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皇甫元纔剛早朝散朝,又在後殿書房裡和臣子談事情,皇甫元是沒有多大正事,也願意招了相好的臣子面談閒話的人,他認爲這樣可以促進關係,和讓他更瞭解臣子。他的前幾十年做將領時,他就有這個習慣了,這爲他積累了不少忠心耿耿的屬下。

所以丁妃在殿外等了一會兒,裡面的臣子出來了,她才得以求見皇帝。

皇帝起身親自挽了她的手讓她去坐下,丁妃要行禮,他也爽快地說:“你都跟了朕幾十年了,就不要多那些虛禮了。”

丁妃說:“這如何使得。”

皇甫元則說:“你來求見,是何事?”

丁妃並不是個多事的人,這還是第一次來求見。

丁妃便把長寧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來求她的事說了,又說:“要是不讓她知道秦王的平安,妾身看她那般憂心,是會影響胎兒和之後生產的。是以才着急地來找了皇上。”

皇甫元想了想後便說:“朕便親去同她說吧。”

長寧坐在景福宮中,過了好一陣後,就聽到外面有跪拜的聲音:“皇上萬福!”

長寧一愣,趕緊起了身來,皇甫元雖然已經六十多歲了,但是依然精神矍鑠,步伐矯健,他已經走到了堂屋中來。

長寧趕緊出來要跪拜行禮:“兒媳拜見皇上!”

皇甫元很隨性,讓丁氏趕緊將長寧扶起來了,說:“你身子沉重,就不要行跪拜大禮了。”

長寧便又謝恩。

皇甫元在主位上坐下,看向長寧。

公公和兒媳之間的醜事毀過好幾個皇帝的名聲,皇甫元又不是好色之徒,而且也愛惜自己的名聲,不會做出私自召見兒媳這種事。

再者,長寧是前齊皇帝蕭祐的皇后,一直有傾城美名,她只要多和誰接觸,就容易招致流言,所以這個兒媳,就更不能見了。

皇甫元只見過長寧一次,便是去年慕昭帶她入宮見他請求賜婚,但就是那一次,便讓慕昭和皇甫漢打了一架。

所以在皇甫元的心裡,長寧是有一點紅顏禍水的意味的。

不過以皇甫元那心懷天下的雄心,倒不至於因爲長寧長得漂亮,就覺得兒子彈壓不住她。

上一次見到,皇甫元的確覺得長寧公主乃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這一次,長寧身懷八月大的身孕,但她只是肚子大了起來,身體其他地方並沒有長,依然漂亮,皇甫元不由感嘆,老五有福氣。

長寧黑幽幽的眸子裡如蘊着春水,清澈但是又幽深,似乎一直飽含深情,頗有勾魂奪魄的意味。

皇甫元也不敢一直直視她的眼睛,讓她趕緊坐下了。

長寧坐在下手椅子上,微微垂下了頭,說道:“兒媳實在擔心夫君,是以只能來懇求皇上,還請皇上恕罪。”

皇甫元讓丁氏帶着伺候的宮人都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下了兩人,從這廳堂裡看出去,深秋的陽光照在青磚地上,熠熠反光。

皇甫元瞥了低頭恭敬狀的長寧一眼,說:“你無需擔心,奚兒他去了南朝西都,說是下月便會回來。此事乃是機密,朕不能告知丁氏,便前來告知你。”

長寧驚訝地擡起頭來,看向皇甫元:“夫君他這樣以身犯險,要是讓人知道他是秦王,劉昶心思深沉,知道夫君他的能力,定然不會留他,寧願費盡心思也要殺了他,事後還會裝着不知此事。到時候,皇上,您又如何追究。”

皇甫元眼睛稍稍睜大了,大約是被長寧這般提醒,也有了這種擔心。

皇甫元說:“朕本並未給他這種密令,是他擅自做主,朕再派人前去……”

長寧說:“皇上,現在我們只能相信他了,若是再派人前去,說不得更容易走漏風聲,夫君他突然便回去西都,可見他是不想讓朝中其他人知道他的行蹤。”

皇甫元聽後,就用稍許威嚴的神情看向了她,長寧馬上意識到自己剛纔僭越了,只得做出憂心忡忡的模樣,說:“皇上,兒媳僭越了,皇上自有辦法。”

皇甫元嘆了口氣,道:“你的確提醒了朕。”

皇甫元之後沒有多說,便起身走了,長寧趕緊起身恭送,他走到大門口又回頭看了長寧一眼,長寧身體沉重,但面如皎月,微微蹙着眉頭,宛若雨後的空谷幽蘭,惹人憐愛,他在心裡嘆息一聲,他知道長寧的厲害之處,便也會想要是以後老五即位,長寧是否會把持朝政,不過想到大周已經亡國,顧氏皇族幾乎被屠殺殆盡,長寧已經沒有孃家,應該沒有後戚亂政之虞。

皇帝走後,長寧便向丁妃道了謝,之後留在宮中用過午膳,纔回王府去了。

十月初,朝中就有大臣提出希望皇帝冊立太子以鞏固國本。

皇帝知道這是老三的意思,不過他現在沒有冊立的意思,因爲冊立了太子也不一定能夠鞏固國本。

西樑的太子便被其弟所殺,大周的小太子沒能坐上皇位就被劉昶所殺,而現在大雍要是立了太子,必然會起風波。

他希望立老五爲太子,其一,他覺得自己對不住慕昭和慕昭的生母,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其二,慕昭曾在慕家長大,又娶了大周公主,到時候他在大周時的身份放出,大雍攻下南朝,一統天下後,便有利於南朝和北朝的融合。

南朝和北朝分開已經有四五十年之久,兩地各有豪強,想要讓南北融合,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三,自是因爲慕昭是皇甫元心中最優秀的兒子,慕昭在大周時,手下只有幾千兵馬時就能以少勝多,讓蕭祐的企圖不能實現,而在謀殺蕭祐謀奪北朝這一過程中,他又表現了無與倫比的機智勇猛,幾乎是算無遺策,這讓皇甫元十分愛惜他的這些才能,除此,他還能夠做到不驕不躁,看人又準,實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皇位繼承人。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皇甫元自己不願意承認,那就是慕昭的妻子長寧公主,皇甫元不可否認她是位美貌與智慧並重的美人,他願意成全她的皇后之位。

她曾爲蕭祐的皇后,嫁給慕昭之後卻只能做王妃,實在委屈。

這種願意成人之美的想法包含了一些不可言說的東西,皇甫元自己都不願意承認。

皇甫元想老五繼承他的皇帝位,若是現在就宣佈他爲太子,其他幾個兒子自然都會不滿,都會前來對付他,而慕昭現在在北朝的根基,根本沒有老三深,所以皇甫元不會想要他成爲衆矢之的。

這些是爲私情,從國家着想,此時立了太子,也沒有多大好處,現在還沒有拿下南朝和西樑,立了太子,其他皇子如何會賣力打仗,所以無論如何,皇甫元都不會理會大臣的這個提議。

秦王府裡的幕僚裡有一位叫唐燕,長寧不知此人是慕昭從哪裡找來的,不過聽他說話,便知他曾經在西都待過,他雖然是說北方官話,但仔細辨別,可以聽出他話音裡的西都口音。

在這日下午,他便要求求見王妃。

長寧想了想之後,在前院書房裡隔着屏風召見了他,唐燕行禮後便說:“王爺現在在外不在京中,且有一陣子沒有音信,現在朝中便有大臣向皇上覲見,希望皇上冊立太子,在下認爲,這是齊王想趁現在逼皇上冊立他爲太子。在下擔心王爺沒有對策,太子之位便會成爲齊王的囊中物了。”

唐燕知道秦王很聽長寧公主的一些建議,而且長寧公主的睿智,在南朝的人更清楚,所以他得知了這件事,就想找長寧商議。

長寧聽後卻並沒有任何着急的意思,反而不緊不慢地說道:“唐先生不必爲此事焦急。皇上定然不會在最近冊立太子。”

唐燕道:“爲何?”

長寧說:“現今幾位王爺手裡都有不少兵馬,若是此時冊立了太子,恐怕內部就會鬥起來了,還如何去攻下南朝和西樑。皇上是睿智之人,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我猜,不過幾日,皇上就會說此事不便近來提,等等再說。”

唐燕想了想,又問:“不知王爺可有消息傳回?”

長寧說:“先生難道連這點沉穩心思也沒有嗎。不信任自己的主君,如何能成事。”

唐燕便有些羞愧,起身告退了。

長寧回後院的時候,突然覺得腿軟,差點摔了,如意趕緊將她扶住,說道:“殿下何必去見那位唐先生,您現在已經是要臨盆之身。”

長寧對她苦笑了一下,說:“我肚子有些痛,恐怕的確是要生了。”

即使之前已經非常順利地生過了一個孩子,但長寧於此事上依然是恐慌不安的。

如意聽她這般說,嚇了一大跳,趕緊讓身後的宮女們一起扶長寧去產房,又讓人去請葛太醫和產婆前來,因爲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所以此時倒不是特別忙亂。

長寧躺在牀上,握着秋娘的手,她就着窗外的陽光,看到秋娘的眼尾已經有了深重的皺紋,子櫻在外面哭鬧,叫着要“孃親”,但是很快沒有了聲音,應該是被乳母抱走了。

秋娘低頭輕輕撫摸長寧的額頭,說:“殿下,您別擔心,您之前生過子櫻小郡主,第一胎便很順利,這第二胎,更不會有問題。”

長寧聲音發啞,說:“姑姑,昭郎不在,我害怕。”

秋娘只得緊緊握着她的手,說:“王爺很快就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