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慕夜輝將寫明當年真相的信送給子語後,便找到他,與他提出兩人合作對付蘇湛的計劃,子語答應了下來,只不過,在他們的合作的內容裡面,慕夜輝還提出了一點,那便是,找到展顏後將她帶走,並且決不能傷害到展顏。
對於這個條件,子語當初只遲疑了一下便答應了下來,慕夜輝原本以爲一切會按照計劃進行,但他沒想到蕭煦還另外派了秋冷靜去殺展顏,子語雖答應了他不傷害展顏,但秋冷靜倘若要對展顏下手的話,恐怕只會凶多吉少,所以從知道秋冷鏡也加入了這件事之後,慕夜輝便開始坐立不安,火急火燎的從金陵趕來。
只是他沒想到,直到見到了展顏也沒見過秋冷鏡的半個身影,反倒是當初與他說好的子語,此刻的模樣竟像是已經全然忘記了他當時答應過的話。
眼見着對方一步步的拉着展顏往後退去,再差幾步,便是懸崖了。
慕夜輝心中大悔不已,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整日吃齋唸佛的人,竟也會言而無信!
子語現在已經完全控制不住內心壓抑的仇恨了,展顏甚至能感覺到,他手中的匕首一直在顫抖,像是在極力剋制着什麼,倘若她回過頭去,便能看見子語已經變得猙獰可怖的眼睛。
展顏在心中嘆了口氣,擡眼看向蘇湛,後者也正凝視着她,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他仍能做到處變不驚,臉上還是像初見他時的那般從容優雅,可他的內心,卻有着所以人都不及的狠毒。
子語根本就不理會慕夜輝,對着前方喊道:“蘇湛,今日這裡都是你的仇人,這麼多年了,今日終於可以做一個正確的了結。”
然而當他的話語剛落,耳畔邊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同樣是含着痛與恨的:“還是讓我們之間的恩怨先來做個了結吧!”
話音未落,展顏便聽見子語在耳邊叫了一句,同時,他的身體一僵,另一把匕首,插入了他的後背。
是柳飄飄。
在利刃沒入身體的那一剎那,子語眼中閃着措手不及的震驚與錯愕,一瞬間熄滅了他目中的仇恨之火,還帶着一點點的哀傷……
他慢慢轉過頭去,望着這個從她出現在這裡,自己就沒防範過的女子,他的未婚妻,曾經最愛的女子,同時也是,仇人。
當年他滅柳家滿門的時候,因着心中的一絲不捨,他將她放走,卻怎麼也沒想到,多年之後,自己會死在這個女子的手中。
命運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慕夜輝明顯鬆了口氣,而子語手上的匕首還死死架在展顏的脖子上,令她仍然不敢輕舉妄動。
子語另一隻手後背抽出柳飄飄插入的那把匕首,頓時血流如注,當他的目光在看清那把手柄上刻着的“談”字時,彷彿一下子凝固了,回憶泉涌而來。
他的目光變得微微溼潤,他不會忘記,這把匕首,是他親自送給柳飄飄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她還不叫柳飄飄。
那一日,她和他當初滿門被滅時一樣,眼中閃着的全是惶恐害怕,幾
次逃跑都因爲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而跌倒,他從後院追了上來,當看清她狼狽逃亡的模樣時,只是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遞給她,對她說了一個“跑”字。
多年後的今天,她卻用這把他當年送給她的刀,打算結束他的性命。
望着柳飄飄的目光,子語恍然明白了什麼,他喃喃對她道:“原來你還不知道真相……”
忽然,展顏便聽見身後的子語瘋狂般的大笑了起來,心臟一下子被這驚魂的笑聲嚇得吊了起來,他,該不會是瘋了吧……
展顏此刻已經有點被這笑聲笑得有點腦海凌亂,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就聽見子語叫道:“蘇湛,你會遭到報應的!”
然後他轉過頭去,手中將把方纔沾過他鮮血的匕首順勢往柳飄飄的脖子上一抹,秋風將幾滴鮮紅的血液吹佛而散,像是斷線的生命痕跡。
子語大笑道:“哈哈,你們都跟我一起去吧。”
他一手挾持着展顏迅速向後退去,另一隻手將已然快要倒下的柳飄飄往懸崖後一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懸崖邊上方纔三人所站着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只有荒蕪的風吹過。
“不要。”在展顏快要被帶入懸崖的一瞬,慕夜輝追了上去,然而伸出手來,只是撈了個空,便眼睜睜看着展顏掉入前方的深淵,心中彷彿也有什麼隨着那片消失的位置而變得空無。
慕夜輝保持着姿勢僵了良久,才緩緩收回伸出的手,緊握成拳,再向上走去,往懸崖之下,已經看不到任何身影。
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只怕會粉身碎骨。
蘇湛也慢慢從後面走了過來,看了眼不見底的懸崖下方,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雙目光依舊漆黑深沉。
慕夜輝憤然轉過身道:“都是因爲你!”彷彿內心壓抑的一切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發泄而出。
在展顏落入懸崖的瞬間,他的理智都變得有些空白,事到如今,他已經下意識的將所有責任都推到了蘇湛的身上,倘若不是因爲他,展顏也就不會死,而這個人,在展顏死後,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展顏已經死了,這個人卻還好好的活在這裡。
心中的恨意與傷痛從來都沒有哪一日像今日這般明顯,所有的感情都彷彿化作了無數把利刃,無形之中,將心臟來回切割。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蘇湛收回目光,冷冷看着他,不帶溫度的道:“這便不是你所希望的麼?”
慕夜輝一怔,是啊,這一切都是他所計劃的,這樣的結局,不正和他所對蘇湛說的一樣麼?展顏死了,蘇湛也註定活不長久,到時候,他也算是報了殺父之仇,可是這又根本不是他所希望的結局,他只想蘇湛死,只想好好的保護展顏,可是最終,卻因他的計劃失策而連帶展顏的性命也一塊賠上了。
這便是代價麼?
慕夜輝深深吸了口氣,跟隨着呼吸的頻率,彷彿連胸腔肺腑都一起痛了起來,他的仇算是報了,可是,他也在今日失去
了生命中所有的東西。
臨走前,蘇湛最後深深望了一眼重新迴歸寂靜的懸崖,漆黑的目光彷彿能吞噬一切。
懸崖底下,展顏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四肢百骸都是疼痛,她的意識還有些不清,只是被疼痛佔據了整個腦海。
展顏動了動身體,很艱難的想要起來,耳邊卻傳來了一道似曾聽過的聲音:“別動。”
展顏朝聲源發出的地方望去,只見一旁坐着個身披長袍,頭戴斗笠的人,看不清他的真實面容。
展顏眨了眨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從疼痛的神經中緩過來,想起了眼前這個人是誰,也想了清醒之前的事情。
這不是莫逸嗎?她記得醒來前她被子語拉着跳下了懸崖,然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她還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也不知道自己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是怎麼活下來的,不過不用想也知道這身上的疼痛肯定是因爲從懸崖摔落所賜,她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全身粉碎性骨折了,否則怎麼會這麼痛?
展顏儘量不動身體,將思考重新放到眼前出現的人身上,莫逸會出現在這種情況下,實在是不可思議了,眼前的這人,該不會又是蘇湛所假扮的吧……
不是展顏有疑心病,而是蘇湛本身就有前科,再加上她掉下懸崖之前蘇湛也在場,如果眼前的人是他那麼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也許是察覺到她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莫逸道:“你從懸崖上摔了下來,身上受了傷,先不要亂動。”
展顏暫時沒有將這個疑惑提出來,而是望了望頭頂四周,發現自己好像是在山洞中,問道:“這裡是……”
莫逸道:“這是懸崖下面。”
展顏又看向他問道:“那和我一起掉下來的那兩個人呢?”
莫逸淡淡道:“他們兩個摔下來之前就已經受了重傷,都已經死了。”
展顏“哦”了一聲,也許是之前就已經受過了一段刺激,再加上從死亡線上過了一道,在得知子語與柳飄飄的死訊後,心中也並無多大感概,反倒有種莫名的空曠。
過了一會,展顏看向他問道:“那你是怎麼在這裡的?”
莫逸斗笠後的目光看向展顏,沉默了一瞬才道:“是蘇湛去金陵之前,他怕你會遇到危險。”
展顏有些驚訝的問道:“他讓你來這裡救我?”蘇湛不會這麼神吧,那個時候就知道她會墜崖?那廝不但有心裡透視,還能預知未來?
莫逸搖了搖頭,道:“並非如此,而是當初他替我治療好怪病之後,提出的酬勞……在緊要的關頭保護你的安全。”
“報酬不是你幫他喂鴿子麼?”展顏下意識的問道。
聽聞展顏此言,慕逸也是忍不住笑了笑,他道:“這幾日你就先住在此處吧,等你的傷好些了,再上去吧。”
他這麼說展顏自然也無法反對,現在她連動一下都覺得痛,這是懸崖底下,要上去的話肯定不能這麼簡單,她不可能要求莫逸派人拿着擔架扛着她這個病號上那麼高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