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語步入大明的時候,都已經是一個新的夏天了。
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步入越都大明城,遠遠的望去,真的有一種氣勢恢宏的感覺。之語端坐在轎子裡,遙遙的看着前方人羣中那明黃色的一點人影,那就是她未來的夫君,越國的新皇。
之語離得遠,實在是看不清臉,只能依稀辨認那是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站在那裡,看起來氣勢十足的樣子。待離得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清俊的人,雖然戴着冠帶,板着臉竭力裝出一副威嚴的樣子,但是眉眼隨和,就這麼站在那裡都有一些隨意感覺。之語甚至有一種他隨時都會拿起一柄長劍仗劍走天涯的錯覺。
而後,之語看見了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這在很大的程度上平緩了她緊張的心。
“大楚平章長公主拜見越國皇帝。”之語隔着面紗跪拜這個上位不到半年的新皇。
“公主平身。朕...公主一路舟車勞頓,朕已經命人收拾好了落腳之處,公主可暫時歇息。”他雖然口吃了一下,但是一開口之語就意外的發現他的聲音是別樣的好聽,像他這個人一樣,有一種遊俠般的瀟灑肆意。
“多謝...皇上。”
他旁邊一個衣着華麗,妝容豔麗的女子拉扯這他的袖子嬌聲笑道:“這就是楚國平章長公主?我是不是該拜見姐姐了。姐姐怎麼面見聖上還要戴着面紗,是怕皇上唐突了姐姐不成?”
他被說的尷尬,明顯有些窘迫,眼中暗藏不耐。
之語淡淡的道:“孤可沒有帶陪嫁媵侍,這聲姐姐不知從何而來。”她本來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些偏於清冷孤傲,這麼端着架子一說話,足能讓人感覺自慚形愧。
那女子臉上閃過憤憤,彷彿自己受了很大屈辱:“皇上......”
“貴妃,蕭氏。”皇帝朝她微微點頭,回答:“你要叫姐姐,等日後長公主入了宮,多少叫不得,就這麼急?”
之語暗笑,原來也是個促狹的人。一個大男人,竟也愛拿話來擠兌人。
蕭氏把皇帝的手一摔,臉轉過去。之語心裡很訝異:一個妃子還能這麼對皇帝?
他還沒說話,另一旁一個鳳釵步搖滿頭,衣着華麗的婦人淡淡的道:“雪兒,這種場合不許胡鬧。”雖然是斥責,但是親暱的意味太過明顯了。
蕭貴妃不情不願:“是,母后。”
原來這就是越國太后,曾經老皇帝的那個差點被她擠下皇后寶座的女人。她也不是那老皇帝的原配,嫡皇后老早就被老皇帝廢了。這已經是老皇帝的第三任的皇后。要是老皇帝沒有出事,之語該是他的第四任皇后的。她不過三十許的年紀,皮膚細膩,青絲如瀑,長相極爲美豔,哪怕是穿着太后那身華麗但是一點也不美麗的禮服也顯得極有身段風情。
看着皇帝滿滿的無奈又是苦笑的樣子,之語對這個後宮大致也算有點數了。不過她也沒多問,只當看不見也就是了。
“公主下榻之處已經收拾好了。你先去休息吧......你安心等大婚就是了。”
這話說的彷彿是在叫她安分守己一點,但是之語卻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他...他似乎是知道她的不安,他是在安慰她。
“.......謝謝。”之語展顏一笑,很快便收斂了。
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容顏對人究竟有多麼大的吸引力,但是同時也自傲自己是一朝公主,從來也不屑於利用自己的這些優勢去做些什麼。如今即便身在他國,身家性命可能就係在旁人身上,她也不覺得自己就淪落到要以色侍人的地步了。
笑,雖然是真心的,但是隔着面紗,皇帝也看不出她是什麼情緒。只覺得那一雙冷冷清清得眼睛彷彿有剎那間的漣漪波動,但是太快了,不等他細看,便如冷夜寒潭一般強硬得拒絕了他探索的目光。
自知道失禮,皇帝也不再去過多的探索。淺淺一笑,命人送了她去下榻的驛館歇息。
雖然只是暫時居住的地方,但也不見簡陋。看得出來是用心打理過的地方,每一處都是一塵不染的,裝飾的也很是舒適雅緻。
“這都是太后和貴妃娘娘親自安排的,長公主暫住的下榻之處。若是有不和公主習慣之處,公主儘管說,奴婢麼再改。”
沛兒道:“暫時的下榻之處罷了。只要不是有意怠慢,我們遠道而來的,自然客隨主便。”
“姑娘說笑了,公主殿下是東楚遠來的貴客,日後也是越國的國母。咱們就是有十萬個膽子也是萬萬不敢怠慢的啊!”
說話之間已經到了爲之語準備的臥房了。裡面不大,小小的一間屋子,五臟俱全,什麼都有。那管事的說:“奴婢們萬萬不敢怠慢公主,這些東西都是新的,被褥也都是才曬過的。”
之語坐下,沛兒急忙扶着她,低聲問道:“公主是否勞累,先歇息歇息怎麼樣?”
之語不甚勞累,但是也順着她的話說了。
沛兒先敲打過她們之後,在她離開之前賞了她一大荷包的銀子:“貴國陛下迎娶我們公主之前,公主只怕還要寄居在此處一些日子。還是要勞煩姑姑和諸位大人,叨擾之處,還請姑姑和大人們見諒。”
“姑娘說這話,折煞我們了。能爲公主效勞是我們三生修來的福氣,說什麼見諒不見諒得話。”姑姑笑着退下:“這院子裡得人都是宮裡撥下來服侍公主的,公主要什麼,使喚吩咐一聲便是了。奴婢告退。”
之語看看屋子裡面的擺設,還是覺得很是陌生,還是有些淡淡的不適應,道:“去打盆水來吧!”
“今日一路操勞,公主確實應該好好的梳洗一番,奴婢這就去打水去。”
不過片刻,沛兒就進來回話說到:“奴婢看着廚房裡熱水備了很多,公主不如直接沐浴淨身?熱水裡泡着解解乏也是好的。”
“......嗯。”之語其實生性喜潔,最是難以忍受自己身上風塵撲撲的樣子,但是她更不愛用旁人用過的東西。但是她身處異國,情勢未定,她很知道什麼時候該收斂自己的性子,所以只是自己心裡默默的膈應着。沛兒知道她的性子,說:“公主放心,雖然他們說東西都是新的,但是奴婢還是叫人把東西都用水洗了一遍。燒茶的水也已經開始燒了,公主洗過了出來,奴婢就可以把茶點都弄好了。”
“好。”因爲之語的潔癖,所以她向來都是自己沐浴,就連身邊最親近的丫鬟沛兒都不曾伺候過沐浴。沛兒深知她的習慣,叫婦人擡了水進來,自己往裡面加了之語慣用的木樨露,淡淡的花香頓時盈滿了小小的臥室。一應用具都一一擺在旁邊。
沛兒出去說:“公主,都好了。”
品香已經服侍她換下了衣裳,之語自己進去,這兩人便一個守在外面,一個去吩咐廚房弄吃的來。
之語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澡,直到此刻,心情才真正的舒緩下來,有了閒心清理清理自己的腦子。
新皇據說是皇室旁支的一個很不起眼的人。從來也沒什麼有才有德的好名聲傳出來,可是好就好在他和皇室的血緣關係要比大多數的人都要近很多。之語想,看看今日太后和貴妃的舉動,分明不很將他放在眼裡。立他爲皇,只怕更多的還是因爲他沒有自己的勢力,甚至連親身的父母都早早的雙亡了吧!這樣一個皇帝,會比那些父母雙全,智絕天下的人要好控制的多吧!
更重要的是,看情況這新皇帝也是對自己的處境有所不滿。
emmmm是個好的突破口。之語覺得,現在的情形還是很清楚的,太后和貴妃明顯是一黨,且已經把她當做了假想敵。而皇帝看起來也和這兩個人相處的並不和諧。那就簡單了,拉攏皇帝,打壓太后和貴妃大概是她近階段最要緊的事情了。
之語笑了,覺得自己尚算明智。
熱騰騰的水流將她的臉蒸的泛起了微紅,霧氣瀰漫,帶着清香,很大程度上舒解了生理和心理上的睏乏。之語淺淺的打了個哈欠,覺得有些困了。
出去之後,簡單的用了些水和食物就在牀上睡下。等到此日清晨,沛兒來叫她起牀的時候,一掀簾子,才發現之語早就已經清醒過來了:“公主怎麼醒來的這樣早?醒了也不叫我們。”
“時候還早,起來做什麼。”之語不打算起來,說:“你先出去,給我端些吃的過來。”
“是,公主要吃些什麼?”
“隨便弄些清粥小菜吧!昨日的豆蔻酥很不錯,端一盤過來。”
“是。”
沛兒走後,之語往自己腦子上一拍,暗暗惱恨自己什麼德行。她昨晚腦子被熱氣薰得暈乎乎的,但是還記得自己是怎樣盤算着拉攏皇帝鬥倒太后並且是如何的爲此洋洋自得的。雖然沒有被人聽見,但是即便是自己自言自語,這般如同對鏡自賞的行爲也已經夠讓她臉紅的了。
以後,一定要控制自己,不能這麼自戀。
沛兒回來的很快,帶着人,端着之語的早飯進來,擺了滿滿的一桌子。
“這麼多啊?”之語看了看,這些東西,比她要求的要多出太多了。不過在楚國最受寵愛的公主面前,小巫見大巫。
沛兒說:“是管事的說,公主和皇上雖然還沒有行大禮成婚,但是公主依舊是貴客,不可慢待。這些都是應該的。而且,這些又哪裡有公主以前用的好呢?”
之語點頭,坐下用飯。她吃飯時的一舉一動都顯得十分有禮且優雅的賞心悅目。細嚼慢嚥,每次都只夾很少的東西,嘴裡含着東西時絕不會張口說話,即便是站在她身邊服侍的沛兒也不會聽見她發出任何的聲音。一頓飯吃了大概小半個時辰,大多數的菜都只動了一點點。沛兒讓人收拾了桌子,之語開始進行了自己日常娛樂活動,找棋盤不方便,她也懶得等,便翻出自己常看的書籍打發時光。
昨夜她想的歡快,拉攏皇帝鬥倒太后貴妃,這十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又何其困難。
在越國,新上任沒有根基的皇帝和他國來的公主皇后都沒有能力和在後宮經營了數年的太后與身後站着丞相蕭家的貴妃去鬥。尤其是當那個太后和貴妃都彷彿沒有要和她好好相處,和平共處的意思。
她清醒之後她就越覺得自己身處於一個很危險的境地!可能一個不小心,父皇母后就要的得到她亡故的消息了!或者越人不敢殺她,但是也很有可能被太后和貴妃等人將她架空,只是做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后,爲了楚越和諧而活着,等到那一日,越國又一次野心勃勃的的進犯楚國,她可能就被拿來祭旗了!
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之語馬上就要想到等自己死了,父皇母妃該有多麼的傷心了!
停停停停停——!!!之語叫停,不能這樣,她不能做一個這樣的和親公主。現在大楚得勝,越人就算對她有心結,也應該不可能做的過分…也不一定,越人民風彪悍,連皇帝親征帶走了所有皇子,並且全部死在外面這種荒唐事情都能發生,她也不一定安全啊!!!
也不對,西越千辛萬苦派人求娶,一定不會這樣的,至少目前不會如此不理智……日後,日後也總會有法子,總會有法子的!
之語想:所以其實,保命纔是當前第一要務麼!
可怕!
和親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