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峰聽嚴芷菡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上了,自己再裝聾作啞就有點太過分了,於是坐正身子,睜開眼睛說道:“看來有些話是等不到回到別墅再說了——”他說這話時用眼尾的餘光瞥了身旁的嚴芷菡一眼,此刻她正在專心致志地開車,似乎是心無旁騖,可實際上呢,他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她的眼睛。
江峰此刻心裡哀嘆有些事情是躲不過了,所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是自己命中的劫數,不是想逃就能逃掉的。嚴曉菲這一劫,嚴芷菡是知曉的,儘管看得出來她心裡很憤怒,但是表面上她表現得能有多淡定就有多淡定,她就是那種倔強的人,任憑內心已經千瘡百孔,也不願意袒露給衆人看傷口。
可是這個嬰靈變成了小妖孽卻是江峰打死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事情。該怎麼對嚴芷菡說呢?這是他的沒有出世的私生子,是他和嚴曉菲偷情時懷上的……我的個天哪,這話怎麼這麼拗口?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無恥之尤。
江峰話才說了個開頭,就感覺自己已經是焦頭爛額了,額頭也在慢慢滲出汗珠,手心裡也全是汗,但是餘光裡看見嚴芷菡仍舊是一副氣定神怡的模樣,知道今天的過堂自己是免不了了,索性放開手腳,該說什麼就說什麼,興許就能爭取個寬大處理呢。
“有件事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告訴你——”
瞧,他用的這個詞語多麼的巧妙:機會,他是說他沒有機會告訴嚴芷菡,而不是沒有告訴嚴芷菡,這多兩個字,意思就都全變了,要說這江峰怎麼生就了一個生意人的頭腦,幾千萬的生意都信手拈來,這耍耍嘴皮子忽悠一下嚴芷菡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全職太太,還不是跟玩兒似的。
嚴芷菡一直在洗耳恭聽,就看他怎麼給自己洗白。
江峰故意放慢語速,以便讓每個字從嘴裡吐出之前都先過過腦子,省得一不小心就讓嚴芷菡抓住了他的小辮子,得不償失。
“當然,這件事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那時我已經和嚴曉菲分手了,有一天她突然找到我說——她懷孕了。當然,我那時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孩子不一定是我的,畢竟我們已經分手了,可是她堅持說這是我的孩子。你是知道的,跟女人糾結在她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問題,這是沒有意義的,最後無非還是要談到錢的,孩子也只是她的一個藉口,她想要的是錢。”江峰說到這時,瞥了嚴芷菡一眼,她面無表情地開着車,當然,江峰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着呢,一字不落。
這時,後排的小鈴鐺小聲對楊曉亮說:“這事我已經知道了。我就是因爲這件事生乾爹的氣的。”
楊曉亮拍拍小鈴鐺的肩膀,以示支持,但是嘴裡可不能說出來,畢竟現在的氣氛太微妙了,嚴芷菡自始至終都只是在傾聽,還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呢,他若是一不小心發表了錯誤的言論,弄不好就成了火上澆油,絕對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江峰見嚴芷菡始終保持着沉默,只好繼續往下說:“最後我們達成交易:她去打胎,我送了大悅城的公寓給她做補償。”
楊曉亮忍了半天,還是沒有忍住,一陣驚呼:“大哥你大手筆啊!打個孩子送套高級公寓。嘖嘖!”
江峰本來就尷尬,被楊曉亮這麼一擠兌,更加難堪,連連咳嗽。
嚴芷菡的臉則直接黑成鍋底。話說,自打楊曉亮認識她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這麼不加掩飾地在臉上表達她此刻真實的心情。
楊曉亮是真心地疼他這個乾姐姐,看不得她如此難過,於是話鋒一轉,立刻把矛頭指向江峰:“我說江大哥,咱以後能別再幹那些讓我姐傷心的事不?別說我是你幹小舅子,哪怕我就是一個路人,我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你這麼欺負我乾姐,我可是管不住我這暴脾氣,到時弟弟我下手重了你可別怪我……”
“好了,曉亮,別說了。”嚴芷菡輕輕打斷他。
楊曉亮這才悻悻地閉上嘴巴,然後對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小鈴鐺說:“你別急,回頭你長大了,嫁人了,誰要是這麼欺負你,我一樣幫你出氣!”
江峰見楊曉亮越說越離譜,忍不住回頭看着他:“小鈴鐺才六歲,你操這麼早的心,不累嗎?”
楊曉亮正想翻着白眼說:“關你屁事!”一看嚴芷菡正從後視鏡裡瞪着他,趕緊識趣閉上嘴巴,臉轉向車窗外,無聊至極地看着車外的夜景。
江峰看看楊曉亮身邊目瞪口呆的小鈴鐺,嘆了一口氣,轉向嚴芷菡:“咱倆還是找個地方說話吧,這裡有孩子聽着呢!還有你這不省油的乾弟弟,唯恐天下不亂的……”
楊曉亮一聽這話,又要不願意了,話都瞬間破口而出了,又被後視鏡裡嚴芷菡那犀利的眼神給制止住了,只好運氣發功,將那股氣勢磅礴的丹田之氣硬生生地咽回去了。
嚴芷菡擔心楊曉亮別憋出內傷了,於是將車滑向路邊,一腳剎車將車停住,對江峰說:“咱倆下去走走,讓曉亮把車給開回別墅,讓兩個孩子先回去睡覺。”
楊曉亮一聽又不願意了,搶在江峰開口之前說道:“姐,我不同意!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江峰一聽也不願意了:“什麼叫你一個人?我說你小子還真把你自己當我小舅子了?我告訴你,我這是好好跟你說話,要是把我給惹急了,小心我削了你!”
嚴芷菡一看兩個人又要尅起來,趕緊說道:“曉亮,你聽我的,先帶小鈴鐺和嚴寶回別墅,我跟你江大哥在外面走走。”
楊曉亮縱使百般不情願,但是一看嚴芷菡那堅定的態度,只好妥協:“那——姐,你有啥事記着給我打手機,我把兩個孩子安置好就開車來找你。”
嚴芷菡點點頭,下了車。江峰也跟着下車,臨下車前還不忘警告楊曉亮:“你小子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的家事,你少過問!”
楊曉亮正想懟回去,一旁的小鈴鐺扯着他的衣袖,示意他閉嘴,他只好先服軟,等江峰下了車,纔對小鈴鐺說:“你剛纔拉我衣袖幹什麼?大人間的事,你一個小孩子管那麼多幹什麼?”
小鈴鐺也學着他剛纔那樣翻着白眼:“那可是我乾爹!你又不是嚴寶的親舅舅,你幹嘛那樣跟我乾爹說話?”
楊曉亮被小鈴鐺一席話噎得臉紅脖子粗,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行!小鈴鐺!我現在誰都不服,我就服你!”說着,跳下車,跑到駕駛座旁,拉開車門準備上車,想了想,又關上車門,向已經走開的嚴芷菡和江峰望去——顯然,他並沒有打算立刻開車離開,他並不是不放心江峰,他是擔心那個小妖孽會對嚴芷菡下手,要知道,那可是嚴曉菲的孩子,它本身怨氣就很重,再加上嚴曉菲的積怨,這都積一塊兒了,那還不得把那嬰靈的雞腸小肚都給氣炸了,不發泄出來那是不可能的。
楊曉亮見車廂後排的嚴寶睡得昏天黑地的,根本就不受他們這半天的聒噪影響,於是他對小鈴鐺說:“我先在外面吸根菸,你要是困了,就學嚴寶,先在車上打個盹,我們等會兒再回別墅。我不放心你乾媽他們!”
小鈴鐺見嚴芷菡和江峰越走越遠,像是無意再回到車上來,於是也從車上下來,站在路邊,望着嚴芷菡和江峰的身影,不無擔憂道:“乾爹和乾媽這是要去哪裡啊?”
楊曉亮蹲在地上,噴出一口菸圈道:“我說小鈴鐺,你這雙眼睛是不是火眼金睛?你幫你哥我看看你乾爹乾媽的身後有沒有跟着妖孽啊?”
小鈴鐺還當真了,她饒有架勢地仰着頭,眯着眼睛,全神貫注地看着前方,半天都沒有出聲。
楊曉亮只是無聊至極,打趣般地說了那麼一句,沒想到小鈴鐺居然半天都沒有動靜,他也覺得事情不對勁,趕緊站起來,一邊看着前方,已經不見兩個人的身影,一邊問小鈴鐺:“你不會真看出什麼名堂來了吧?”
小鈴鐺這才老老實實地答道:“我剛纔真的看見了那個小妖孽了,就跟在他們的身後……”
楊曉亮嚇得一哆嗦:“你沒看錯吧?怎麼我啥都沒看見?”
小鈴鐺瞥了他一眼:“你是凡人的眼睛,當然看不見了!我可是捉鬼大師的傳人,我們生來就是陰陽眼,能看到你們看不見的東西。”
楊曉亮剛纔吸菸就是爲了提神,這一聽見陰陽眼三個字,頓時睏意全無,他警覺地四處張望着,彷彿那些衆妖們已經聚集在他周圍,草木皆兵。
小鈴鐺見他那副膽戰心驚的模樣甚是可笑,忍不住笑出聲來:“有我在,你怕什麼啊?那些妖孽見了我躲都來不及,怎麼可能還主動送上門?”
楊曉亮一聽也是這個道理,這才稍稍喘口氣,但仍舊是不放心:“那小妖孽是不是跟在你乾媽身後,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