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顧宅裡的四人除了阿九其他三人都十分忙碌,忙碌着收拾宅院採買東西準備過年。
全京城的人都覺得趁着過年開祠堂祭祖的機會阿九會認祖歸宗,連徐其昌都是這樣打算的,不過阿九拒絕了。
徐其昌目光如電般緊盯着阿九,阿九毫不示弱,淡淡地回望過去,“大將軍不是還沒有查清楚嗎?就不怕認錯了兒子?就不怕辛苦打拼一輩子最後便宜了個外人?”
徐其昌的目光陡然鋒利,隨後才又恢復自然,“我對你已經夠寬容的了,你要住在外面,我也允了你,你心中有氣也該消得差不多了,回去收拾收拾,年前就搬回來,你娘早就給你收拾好了院子。”
“你依然不確定是吧?你在賭,賭你的運氣,賭我的品性!”阿九一口叫破徐其昌的試探,眼底閃過一抹欣賞,“我一直說的都是實話,你爲什麼就不相信呢?你也急切地想要個嫡長子是吧?”
阿九的神情冷淡起來,脣角高高勾起,清貴而傲然,“徐大將軍,你還生不出我這樣出色的兒子。”
“你是誰?”徐其昌眯起了眼睛,上位者的威壓如潮水一般向阿九逼來。“我的兒子在哪裡?”
“顧九!”阿九像沒有察覺到一般輕鬆自在,他長身玉立,如嶽如山,“我一直告訴你我是顧九,現在相信了吧?至於你的兒子?”
阿九眉梢一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該出現的時候他自會出現,不過卻不是現在。他太弱了,還應付不了大將軍府的魑魅魍魎。”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翠心奶孃早就生病過世了,他一直和舒伯相依爲命,舒伯給車馬行趕車維持生計把他養大。”
徐其昌的瞳孔猛縮,是的,沒錯的,當年跟着長子一起消失的就是翠心和舒大這兩個奴才,“你就不怕我殺了你?”他面無表情,聲音亦十分平靜,可阿九仍是聽出了其中的殺意。
阿九卻笑了,笑意不達眼底,“你敢嗎?你的兒子還握在我的手裡,你敢冒這個險嗎?徐大將軍你不敢,畢竟在你兒子心目中我這個外人可比你這所謂的父親重要多了,也可靠多了。我救過他的性命,與他有生死之交,你呢?你弄丟了他,你沒有養大他,你站得再高權勢再重,卻沒有惠及到他身上半分。相反,他所有的苦難都是因你而起。徐大將軍,你覺得只要你招招手扔根肉骨頭他就會歡歡喜喜跑過來叼住嗎?你就沒想過他會恨不得不是你兒子嗎?”
“小子大膽!”徐其昌臉色一變,怒極。
阿九滿不在乎,“我向來就大膽呀,徐大將軍不是早就知道嗎?”他呵呵一笑,“我的膽子要是不大,怎麼敢和大將軍你虛與委蛇?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徐大將軍你再位高權重也沒這個膽子吧?而且不是我小瞧你,你也沒這個能耐!”
阿九擲地有聲,眉宇間全是譏誚。
“他不一定願意回大將軍府,不過我覺得既然你欠他的,那麼把這個大將軍府給他也不爲過吧?徐大將軍,你還是把府裡頭清一清,告誡你的庶子都安分點,不要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你若是管不好,我不介意幫你把他們的爪子都剁了。”阿九冷冷的說着,轉身揚長而去。
門外聞訊趕來的寧氏早就哭成了淚人,“我兒,他,他在哪裡?”原來阿九真的不是她的展兒呀,她空歡喜了這麼久。
阿九嘆了一口氣,語氣柔和,“夫人放心,他好着呢,是個有上進有擔當的好兒郎!他會回來的。”想了想,湊近她身旁又說了一句什麼。
寧氏用帕子擦着臉上的淚,“阿九,你還是叫我伯母吧。你是我兒的朋友,好孩子,我兒多虧了你了。”她在外頭聽得清清楚楚的,阿九對她的兒子有救命之恩呢。
“回去吧,有空來府裡看看我。”寧氏慈祥地拍拍阿九的手,這些日子,她是真的把阿九當成了自己的兒子,以後兒子回來,她就當是又多了一個兒子了。
“伯母保重。”阿九揖了一禮,轉身離去。
寧氏望着阿九遠去的背影,心裡頭空落落的,可難受了。“回吧。”她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連門都沒進就轉身回了錦繡院,阿九剛纔告訴她舒伯就要進京了,那兒子很快就能回來了吧?
“顧九小兒!”徐其昌睚眥目裂把桌案上的東西全掃到了地上。大風大浪他都闖過來了,沒想到卻被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欺上頭來,他如何能不惱怒?可再惱怒他現在也不敢輕舉妄動,不說別的,就是這個顧九出神入化的武功就夠他忌憚的了。還有錦娘,他要是動了這個顧九,錦娘一定會生氣的。
於是大將軍府這個年過得很平靜,寧氏使人給阿九送了不少東西,阿九亦有不少回禮。落在外人的眼裡倒是不明白了,徐大將軍還不趁着過年祭祖讓兒子認祖歸宗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昭明帝這個年卻過得十分糟心,大年二十九的晚上他收到漠北傳回的密報,密報上說大股匈奴南下,漠北恐將有一場惡戰。這時朝廷各衙門都已經封筆,昭明帝便把這事壓了下來,除了召了幾位老臣商議,其他的朝臣壓根就不知道有這件事。
打仗哪是那麼好打的,打得都是銀子啊!可現在國庫緊張,他到哪裡弄銀子去給漠北打仗?昭明帝都快愁死了,就連國宴上都一直冷着臉沒個笑模樣。
昭明帝與幾位老臣商議,有人提議道:“匈奴南下無非是搶些糧食,給些錢糧打發走了便是。”
還有人附和:“此言有理,匈奴乃蠻夷,我大燕乃泱泱大國禮儀之邦,何必與小小蠻夷一般見識?”
也有人提出:“匈奴年年擾邊,燒殺搶掠,殘害我大燕邊民,狼子野心,決不能縱容他們,打就打,我大燕也有強兵悍將,還能怕了他們?”
前面的人便指責,“說的倒是輕巧,兩國交戰,流離失所的還不是百姓,何況國庫空虛,總不能讓我大燕的士兵空着肚子拎着木頭棍子上陣殺敵吧?”
兩撥人各說各的裡,昭明帝沉着臉一言不發,最後幾位老臣對視一眼,齊道:“是戰是和還得聖上拿定主意,臣等相信聖上的決定都是爲了天下蒼生。”
朕若一人就拿定主意還要你們來商議什麼?昭明帝面上不露,心中卻十分惱怒,揮手打發他們出去,卻把徐其昌和宋庭聲留了下來。
“徐愛卿和宋愛卿怎麼看?”昭明帝把桌上的茶杯端在手裡,語氣十分親切,一副對待心腹重臣的隨意。
可無論是徐其昌還是宋庭聲都異常恭敬,“聖上,臣覺得剛纔各位大臣所說都有道理,但臣偏向於和,臣不是膽小懦弱沒血性,而是臣知道咱大燕底子太薄,經不起折騰了呀!”宋庭聲先開口,他的臉上一片赤誠,“聖上,臣提議和親,嫁公主與匈奴單于,要是能生下帶着大燕皇室的匈奴血脈豈不是好?聖上想,咱們大燕公主帶着糧食珠寶等嫁妝下嫁匈奴,匈奴還不得感恩戴德銘記聖上的恩賜?邦鄰友好纔是上上之策。”
昭明帝臉上有些笑影,連連點頭,“宋愛卿所言倒是個良策,徐愛卿你如何看呢?”其實昭明帝倒不一定非要和,按他的脾氣他是主張把匈奴狠揍一頓,可巧婦難爲無米炊,無錢無糧,他拿什麼去打這場仗?
本來主張戰的徐其昌瞥見昭明帝臉上的淡笑,張了張嘴又把話嚥了回去,而是道:“臣聽聖上的,聖上要戰,臣便披甲上陣,聖上若和,朕便請旨領兵護送公主入匈奴。”
“你呀,都是大將軍了,脾氣還跟以前一樣。”昭明帝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可臉上的笑容卻深了三分。
徐其昌道:“臣這個大將軍還不是聖上的恩典?沒有聖上您,臣不過是誠意伯府的落魄嫡子,臣今天的一切都是聖上給的,臣感激不盡。漂亮的話臣不會說,臣只知道聖上讓臣做什麼臣便做什麼。”
“你呀你!”昭明帝的神情更加愉悅了。
垂首立於一旁的宋庭聲則心中腹誹,這還不會說漂亮話?徐其昌這馬屁拍得呦,不愧是陪着聖上一起長大的人。
出了御書房,徐其昌擡頭看着灰濛濛的天空,長長呼出一口氣,一顆心卻不住往下沉。都說他簡在帝心受聖上看重,呵呵,聖上要是真的信任他又怎麼會召他這個正值壯年的大將軍回京閒置呢?功高震主這個道理他明白,可他從沒想過聖上會猜忌他,他們可是從微末一起相扶走過來的呀!他也曾來沒想過要對聖上不忠,可是隨着他手中軍權越來越大,聖上也越發的不放心了。
好在聖上還念着舊情,除了軍權,自己仍是聖上最信任的臣子。
過了初五,朝臣開始上衙門了。匈奴南下的消息也傳來出去,於是不僅朝堂上大臣們在爭論是戰是和,赴京趕考的舉子們也關心起了國家大事,那些激進的連書都不讀了,成天臉紅脖子粗地跟人爭辯。聽說還準備策劃什麼聯名上書,居然還找上了阿九,阿九連面都沒露,直接讓桃花把人打發了。把自詡救國救民的有志之士氣得個倒昂,四處散佈不利於阿九的流言。
阿九知道了也不過勾勾脣角,蠢貨,戰爭不過是當權者的遊戲,他想戰便戰,他想和便和,是你一個沒入朝堂的小舉人能左右的嗎?你們叫囂的再響,誰還能聽你們的不成?荒廢了功課,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還聯名?還靜坐?抓牢裡吃幾天牢飯就老實了。一羣手無寸鐵的讀書人,誰還怕你不成?真是一羣熱血上頭的蠢貨。
“公子,他們太壞了,又不關您的事,他們憑什麼這樣說您?”桃花忿忿不平。
阿九摸了摸她的小臉,“乖,不要理他們,他們那是嫉妒公子我呢。別擔心,下月就春闈了,他們也說不了幾天了。”除了無視,他總不能挨個找上門去警告吧,有那個時間他還不如多讀會書呢。
桃花哪裡能放心?“公子,他們把您說得那麼壞,會不會影響您在主考官和聖上眼中的印象啊?”
阿九搖頭,“不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朝中大人們心裡都清楚這呢,哪會聽信流言?至於聖上,呵呵,這些還傳不到他老人家的耳朵裡。”除非有人故意。
見桃花仍舊悶悶不樂,便道:“好了,好了,你就別瞎操心了,舒伯已經上路了,他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好,要不你也跟着迎一迎。”
桃花搖頭,“不去,桃夭姐姐和小豆子不是要去的嗎?我再走了公子您身邊就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了。我纔不管別人哩,我就呆在您身邊哪裡也不去。”大和尚說了,公子在哪裡她就在哪裡。
阿九看着桃花認真的小臉,感嘆:到底是沒白疼她啊!
“你不想去就算了。”阿九其實是想放桃花出去玩玩的,她十四五歲的年紀,成天陪着他呆在府裡能不悶嗎?“那就抽空給舒伯收拾間屋子出來,找間朝陽的。”他吩咐道。
是戰還是和的爭論一直到春闈的到來仍是沒有結果,戶部尚書是兩頭受氣,主戰的問他國庫有多少錢糧,主和的也問他國庫有多少錢糧,咄咄逼人地指責他沒把差事當好。
李尚書是百口莫辯,他也很冤枉好不好,國庫空虛是他的責任嗎?他又沒有貪了一文錢。可看着端坐在龍椅上面無表情的昭明帝,這些話他敢說嗎?不是他的責任難道是聖上的責任嗎?
春闈如期舉行,桃夭和小豆子去迎舒伯了,只有桃花一個人送阿九去貢院了。
二月的天氣還春寒料峭,阿九換上單衣提着考籃上了驢車,顧宅的大門一打開,安慧茹從馬車裡伸出了頭,“阿九,我來給你送考。”
現在的安慧茹完全瘦了下來,瘦下來的安慧茹是個明豔大美人,讓曾經嘲笑過她的一衆閨秀大吃一驚。這也讓平湖長公主對阿九的印象更加好了,所以她一提要來給阿九送考,平湖長公主就放行了。
“阿九,阿九,你看我今天穿了一身大紅,一定能給你帶來好運,阿九你一定會順順利利,紅紅火火的。”安慧茹伸出半個身子把身上的衣裳給阿九看。
阿九臉色和緩,“阿九在此就提前謝謝安郡主了。”真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啊,要是他真是男子,他一定會把她娶回家。
“公子,我們夫人也來給您送考。”稍遠一些的馬車上有人說道。
阿九望過去,就見丫鬟正扶着大將軍夫人寧氏下了馬車。阿九忙下車過去攙扶,“勞煩您來送考,真是罪過,罪過。”阿九調查過當年的事情,對寧氏他是發自內心的尊重。畢竟不是誰都有魄力把自己的親子送走的。
蟬兒笑着插嘴道:“公子,夫人一早就在佛祖跟前替您上了香,保佑您金榜題名高中狀元。”她脆生生的聲音把大家都說笑了。
阿九嘴角上翹,“阿九多謝伯母,阿九讓您費心了。”他真沒想到寧氏會來給他送考,心裡暖暖的。
寧氏神情柔和,“阿九,好好考,等你出來我給你擺慶功酒。”她看着阿九,揣測着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樣子。“天不早了,就別耽誤了,咱們走吧。”
------題外話------
謝謝182**4363的154朵鮮花,多謝!
今天又晚了,結果兒子的預防針也去晚了沒打上,和和以後再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