辦沈唱和和協辦金胖子上的,內容都是直指秦鎧在馬尾船政的教學,說他在教學中映射朝廷,並且列舉了十一處影射朝廷的例子,這已經是公開的撕破臉了。
秦鎧自然被第一時間招到了衙門裡,當他看到這份“引經據典”的摺子內容時,倒也頗爲佩服這兩個傢伙在這一個月內忙着數錢還能抽出如此多時間做這項如此仔細的工作。在上半個月,金胖子就完成了和廣州商人的交易,他獲利的三萬多兩銀子也隨着貨物的到達兩訖了。
對於金胖子和沈唱和兩個外國曆史盲指出的所謂影射,秦鎧當場就口述,由孫復幫忙記錄下來一一予以駁斥,而可笑的是,兩人竟然荒唐到引用普法戰爭的例子,說這是影射朝廷在北方與俄國簽訂的失地條約。
經過孫復潤色後,一份很詳細的陳條被整理好交給丁日昌,丁日昌對於金胖子與沈唱和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已經頗爲不快,這畢竟是馬尾船政的內部事務,而這摺子竟然都是投往總督府的,這還不是擺明了與自己過不去嘛。
他當下就給秦鎧吃了定心丸,“烈風,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這就上摺子給中堂大人,這還讓不讓我們這裡安心坐事了,請中堂大人出來說句話!”
秦鎧自然是一副受了大冤案的嘴臉,不過此時卻阻止了丁日昌立刻寫摺子,“大人,這等小人你可犯不着生氣,我這裡給你帶來好消息了,明日想要請大人到火炮局觀摩新式火炮下線!”
說道火炮,丁日昌興趣大增,老臉一副大快的模樣,“烈風,這等重要的事情怎麼不早說,儘早試炮,我倒要讓朝廷看看我們馬尾船政的能耐!”
第二天的觀摩,完全是馬尾火炮廠的處女秀,上回投產生產的5寸炮,至多算是投產儀式,當丁日昌看到在機械磨牀上完成最後外表拋光的巨大炮管是,任是呆呆的看了足足5分鐘,烏黑的炮管、巨大的炮口,這與他當年製造的青銅蛙口炮那是天壤之別。
而當這門254mm口徑(26倍口徑)的巨大火炮安裝在炮架上,完成最後組裝後,用馬匹吃力的拖拽到試炮廠時,確實讓所有人都從心底感到一種震撼,周瑞東和章奎兩人更是滿臉癡迷的狀態看着秦教官常說的戰爭之神。
丁日昌也是瞭解火炮基本原理的,在長長炮管外有好幾段圓形的套管,他也猜到是加固炮管的作用。秦鎧簡單把其中的一些技術關竅說給了丁老頭聽,這套筒技術實在是聞所未聞,讓丁老頭也興奮了一把,而從技術的角度來說,這項技術無疑是通往巨炮的一把鑰匙,一路上不停的誇獎秦鎧。
到了炮廠,看到馬車已經把巨炮連同炮架拖拽到了位置,這一時間,丁日常頗爲感慨,把秦鎧拉到一邊,一臉嚴肅的說道:“烈風,這一炮打響,老夫三十餘載的願望也算達成了,老夫當年年少氣盛之時,可比烈風你鋒芒畢露的多啊,此事一了,老夫答應你的事情一定幫你辦妥!”
秦鎧看丁老頭怎麼跟致告別辭似的,也一時間捉摸不透,恭維了幾句後兩人等着火炮試炮,隨着一聲巨響,濃煙籠罩了大炮周圍,久久不散,不過丁日昌拿着的千里眼已經觀察到遠處作爲靶子的石牆被炸的分崩離析,炮彈威力可見一斑。
濃煙散後,周圍的工人發出震天的喝彩聲,丁日昌興高采烈的登上馬車離去,作爲福州船政大臣,這火炮的成功,可謂是一項驚人的政績,這也不負他大炮巡撫的威名。想到這裡,他心裡已經開始打起了送給中堂大人摺子的腹稿。
秦鎧站在煙霧繚繞的炮廠中間,他心中充滿了激情,這門火炮的成功,將會讓他有一個施展才能的新天地,這是丁日昌給他回報。而現在,是時候清理垃圾了!他匆匆趕回炮局,此時屋子裡何勇、周瑞東、章奎都等着他,而另外還有一個客人,正是那位廣州買辦——李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