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西樑的老皇帝宋彥比較長壽,活了七十歲,太子宋崇周爲他第四子,現在也已經四十多歲了,陳王宋崇友則是老七,據聞是一個並不受宋彥喜歡的兒子,爲人暴虐紈絝,現在老皇帝一死,宋崇友不管不顧地就拉扯了一夥軍將,攻入了西樑京城。

太子宋崇周來不及登上帝位,便被宋崇友打得退出了京城,於是又召集了人馬打回去。

到此時,西樑京城裡到底是誰佔了上風,應是已經出了結果,不過因西樑京都距離大周京城有些距離,即使快馬加鞭,傳來消息也得十幾天,所以大周皇帝便還不知道西樑情況到底如何。

劉和被召進宮來陪長寧玩,被長寧留在宮裡住下了。

兩人坐在榻上品茗下棋,劉和小時候長得些許胖,長大了倒是瘦下去了,只是臉上肉多,無論如何減不掉,但這也無妨,反而顯得非常可愛。

她性情柔和,或者說是反應總是慢半拍,於是什麼事都不着惱。

長寧和她在一起,感覺非常輕鬆,再說她除了劉和,也沒有多少別的朋友,便總召劉和來陪她。

劉和看公主殿下用手撐着臉頰,說是在下棋,不如說是在發呆,不由問她:“公主,該你了,你在想什麼呢?”

長寧被她一喚,這纔回過神來,眼睛一掃棋盤,知道劉和下在哪裡了,於是自己也按下一粒白子,嘴裡卻說:“還不是你想太久,害得我都差點要睡着。”

劉和盯着長寧下子的地方,苦思冥想自己的下一步棋,又笑着說:“是,是,是我想太久。不過我看你不是要睡着,是在發呆吧,難道是在想慕昭公子嗎?”

劉和知道長寧和慕昭的事,女孩子之間,總會拿這個打趣的,即使對方是公主殿下,但兩人是從小的玩伴,感情和親姐妹也沒差,劉和根本不怕長寧。

長寧伸出白皙的手指在劉和的額頭上碰了一下,假裝着惱地道:“總拿慕昭打趣我,都沒新意啦。等你家裡把你的婚事定下來,看我不時時把他的名字放在嘴邊笑話你。”

劉和趕緊告饒,說:“那我怕你了。”

又問:“那你在想什麼?最近又有什麼苦惱的事情嗎?”

長寧嘆了一聲,說:“我在想我的長姐。”

“啊!”劉和輕輕驚呼了一聲,然後語氣也有些沉重了,說:“是嫁往西樑的長平公主嗎,現在西樑亂了,長平公主也不知情況如何。”

長寧點頭:“是呀。前一次收到她的來信,還是皇兄登基一月後的時候。”

長平公主嫁到西樑之後,西樑太子比她年長有二十歲,東宮裡已經有數位子嗣,長平公主過去,恐怕東宮裡的郡主也有比她大的。

她剛嫁過去,時常寫信回來,倒是並沒有提在西樑過得多難,在一年後,她就生下了一個皇孫,於是漸漸寫回大周的信就少了。

前兩年,她又生了個兒子,寫信回來報喜,長寧從她的信裡能夠感受到她的幸福,也很爲她高興,隨着回信,長寧準備了不少禮物讓帶過去。

但誰能想到,現在西樑已經亂起來了,而且不知道長平公主是否安全。

長寧滿心擔憂長平公主的安危,又爲另外一件事而猶豫不定。

那便是西樑亂起來了,正是大周謀取西樑的時候。

這些日子,朝廷裡恐怕也在商量此事。

只是,大周和西樑簽訂過同盟協議,要是這樣趁人之危,當然是不守信用,不過,這也沒什麼,不抓住機會,纔是傻子,而且大周也有出師之名,那就是可以說不知道長平公主在西樑的安危,進入西樑想要確定此事,以保護長平公主之名而發兵,要是長平公主已經出事,那爲長平公主報仇的名號也可以打出去。

畢竟是從大周嫁過去的公主,便被西樑這般對待,誰能忍。

但是,要攻打西樑,也存在另外的問題,那就是怕顧此失彼。

大周對西樑用兵,北齊定然也能抓住機會對大周用兵。

北齊的騎兵一向厲害,要是大周將兵力大部分用在西樑,定然抵擋不住北齊的大軍壓境。

恐怕大周還沒有從西樑得到好處,就已經失去了對北齊的防線。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要放棄對西樑用兵,那便是放棄了一個絕好的機會,等西樑穩定下來,恐怕就只有後悔了。

長寧此時也是猶豫不決。

劉和的棋藝和她的琴藝差不多,實在沒有什麼懸念,長寧和她下過不知道多少次棋了,對她的下棋路數很清楚,不過因她下子慢,兩人磨了半下午,才下了一盤棋。

劉和站起身伸懶腰,說:“這下棋可真是累人。”

長寧被她逗得笑起來,道:“難道比踢毽子還要累人嗎?”

劉和說:“我倒是寧願踢毽子呢。只是你不願意和我踢了而已,你是怕輸給我。”

長寧踢毽子的確不是她的對手了,便道:“那我們可以下一次棋,再踢一次毽子,這樣咱們輪流贏,便沒什麼問題了吧。”

劉和說:“也好呀。”

長寧又道:“你最近繡了些什麼,給我看看嘛。”

劉和說:“繡好的沒帶進宮來,不過帶了樣子進宮來,我再給你繡個手帕,又給你做雙鞋子,你想要什麼花樣的。”

長寧對女紅實在不精通,因爲沒有那麼多時間坐着繡花樣,不過作爲公主,她也不需要有這份技藝,當初孝慈文皇后在的時候,都沒有讓她學,現在的新皇,更不會強讓妹妹學這個。

不過劉和的繡工是很好的,時常給長寧繡些東西,從手帕到荷包,還有鞋子,長寧有更更精美的東西可以使用,也會將劉和做給她的帶在身邊使用。

長寧膩膩歪歪地拉着她的手,讓她和自己坐在一起,讓她把她的手帕拿出來給自己看,見到是繡的秋菊,便說也要秋菊,劉和自己的繡的是紅菊,她便要□□就好了。

兩人正在那裡兩隻腦袋湊在一起討論繡樣,外面就響起了宮女們行禮的聲音:“奴婢參加皇上,吾皇萬歲!”

劉和腦袋瞬間擡了起來,站起身拂了拂自己身上的衣裳,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一下子躥到了房間的中間去,規規矩矩地一站,隨即就行大禮跪了下去。

長寧看她這一系列連貫的動作,嚇了一跳,因爲宮裡誰會這樣跪呀,大家都是溫溫婉婉地輕輕盈盈地跪下去吧。

隨即,她又覺得好笑,隨即發現笑話朋友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就忍住了,也站起了身來,拂了拂身上的裙子,往門口走去。

皇帝並沒有直接進裡間來,畢竟這是妹妹的閨房,又不是他的后妃的房間,可不能隨便進的。

他清朗的聲音在外間響起:“公主在做什麼?”

玉娘在外面答道:“回皇上,公主殿下在和劉姑娘說話。”

皇帝點了點頭,這時候,長寧已經掀開簾子出來了,對着皇帝笑了笑,纔要下跪行禮:“皇兄!”

皇帝已經上前扶住她,道:“別這麼多虛禮了。”

長寧拉着他進了裡間,劉和跪在那裡聽到皇帝進來的腳步聲,便道:“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皇帝看了她一眼,道:“平身吧。”

長寧快步走過去把劉和拉了起來,因爲皇帝沒有說讓劉和留下來,劉和只敢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就要退出去。

在皇帝還是太子時,她見過皇帝數次,只覺得比起是太子,倒像個書生一樣,而且是個好哥哥,劉和是家中長女,可沒有哥哥疼愛她,所以非常羨慕公主殿下有這麼好的哥哥疼愛她,太子登基爲帝后,她此時纔是第一次這般近地看到他。

皇帝穿着明黃?色的常服,身材頎長消瘦,臉上帶着些許倦意,但卻有種迎風欲飛的感覺。

他如神仙一般高不可攀。

劉和這樣在心中想着,她有些不捨得離開,但不得不對着皇帝行禮:“臣女告退!”

皇帝看了她一眼,微頷首,她便倒退着走到了門簾子處,才準備轉身出去,但走到門口簾子處時,卻又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皇帝一眼。

榻上小桌上的棋盤還沒有收,依然擺着她和長寧長公主下的棋,皇帝已經在榻上座下,正嘴角含笑地看着那棋盤,又伸出手指輕輕捻起一枚黑子下在棋盤上某處,潔白的手指宛若白玉雕就一般,劉和看得幾乎呼吸一滯,差點摔一跤,趕緊收斂心神出去了。

長寧側頭看到了劉和那歡喜又驚慌的神色,心裡自然便有些明白。

這時候,皇帝已經在叫她:“過來坐下吧。”

長寧趕緊過去坐在了皇帝的對面,也就是之前劉和坐的位置。

榻上放着之前劉和的手帕,皇帝以爲是長寧的,便隨手拿了起來,輕輕抹了抹手指,又看了看上面的刺繡,說道:“這般只繡一朵菊花,倒是別緻。”

宮中的繡品,很少會有這樣單一的一朵花的,因爲不吉利,往往會繡得很繁複華麗。

不過以皇帝的審美情趣,其實他不愛那些樣式。

長寧便說:“是啊。孤芳自賞,也是一種情趣嘛。”

皇帝被長寧逗笑了,將手帕遞還給長寧,長寧想了想後,居然沒有接着,反而說道:“哥哥,這不是我的,是和姐姐之前掉在這裡的。”

皇帝有些許訝然,淡淡道:“是嗎。”

然後將手帕放到了一邊,並不再碰。

長寧看出皇帝對她的閨蜜沒有什麼意思,便不再說什麼。

皇帝看了棋盤一眼,一邊將棋子分開放入那精緻的瑪瑙圍棋子罐子裡,一邊說道:“陪朕下一盤吧。”

“好。”長寧應了之後,就和皇帝下起來。

皇帝下的過程中,本來緊鎖的眉頭才慢慢地舒展開了,長寧在之後問道,“皇兄是因西樑之事在煩惱嗎?”

皇帝看了看妹妹,長寧要近及笄,已經漸漸褪去了孩童的稚嫩之美,帶上了少女的嬌美,只是看着妹妹,也是賞心悅目的,能讓他精神放鬆些,他說:“是。出兵貴在神速,這般遲疑,便已經在怠誤戰機了。”

他並不忌諱和妹妹說朝堂上的事情,更有甚者,此次來長寧這裡,就是想和她說說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