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芷妍側臉看了看跟她排排坐的幾個呵欠連天的豆丁,果斷放棄形象跟着一起捂嘴打呵欠。昨夜喝了提神醒腦的茶以後,除去剛足週歲不久的九皇子以外,所有可憐的未滿五週歲的皇子公主都被迫跟着大人、大孩子們一起守歲。
好不容易半拉攏着眼睛熬到了天色擦亮,太后都開口讓衆人回去補眠以應對晚間的命婦朝拜和晚宴了,結果惠陽公主忽然詩興大發,衆人無法,只能坐在原位洗耳恭聽。
太后顯然也有些精力不濟,興致淡淡地聽完惠陽公主的詩,也沒有說好或是不好,只說:“惠陽有心了,賞。”
自太后入宮以來就一直服侍左右的晴姑姑拿出一個鼓鼓的紅封雙手遞給惠陽公主,輕聲道:“公主有心了,太后記着你的好呢。”
“有勞晴姑姑了。”面對太后身邊最得力的姑姑,孫菡雅素來都是禮讓三分的,現在也不例外,接過紅封后還與晴姑姑說了話。
“奴婢不敢當。”晴姑姑行了禮,嘴上連說不敢當,然後也不多作停留,走回太后身邊,親自扶着太后離去。
孫芷妍盯着孫菡雅的精緻的衣角,暗自搖頭。孫菡雅的主意很好,詩作得喜慶而有才華,只可惜時機選得不好,頓時就起了與預期相反的效果。
若是她將選定的時機提前一些,在太后開口之前將詩念出來,不僅能達到她想要的效果,還能使旁人對她的印象大大加分——畢竟越是臨近結束,人的心就越焦躁,會產生一種幾乎一刻也無法堅持下去的錯覺,而孫菡雅的詩正好可以起到增加衆人耐心的作用。
如今她的詩拖延了守歲結束的時間,所有人包括太后、皇帝、皇后都會被擾得心情不佳,她的詩作的再好,也不會有人願意細心去品味。
當然,也不是說時機選得早就好了。選得過早,衆人正就着一個話題聊得熱火朝天,被打斷了難免會對那個不識相的傢伙產生惡感。
如果換做自己……孫芷妍在心中作了個設想,一瞬間就確定瞭如果是自己的話,絕對會把詩留到晚宴上——說實在的,古代的計時那麼籠統,誰知道太后會什麼時候纔會決定解散呢?
半帶憐憫地最後看了眼還在原地站着的孫菡雅,孫芷妍趴在蘭姑姑身上沉沉入睡,且讓她的大皇姐自求多福吧!
雖然渴望能夠在苦逼兮兮的守歲之後好好休息,但是這很明顯是不能實現的。被蘭姑姑難得強硬的叫醒的時候,孫芷妍第一次有種想要任性地放聲大哭的想法,不爲別的,只爲能夠多睡一會兒。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蘭姑姑眼疾手快的往她嘴裡塞了一顆異常醒腦的丸子,清涼之氣直直地衝上腦門,孫芷妍即將爆發的起牀氣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再被折騰着整理衣物和頭髮,最後殘留的睏意也在出門前消失殆盡。
“公主可記得一會兒要做些什麼?”臨入宮殿前,蘭姑姑再次與孫芷妍確認。這是寧安公主自昭元皇貴妃逝去以後第一次露面,蘭姑姑自是十分重視的。
“記得。”孫芷妍點點頭,默默地在心裡給蘭姑姑記了個囉嗦的名頭——從璨彌閣出門至現在,蘭姑姑已經與她說了十幾次了,這次肯定也還要與她重複的。
“等到獻禮的時候,公主便跟在八皇子的身後,待八皇子獻完禮,公主就將前兒備的禮獻給皇上……”蘭姑姑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然後才讓負責喊話的小太監通報。
“父皇新年吉祥,祖奶奶新年吉祥,母后新年吉祥。”孫芷妍聲音清亮地說着吉祥話,認認真真地行了福禮,又受了來自官員命婦的恭祝新年的福禮,才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入住。
“皇后教導得好,寧安公主的規矩可真是頂頂的。”一個宗室婦一臉笑意地與皇后說話,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對孫芷妍的喜愛之情。
“皇嬸謬讚了,這丫頭也就大場面能裝裝樣子,私底下活潑得很,再難管教不過了,我正盼着能求着母后幫忙管教呢。”皇后臉色不變,語帶寵溺。汝親王妃與太后的關係親厚,乃是表姐妹,今日說不定能借了她的手將孫芷妍送到太后身邊去。
“哦?”汝親王妃疑惑地看了眼正端坐在自己位子上,儀態滿滿的孫芷妍“若不是皇后說,臣婦可看不出來。”
“你也知道,那位……總是會裝模作樣的。”皇后含糊地帶過,指向性簡直不要太明確。在她眼裡,昭元皇貴妃可不就是慣會裝模作樣的,不然也得不了皇帝全心全意的寵愛。
汝親王妃並不搭話,皇后如何說宮中的妃嬪都是皇后的事兒,若是她搭話了,就是她越界了。微微笑了笑,她繼續說:“皇后前頭說……希望太后親自教養寧安公主?”
這一點上,汝親王妃倒是挺樂意幫皇后與太后說項說項的,無他,只是因爲覺得太后過於寂寞了,養個公主在身邊也能打發些寂寥的時間。
太后如今不過四十出頭,即便寧安公主調皮了些,也是有精力去管教的。她只怕寧安公主不夠活潑,不能使永壽宮熱鬧起來呢!
皇后心頭一喜,點點頭,一副憂愁不捨但又要爲寧安公主好的模樣:“正是。”
得了皇后的準信,汝親王妃被太后召到身邊伴駕時便與太后說了寧安公主的事情。
本以爲向來注重規矩的太后會對寧安公主有些兒不喜,還得她多費些口舌的汝親王妃如何也想不到,太后只是無悲無喜地問了句:“這是皇后的意思?”
“也是臣妾的意思,多一個小公主日日陪着您,臣婦等人也放心些。”汝親王妃猶豫了一下,點頭承認,並加上了自己的想法。汝親王與先皇是同胞兄弟,年齡相差十幾歲,關係最是親厚不過的,生母去得早,汝親王是把太后當成母親來敬的。汝親王妃自然也隨着自己丈夫的喜惡,對太后十分孝順。
太后勾脣,像是看不懂事的小孩般看了眼皇后,點頭應允了汝親王妃說的事情:“便順了你的意罷,永壽宮是清冷了些。”
罷、罷、罷,既然皇后容不下孫芷妍,她就將孫芷妍帶在身邊親自教養吧,省得皇后日後再想出些昏招來對付一個孤苦無依的幼兒。
此時孫芷妍還不知道自己的歸屬已經換了人了,正盯着遠處一個小男孩手裡的髮飾看呢!那個男孩也惡劣,認出孫芷妍便是那晚假山裡遇見的小女孩以後,就戲謔地揚了揚手裡的髮飾,而後將其收入袖中,欣賞孫芷妍被他逗得失措的模樣。
孫芷妍見狀哪裡還不知道那個男孩實在逗自己,也不想着如何與男孩交易拿回那隻髮飾了,惡狠狠地瞪了眼男孩,轉臉不再看他,直想着眼不見心不煩。
男孩受了孫芷妍宜嬌宜嗔的一眼,心裡歡樂極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有趣的女娃兒。
“本宮乏了,先行回宮,你們且自樂着吧,不用管我這個老太婆了。”太后與皇帝說了一聲便要離去。皇帝心裡念着太后年紀大了不禁累,也不攔着,叫了身邊的劉懂恩送太后回宮。
“讓寧安丫頭跟着。”太后站起後想起了些什麼,讓晴姑姑去把孫芷妍帶上。
就這樣,孫芷妍一頭霧水地被帶到了太后身邊,跟着太后離開了。經過那個男孩的時候,孫芷妍明顯聽到了那個男孩的聲音——
“娃娃兒,我是姜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