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終於停了,可地上的水還沒幹,天上的烏雲還沒散,這溼噠噠的空氣和沉悶的天,彷彿預示着,那雨隨時都有可能卷席重返。
雨後的花園散發着淡淡的香氣,混合着泥土的清香,和花朵的芬芳,沁人心脾。
只是,這緊張嚴肅的氣氛,和這美好的景象有點格格不入。
玄可年靜靜地抽着煙,千和謙看着低飛的蝴蝶,半晌,憤懣道,“哎呀,怎麼辦,我心愛的孫媳婦呀沒啦,這可怎麼是好呢?”
牧仁和迷生站在身後不遠處,兩人相對一視,牧仁白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出了這種事我也是非常的於心不安,所以,特地帶犬子前來負荊請罪,任憑公爵先生處置。”
千和謙從玄可年手中奪過煙,叼在自己嘴裡,瞪着他,“喂,我的孫媳婦讓別人霸佔了,你還有心情抽菸。”
轉向牧仁,“可是,我怎麼覺得你們這是在公然挑釁我的尊嚴呢!”
牧仁忙擺手,“沒有沒有,絕對......”
“沒有”還沒說出口,千和謙擡手打斷他,看着他們身後,艾美帶着一生來了。
艾美拉着一生上前一步,誠懇的深深的鞠着躬,“很抱歉,犬子做下這種大逆不道之事,還請公爵先生息怒。”
說着將一生輕輕向前推了一下,“我來給您還王妃了。”
此話一出,牧仁震驚得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掉下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別艾美一個輕飄飄的眼神生生截住,用力吞了吞口水,挪了挪腳步,把接下來的舞臺交給這個果敢的小嬌妻。
千和謙看看身邊的玄可年,“呵呵”乾笑,“我的孫媳婦好像叫,玄陌子。”
艾美優雅的笑道,“如不嫌棄,咱們還是進去說吧,這種事不太適合在大庭廣衆之下討論,雖然這裡環境優美,您覺得呢,公爵先生。”
呵,冷靜的女人,就這樣把自己的女兒送上門來啊。
千和謙轉過身,向屋裡走去。
艾美向玄可年頷首致敬,玄可年微微點點頭,算是回禮,轉身跟上千和謙的腳步。
“事情已經發生,我們深切的感到惶恐和不安。”艾美筆直的坐在沙發上,雙手疊放在併攏的雙膝上,姿態甚是端莊,“但是,我卻認爲這也是上天的安排,給我們三家制造這個機緣巧合。”
千和謙點燃一支菸遞給玄可年,自己又取出一直點燃,揚揚眉毛,“怎麼說?”
艾美表情嚴肅,不卑不亢,“王儲冊立的事情已經引起熱議,成爲各國的新聞熱點,爲什麼此事一直僵持不下,我想,公爵先生的心裡也是明白的。而且,想必公爵先生對女王陛下當年就位的事也知之甚深,那可是一場相當慘烈的奪位之爭,我相信公爵先生定不會希望這種事發生在三王子殿下身上。”
她端起杯子潤潤喉嚨,“其實,我們克里家族,黑羽家族,對三王子的期待也是頗深,哥哥和公爵先生也是交情匪淺,哥哥的意向就是我的意向,我也一直很敬佩公爵先生的智慧和才華,尤其......”
她扭頭看了看坐在小餐廳吃點心的一生,“一生對三王子殿下也是情有獨鍾,身爲母親,我願意爲自己的女兒實現這個美好的心願。”
轉向千和謙,“對於玄陌子小姐,我深感抱歉,可是,感情的事誰又能控制呢?您說是不是?”
說着,目光向一直沉默的迷生飄去。
“咳!”迷生趕緊正襟危坐,表情非常認真嚴肅,“請原諒我的......情不自禁,嗯,是的,我和阿陌小姐一見鍾情,並且在年少時便私定終身。”
“咳咳!”玄可年忍不住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年少?私定終身?怎麼我這個做爺爺的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迷生繼續說,“總之,我會好好疼愛阿陌小姐,竭盡全力的保護好她。”
他特意加重強調最後一句話,看看千和謙,目光定在玄可年身上,“玄老先生,我一直很敬重您,也深知您對阿陌的疼愛,相信我,我對她的疼愛並不會比您少分毫,也定不會讓阿陌受到半點傷害。”
天吶,若是讓部下知道我堂堂少將居然說出這種......娘兮兮的話,威嚴何存?
玄可年看向千和謙,“事情已經這樣了,你說怎麼辦?”
千和謙沉沉的嘆着氣,“只怕阿水他......”
“我願意。”
千水剛從肯迪安處過來,遠遠的就看到迷生一家和千和謙在花園說話,見他們進了房子,便悄悄跟進來站在門口聽他們說什麼。
他垂着眼瞼,肯老師說,不論他們做什麼樣的決定,全部接受,然後,將自己的情緒埋藏。
(既然你願意用全部生命去愛阿陌,就先把對她的愛收進生命的深處吧,然後,去面對所有既定的安排。)
這是肯迪安對他上的一課:
(愛是什麼?是對心跳的守護,我是這樣理解的。)
一生一見到他,趕緊起身,雖然很害羞,但心中的喜悅更甚,開心得臉紅彤彤的,脆生生的招呼着,“水哥哥!”
水王子竟然願意!天哪!億萬少女的夢要在我這裡實現了!
千水淺笑着朝她點了點頭,走到千和謙面前,雙眸閃過一絲堅毅,“我願意讓一生做我的王妃,爺爺。”
聽到這堅定的表白,一生簡直開心得要跳起來了,她激動地捏着裙角強忍着內心想要歡呼的喜悅。
千和謙看着他的表情,不知道肯迪安對他說了什麼,但是可以肯定,阿水的心,一點一點變得不一樣了。
他彈着菸灰,“既然阿水都這樣說了,也只能這樣了吧。”
艾美終於鬆了口氣。
千和謙起身,抖抖身上飄落的菸灰,“看來,我們也該去看看女王陛下了,只怕女王陛下一時無法接受呢!”
艾美和牧仁趕緊起身。
對於伊莎利亞女王,艾美卻是有十足的把握,只要千公爵鬆口,帶着克里家族的財政大權和黑羽家族的軍政大權,她,女王陛下一定不會反對!
沒錯,就是這麼自信。
千川站在花園裡,看着那一行人離去,行色緊張謹慎。
迷生感受到他的目光,頭也沒回,隨意的揮揮手,算是打了招呼。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啊。”格達尼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他身邊,“看那樣子,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艾美和牧仁居然和千和謙在一起,怎麼沒有聽牧仁說過與那個老傢伙有什麼交集?
艾美這個女人,不簡單,偏偏牧仁那傢伙又是個妻管嚴。
千川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親王有沒有聽說,那迷生少將一回來就去向阿陌求婚了,說是來兌現當年的一個約定。”
“什麼!”格達尼有些震驚,這樣的話,可不太妙,一旦那個丫頭受到黑羽家族的庇護,只怕以後想對她和玄可年動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他心存僥倖的說,“不可能吧,阿陌可是女王欽定的王妃,他們怎麼敢......”
千川掏出煙,“他們現在應該就是去向女王陛下說明此事吧。”
格達尼蹙着眉,說了句,“這可是件大事,對了,我正想去和女王陛下商量你們訂婚的事,就先失陪一下了。”便匆匆離開。
千川並不想抽菸,看看手中的煙盒,又裝回口袋,這時,傳來鋼琴聲,多半是索希爾又纏着白雪彈琴了。
他走向花園前庭,見克里正在打電話,正想離開,克里卻發現了他,掛了電話,衝他招招手,“真巧啊,二王子殿下。”
千川只好走過去,淡然一笑,“別這麼稱呼我,克里伯爵,叫我阿川就好,王子什麼的,我可真的不太適應。”
克里“呵呵”一笑,掏出雪茄,詢問的遞向他,千川擺擺手,掏出煙,“這東西,我真享受不來,抽菸就好。”
克里也並不多做客套,自己取出一隻點燃,便收了起來,看着遠處的天,偶爾一個閃電無聲的落下,“這雨看似停了,卻總覺得還會有更大的風雨即將來臨啊。”
千川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是啊,遠處的天還是那麼黑,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可能還在降雨。”
克里收回視線,“不知道水王子的演奏會準備的怎麼樣了,大家可都在焦急的期待中。”
“應該快了吧。”千川看着蹦蹦跳跳的向這邊跑來的索希爾,“不管怎麼說,都不能耽誤大家太多時間,不然太過意不去了。”
“克里伯爵,你好啊!”索希爾用力揮着手,跳到千川身邊,露出開朗的笑容,“雨一停,大家就都跑出來呼吸新鮮空氣了啊,只不過天空還是這麼陰,讓人覺得有點沉悶。”
克里笑着說,“就算天空佈滿了烏雲,有索希爾公主明媚的笑容,比陽光還燦爛呢。”
索希爾捂着嘴“哈哈”笑着,臉都紅了,“克里伯爵真是的,這樣取笑人家。”
抱住千川的手臂,笑吟吟的說,“既然雨停了,我們明天出去郊遊吧,雨後的青山一定更美。”
千川正想開口拒絕,今天還沒去看阿陌,不知道她今天怎麼樣。
克里卻插話道,“這真是個不錯的提議,對吧,阿川,尤其是這樣一位淑女的邀請,真是讓人無法拒絕呀,你說呢?”
千川沉吟片刻,看着他,他這是什麼意思?不會只是客套這麼簡單吧。
克里吐着煙,視線隨着那飛舞的蝴蝶飄蕩着,感嘆道,“有人說,蝴蝶真正的壽命只有短短數小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真叫人感嘆啊,如此奮力的破繭而出,得到這個美麗的身體,卻只爲了絢爛的死亡。”
轉向千川,微笑道,“你覺得,這樣的生命究竟是該爲它惋惜呢,還是該拍手叫絕?”
千川撥開索希爾的手,丟掉菸頭,上前幾步,揮手捉住一隻因空氣的溼沉而無力的蝴蝶,捏着它的翅膀,舉到克里面前,“不管怎麼說,它確實很美,該爲它讚歎。”
用力一握,翅膀的粉末立刻從指間流出,“但終將會死。”
掏出手帕將手擦乾淨,“對於已知結局的生物來說,不論過程有多美好,只不過是一種自我欺騙罷了,在別人看來,那只是他爲自己編織的美好夢境,然後,誤以爲這是真的。”
沖剋裡微微一笑,“我這樣做,只是想讓它永遠停留在美夢中,感受不到臨終前的恐懼和不安。”
轉身將手帕丟進垃圾箱,向索希爾伸出手,“進屋吧,外面溼氣太重。”
索希爾正在採花,聽到千川喚她,跳到他身邊,一手抱着花,一手握住他的手,扭頭對克里露出燦爛的笑容,“那我們先告辭咯,克里伯爵。”
千川沖剋裡微笑着點點頭,拉着索希爾離開。
克里看着即將燃盡的雪茄,深吸兩口,掐滅,丟進垃圾箱,繼續看蝴蝶飛舞。
目光一飄,看到不遠處的七夜,見他看向自己,禮貌的頷首行禮,然後邁步向索希爾家的住處走去。
他們一進大門,便看到白雪在門口等着他們,一見到千川便迎上去,滿目憂慮,“老師,什麼時候可以去看阿陌呢?一直沒有她的消息我很擔心,畢竟她現在這樣我也有不了推卸的責任。”
不待千川開口,索希爾跳到白雪身邊,將手中的花遞給她,安撫道,“阿陌現在需要好好休息,現在去怕會打擾她的,上次我想要去看她,結果被醫生攔在門外,所以我們就耐心的等她出院,然後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白雪看向千川,千川點點頭,她接過花,“那好吧。”
“喲,阿川。”身後響起七夜清澈的聲音,“都站在門口做什麼,這是準備進屋呢,還是準備出門呢?”
索希爾趕緊說,“剛剛從花園回來,快請進。”
七夜站到索希爾面前,俯身貼着她的脖頸深深一嗅,低吟着,“嗯,公主身上的味道,比雨後的花朵更讓人心曠神怡啊,讓人迷戀呢,怎麼辦?”
索希爾的臉瞬間緋紅,“什......什麼呀。”
噘着嘴,轉過身,“都快進來吧,我去給你們泡茶。”便跳着跑開了。
七夜轉向千川,笑眯眯的說,“阿川,你的小未婚妻真可愛啊,乾脆把她讓給我吧。”
千川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怎麼還不進來啊!”索希爾在客廳大聲招呼着他們。
白雪率先跑進客廳,找了個空瓶子,接了水,將花擺弄好,放在桌子上,來回端詳着,拿着花剪無從下手。
千川和七夜相對一視,默默地走進去。
索希爾端着茶杯,等他們坐下,將杯子擺在他們面前,“正好,我新學了一道菜,七夜留下來吃晚飯吧。”
七夜笑道,“哎呀,公主這是在學習如何做一個好老婆嗎?”
無比羨慕的看向千川,“你這傢伙,真是幸福,什麼時候我也能找到這樣一個老婆,一定天天寵着她,把她寵上天。”說着,那明亮的雙眸飄向索希爾,“不知道公主還有沒有姐妹給我也介紹一個吧,我想,公主的姐妹一定都會像公主這麼可愛活潑又漂亮賢惠。”
索希爾掩口“咯咯”笑着,“真是抱歉要讓你失望了,我可沒有呢。”
七夜“嘖嘖”的搖着頭,端起茶杯,輕輕吹開水面浮動的茶葉,“那的確很可惜,怎麼辦,公主卻只有一個。”
擡頭看着索希爾,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或者,公主幹脆把這個無趣的傢伙拋棄瞭然後跟我私奔吧,我絕對是個會疼老婆的好男人哦。”
索希爾紅着臉,調皮的吐吐舌頭,說了句“我纔不要”,便跑到白雪身邊,和她一起擺弄花,突然想到了什麼,轉向兩人,“我和川哥哥商量好明天去郊遊,你也一起來吧,還有白雪,人多熱鬧。”
撥弄着瓶中的花,“剛下過雨,空氣清爽又不熱,樹葉和花朵都帶着雨珠,一定很美,是郊遊的好時候呢。”
七夜看了千川一眼,滿口答應,“好啊,公主的盛情邀請怎麼能拒絕,看來我還真是選對了時間來。”
白雪放下花剪,“正好可以多采些花來,剪好了可以給阿陌送去,她在病房躺着一定憋壞了,給她添點色彩,應該會心情好一些吧。”
索希爾笑道,“還是白雪想的周到,那就這麼辦了,雖然不能隨便去探視,至少,可以傳達我們的心意。”
白雪點着頭,“是”。
(第12.7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