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皇帝表哥的死因……你們看啊……”蕭夢離從懷裡掏出一大疊泛黃的紙張,上面密密麻麻的寫着各種藥名。“這些是我從太醫院拿到的各位太醫開給皇帝表哥的藥方,以及他最後服用的藥方,你們看哈……”
她拿着藥方,一張一張翻給他們看。“瞧這張,看到這味藥沒有——薄荷五錢;瞧這張,這味藥——川蓮十錢;還有這張,瞧,這味藥——熊膽八錢;再看這張,這味藥——樟腦五錢;還有這裡這張,看,這味藥——臘梅花七錢;……這所有的藥方,這所有的皇帝表哥曾經服用過的藥中,或多或少都有一味或者兩味中藥是皇帝表哥所患的這個病所不能夠服用的,皇帝表哥正是死於這種慢性中毒。”
什麼?!
衆人聞言詫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一張張經由各位太醫開出來的並經過反覆驗證確認是對身體絕對無害的藥方,難以置信。
軒轅逸雲竟然死於太醫院的各位庸醫之手?!
何其荒唐!
衆人正因爲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而呆怔,又聽蕭夢離捏緊拳頭憤憤地說:“該死的陸丹霜,可惡的臭女人,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夢,既然陛下是被庸醫害死的,又與皇后何干?”秦蔚晴不解詢問。
“哼!若然不是那個可惡的女人送蠶豆給皇帝表哥,皇帝表哥又怎麼會發病!如果皇帝表哥不發病,又怎麼會服用那些庸醫開的藥!還有呀,據小路子說,陸丹霜每隔一段時間會定期給皇帝表哥送上蠶豆,不管皇帝表哥吃不吃,每月如此。你們說,她這樣做不是存心謀害皇帝表哥,那還是什麼?
“如果陛下當真是被陸丹霜所害,我一定要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血債血償!”裴沐瞳雙手握拳,胳膊上青筋突起,他陰狠地說。
“據我所知,陸丹霜一直跟雲飛遙暗中私好。如若我所料不錯,陸丹霜不過是受了雲飛遙的利用,做了他的替死鬼罷了。”慕榮爾雅說。
蕭夢離詫異地瞪大眼睛看着慕榮爾雅,聲音微微顫抖:“爾雅……你說……害死皇帝表哥的幕後主使是雲飛遙……”
“不是!”相信,雲飛遙也是受了雲濤鶴的指使。“真正的幕後主使應該是雲飛遙的父親雲濤鶴纔對!”
向來雲淡風清優雅從容的尹清揚眼底驀地掠過一抹陰狠凌厲之光,又極快地消失了。
我尹清揚在此立誓:你們會爲你們所做過的事付出慘重代價!
血債,必須用血償還!
寒風呼嘯,近日寒潮來襲,氣溫驟降。宇文敖站在火光之中,把手上的冥紙往火堆裡丟。周圍冷得像沒有溫度,有時風會把冥紙捲起,拂在他身上。可是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盯着火堆,他的心死了嗎?但又不像,他猶記得當日在追風寨的寫意張狂,他還記得那個精靈古怪美若天仙的小娘子。
——蕭夢離!
她就在京城,她就住在皇宮,明明近在咫尺,可是,他卻不敢去見她。
“敖,夠了吧?”
將最後一疊冥紙扔進火堆,火光躍動,照亮了花非霧半邊臉龐。
“多燒點。”
“即使燒得再多,也掩不去你心底的愧疚。”
花非霧羽扇掩脣,看向宇文敖,在半明半暗的火光中,清亮的雙眸綻放出詭異紅豔的色彩。
宇文敖丟冥紙的手沒有停,他淡淡回答:“將來下地獄,我會親自向他們賠罪。”
“何必呢,敖,其實我明白。你這樣做是爲了保護更多無辜的百姓。只有身居高位,權傾朝野,位極人臣,才能夠左右皇上的思想,才能夠還民間一個太平,……只是如果這件事讓雲濤鶴和秦王爺知道,你多年的忍辱負重就會全部白費。……”
“住口!沒有人會知道,知道的人都得死!”他不怕死,也不怕被別人知道,但是誰敢讓這些亡魂不得安寧,他絕對不會饒恕。
“敖,猶記得當日我們決定離開追風寨,參加當年科考,努力拼搏,爲之奮鬥,甚至不惜與敵爲友,埋沒良心,揹負上叛國的罵名,我們傾盡所有付出一切,只爲了等待這一天的到來。然而,等這一天真正來臨時,我才發現,我似乎……錯了……”
宇文敖一震,回頭詫異看向花非霧,問道:“非霧,你後悔了?”
“殺軒轅逸雲,我不悔。軒轅逸雲害死我們一家三百七十八條人命,單用他一條爛命又豈能償還得清!我只是覺得……”輕嘆,拿過宇文敖手中冥紙,丟向火堆,他說,“我只是覺得,爲了取軒轅逸雲一個人的性命而害死這無數條鮮活無辜的生命……我們與軒轅逸雲又有何區別?”
“軒轅逸雲終究還是死了。”
“卻不是死在我們手上……”
“非霧……”
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花非霧,就好像一直爲之努力的目標終於達成,整個人卻因爲失去了前進的方向而變得迷茫,不知所措。
“敖,我不知道……或許我只是……對不起……”
側臉,避開宇文敖的目光。轉身正欲離開,宇文敖一把捉住他的手。
“非霧,別說了,我都明白!”
嘆息,他說:“非霧,我知道你每年總會把大把的銀子送給各地孤兒,你還收養了很多小孩,教他們讀書,教他們習武,教他們將來成爲一個對百姓有貢獻的好官。雖然你不曾說,但是我知道,跟雲濤鶴和秦王爺他們一起誣陷忠良,殺害這些清廉正直的好官不是你的本意,你其實比任何人都痛!就好像那次夢離突然闖入慕榮俊和裴沐瞳的行刑現場,力挽狂瀾,你雖然面上平靜,其實內心是歡喜的。因爲你知道慕榮俊和裴沐瞳是無辜的,你希望有個人能站出來爲他們洗涮清白。……”
“敖,你與我又有何不同?”花非霧眼底潛藏着深沉的傷痛:“臨潼關那一戰,你並非不想派兵,而是不能派兵。從理智上,你知道唯有裴沐瞳死了你才能夠統領天下兵馬,將軍隊盡握你手;從感情上,你卻希望裴沐瞳能夠逃出生天。知道裴沐瞳還活着,你其實比任何人都要高興……”
“別說了!”
宇文敖移開目光:“自己選擇的路,自己負責!”
他的臉上有火焰在跳動。
花非霧嘆息如秋水:“軒轅逸雲死了,我應該高興。然而,我卻高興不起來。”
宇文敖沉默,又將一疊冥幣扔進火堆,他說:“軒轅逸雲一死,雲濤鶴與慕榮俊之間的矛盾徹底激化,雖然軒轅逸雲孤注一擲立軒轅憶夢爲帝,並設立四位輔政大臣,希望慕榮一派能夠與雲氏一派互相牽制,然而,這一次,恐怕軒轅逸雲失算了。”
“國家無主,幼帝無能,臣心不和,民心不穩,必生禍亂。國無寧日,戰亂將起,妻離之散,民不聊生,最終受苦的還是老百姓呀!”花非霧長嘆一聲。
“非霧,你說的對。軒轅逸雲或許是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但是在處理雲濤鶴和慕榮俊的問題上,他很懂得如何制約二人。此消彼長,此長彼消,以一方之力制約另外一方,絕對不允許一方獨大,即使是自己的恩師也不信任,軒轅逸雲確實老謀深算。”
“權謀之術,是軒轅逸雲最擅長的。”
“只可惜一代帝王竟然死在枕邊人手裡,他大概一輩子做夢都不會想到,他最後的生命竟然會終結在陸丹霜手上!陸丹霜,在軒轅逸雲眼中,不過是攏絡人心的手段,她對於他來說根本什麼都不是!”
“所以說……最不起眼的女人往往最是陰狠,再說了,最是不防枕邊人啊……”
二人同時靜默。
寒風吹過,火光晃動,吹起未燃盡的冥紙,隨着風兒打着旋兒,輕輕飄落二人腳邊。被風一掃,又飄遠了。
將所有冥紙投向火堆,火苗急躥,旺盛燃燒,紅通通的火光照亮了花非霧微帶惋惜的臉龐。“敖,你可知道,只要是你想要的,即使與天下爲敵,我也會爲你實現。”
猛然擡頭直視花非霧,從花非霧看似平靜實則暗藏凌厲的目光中,宇文敖已經知道了花非霧所言爲何。
爲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寧負天下人!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鐵筆神算百曉生”,卻沒有人知道,他是爲了誰才這麼努力地變成“鐵筆神算百曉生”。
然而,“百曉生”空有一張廣泛的情報網,他就算知道的東西再多,也終究鬥不過皇權!所以,他要參加科考,進而入朝爲官,一路往上爬。爬到侍郎……爬到尚書……爬到輔政大臣……只有大權落入他們手裡,無辜的人才不會枉死。宇文敖一家所受的冤屈才能全部討回來!
而今,當這一天終於到來……
幸運女神似乎也在向他們招手致意……
有道是“蟹蚌相爭,漁翁得利”,雲濤鶴和慕榮俊在朝庭上鬥得越激烈,他們的贏面就越大。最好他們鬥個兩敗俱傷,他們正好可以坐享漁翁之利。這個時候,只要宇文敖一句話……
天下唾手可得!
可是偏偏,蕭夢離出現了……
對於這個獨特的女人,宇文敖終究還是有所不捨的吧……
即使是兵行險着,花非霧不得不承認,這一局,軒轅逸雲賭對了!
無論是他們,還是雲濤鶴和秦王爺一派,他們現在按兵不動的唯一原因就是——蕭夢離,這個從來不按常規出牌的女人已經數次壞他們好事,而這一次政變性命攸關,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除非有萬無一失的把握,否則他們絕對不敢輕易有所動作。
“敖,你若然想要天下,我便爲你奪得天下。”
可是,天下當真是你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