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一邊嗑着瓜子一邊神秘地問阿九,“公子,您聽說了嗎?宋相爺的嫡長子回來了,渾身是血倒在相府門口。”
阿九扇扇子的手頓了一下,“沒聽說!怎麼回事?”
八卦小能手桃花得意一笑,道:“還能怎麼回事?這位宋大公子自個不成器,宋相爺實在沒法怕他在京中惹了滔天大禍,便把他送回老窖。誰知這貨死性不改,到了老家也不安生,不知怎的惹了仇家,被人一路追殺至京城相府。”
桃花撇嘴,十分不屑,“公子,您說這宋大公子不就是典型的坑爹嗎?宋相爺攤上這麼個糟心兒子,也算是倒了血黴了。不過宋大公子也是個倒黴蛋,按說相府公子哪怕回了老家那身邊也是奴僕成羣,他居然還能被人追殺。”
阿九看了桃花一眼,問:“誰告訴你宋大公子不成器的?”
桃花舌頭一翻,吐出瓜子皮,“我自個找相府的下人打聽的,看角門的婆子,打理花木的花匠,還有出府採買的婆子,我都想着法子打聽了,他們就是這樣說的。”桃花掰着手指頭數着。
阿九哼了一聲,道:“他們說的就一定是真的嗎?親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況是聽到的?你是跟相府的下人打聽,下人知道什麼?還不是主子怎麼吩咐他們怎麼說?”
“咦,公子是說我打聽的消息錯了?”桃花身子前傾,“公子您知道事實是怎樣的?”眼底滿是興味。
阿九斜了她一眼,“公子我又不是神仙,哪裡知道什麼所謂的事實?你要是想知道事實,就找當事人問去唄。”
“當事人?誰呀?”桃花一怔。
“自然是宋大公子了,難不成你還想找宋相爺打聽?”阿九不着痕跡地引導着。
桃花眼睛眨巴了一下,一拍手道:“對,我怎麼沒想起來呢?”那宋大公子肯定是個慫蛋,她嚇唬幾句肯定就會說實話的。桃花一喜,隨即卻又皺起了眉頭,“聽說宋大公子是倒在相府門口的,也不知道現在醒沒醒?”要是沒醒她還怎麼問?
“醒了。”阿九眼皮子一翻。
桃花奇怪道:“公子您怎麼知道的?”
阿九眉梢一揚,“你管我怎麼知道的幹什麼?公子我還能沒有點自己的門路?你不是要夜探相府嗎?這都一更天了,趕緊收拾收拾去吧!公子我還等你回來講故事呢。”
桃花有點蒙,她什麼說要夜探相府了?不過這倒是個好主意!被公子勾的,她也可想知道所謂的事實了。
桃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那行,我就走一趟吧,公子,桃夭姐姐,你們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擡腳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來,“公子,我不知道宋大公子的院子。”
“他將將回府,又是重傷,有個屁的院子?他現在跟宋相住一個院子,最西邊一排左起第二間。趕緊去吧,別摸錯了房間。”阿九揮着手打發着。
桃花哦了一聲繼續往外走,出了府到半道上,猛然想起:公子怎麼知道地這麼清楚呢?他所有的門路不都掌握在她手裡嗎?之前還懟她,這會反倒什麼都知道了,今晚的公子怎麼有些陰陽怪氣的不大對勁。
桃花想不明白,索性便不想了。
桃花走後,阿九繼續一邊扇着扇子,一邊半躺在躺椅上看話本子,桃夭繼續捏着針練習繡花,只是她的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她老覺得公子好像故意慫恿桃花去夜探相府呢。她擡頭看了眼公子溫潤的臉,到底也沒把心底的疑問問出口。
桃花熟門熟路地翻進了相府,幾個躲閃縱越就到了宋相爺的院子,按着公子告知的找到最西邊左起第二間,嘿,還亮着燈呢。
桃花悄悄地摸過去,貼着牆靜靜聽了聽,聽到了小廝說話的聲音,那宋大公子應該還沒睡。桃花眼珠子轉了轉,伸手指捅破窗紙,把裝有迷香的細竹管深了進去。
迷香吹完了,桃花等了一刻鐘便大搖大擺推門進去了,手上還提着她不知在哪順來的茶壺。
小廝倒在地上,桃花勾了勾嘴角,朝牀邊走去。卻不妨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怎麼是你?”兩人同時失聲驚呼。
桃花以爲看錯了,抄起桌上的燈三兩步上前,對着牀上躺着的人仔細看了看,沒錯,沒眼花看錯,就是自己在去皇覺寺路上救的那位宋公子!
“宋公子,怎麼是你?”桃花真是太驚訝了!宋?隨即桃花便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原來宋公子便是相府的嫡長子呀!”宋公子姓宋,宋相爺也姓宋,她真笨,怎麼就沒聯繫到一起呢。哎呀呀,原來她跟公子討論的倒黴蛋居然是她救過的宋公子呀!
躺在牀上的宋承熙也鬆了一口氣,薄被下抓着匕首的手也鬆開了。在老家時他可沒少聞迷香的味道,雖然這回的迷香味很淡,似有若無的,但他一直保持着警惕之心,幾乎是一有懷疑他就悄悄屏住了呼吸。
果然,沒一會他就看到小廝打起了哈欠,繼而就身子一軟倒在地上了。宋承熙心中一凜,手悄悄下伸,把貼肉綁在小腿上的匕首抽了出來。他沒有呼喊,他以爲是姚氏想要對付他,姚氏既然出手,那肯定是做了完全的準備,恐怕任他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他的,他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宋承熙不由暗暗後悔,他不該傷那麼重的,以至於現在躺在牀上坐以待斃。關鍵是他沒有想到姚氏的膽子會這般大,他都已經進了相府了,她都敢到他爹的院子裡來害他。
命懸一線之時宋承熙的頭腦越發清明,他想好了,哪怕死他也要拖個墊背的。出其不意他應該能扎傷來人,就是不知外面還有沒有幫手?
燈就在桌子上,離他也不遠,扎傷了來人他應該有時間滾下去,只要打翻桌上的燈,他再拼死抱住來人就足夠了。這個院子就任它燒去吧,把整個相府都燒了纔好呢。只是可惜自己還沒有爲妹妹報仇。
宋承熙心中存了死志,反倒不害怕了。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來人居然是救了他一命的桃花姑娘,“桃花姑娘這是?”一個小姑娘夜闖相府,這怎能不讓宋承熙驚訝而又好奇。
桃花一見宋大公子是熟人,立刻就把準備用來逼迫他說實話的十八般手段忘去了腦後。壓低着聲音,“原來相府夫人就是你那個壞繼母呀!真是沒想到,外頭人都說她可賢惠大度了,是宋相的賢內助。還有宋相爺,瞧着挺和藹可親的,沒想到卻是個渣爹。哎呀呀,果然還是公子說得對,耳聽爲虛,眼見也不一定爲實,事實的真相只有當事人才知。”
宋承熙雖然不懂什麼是渣爹,但瞧桃花姑娘臉上不屑的表情他也猜了出來,不由嘴角翹了翹,他爹可不就是渣爹嗎?
他剛要開口說話,便聽桃花姑娘睜着圓眼睛望着他,“宋公子你又受傷了?你繼母知道你回京又對他下手了?”她盯着宋承熙身上裹着的白布,上頭已經滲出了殷紅的血。“你繼母可真狠毒呀!”桃花十分憤怒。
瞧着小姑娘氣呼呼地爲他抱不平,宋承熙心中一暖,扯了扯嘴角,道:“不是,這些傷是我自己所爲。”他要是好生生的回到相府,他爹可不會對他像現在這般上心。
“自己所爲?”桃花一怔,她也聰慧,立刻便明白過來,看着宋承熙的目光可同情了,“肯定很疼吧?你也真實誠,幹嗎下這麼重的手?弄點雞血狗血糊弄糊弄不就行了?”
宋承熙微笑,“不疼!瞧着嚇人罷了,其實也沒下多重的手。”他嘴上安慰着,下意識地便不想這個他覺得親切的小姑娘擔心,他不下重手行嗎?他爹是什麼樣的人?一朝宰相是那麼好糊弄的嗎?“沒事,相府有醫好藥,養一段日子就好。”他的嘴角帶着一絲嘲諷。他爹以爲他睡着了,殊不知他問太醫的那些話全被他聽在了耳中。他爹如此不信他,他還能指望他什麼?
桃花什麼眼力?自然不會把他安慰的話當真,不過她也聰明地沒說什麼。一眼瞥見地上躺着的小廝,桃花想了想,伸手把他拎起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讓他趴在桌上繼續睡。回頭對宋承熙解釋道:“他醒了要是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會懷疑的。”
宋承熙溫和地望着桃花,“我知道,我相信你!”這個小姑娘雖然武藝高強,心思卻淺顯,一眼就能看到底。“對了,桃花姑娘這麼晚了來相府所爲何事?”
桃花眉頭一蹙,臉上飛快地閃過什麼,道:“這不是聽說相府嫡長子以十分驚悚地方式回來了嗎?我這不是好奇嗎?再加上又閒着沒事,就到相府來溜達一圈嘍,順便瞧瞧宋相府的這位大公子。”對,就是這麼回事,她本來就是來看宋大公子的,桃花越說越理直氣壯。至於原本爲這位大公子準備的各種手段?哎呀呀,有這回事嗎?有嗎?有嗎?沒有吧!
宋承熙笑笑,道:“桃花姑娘沒想到宋大公子這個倒黴蛋是我吧?”他之前好像聽到她嘴裡唸叨着什麼倒黴蛋,稍一細思,這個倒黴蛋說得可不就是他嗎?想到這裡他不由啞然失笑。
桃花莫名地有些心虛,嘴上可不承認,“哎呀呀,這是你自個說的,我可沒說哦!”在宋承熙含笑注視下她越來越不自在,“哎呀呀,天不早了,你趕緊休息吧,我得走了。”
桃花走了兩步又回頭,“哦對了,你爹你繼母,還有大小姐二小姐都不是啥好人,你自己小心點呀!”她吐了吐舌頭推門而去。
宋承熙望着桃花消失的方向,臉上一片溫潤。血脈相連的親人還不如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姑娘關心他,這是何其諷刺!宋承熙臉上的笑容消失得一乾二淨,眼底只餘凜冽。
燈光下正在看話本子的阿九忽然眉心一動,淡聲道:“回來啦!”
桃夭一怔,擡起頭就見桃花從外面推門而入。
“公子,我回來了!”桃花笑嘻嘻地樣子。
阿九眉梢一揚,“看你的樣子是收穫頗多!來,給公子和你桃夭姐姐說說。”
阿九就是不問,桃花也是忍不住要說的。“公子,您知道相府的宋大公子是誰嗎?”
阿九有些意外,“是誰?咱們認識的人?”
桃花點點頭,又搖搖頭,得以無比地道:“不是咱們認識的人,是我認識的人。”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強調着“咱們”兩個字。
“說吧,就別賣關子了。”阿九瞧着桃花那拽拽的小模樣,真想把她的小臉蛋揉圓捏方。
“前些日子我不是替您給雲海大師送信嗎?半道上救了個書生,哎呀呀,那書生可慘可慘了,他被兩個人追殺,身受重傷,撞在我的車上,差一點點就死了,是我救了他。我一瞧追着他的兩個人長得那麼兇悍,就不是什麼好人,我就隨手把他們給收拾了。那書生也是個硬氣的,硬撐着一口氣把兩個追殺他的人給手刃了,他自己也暈過去了。”
“我一瞧這可怎麼辦?幸虧我聰明,把活人和死人一塊送到皇覺寺交給雲海大師處理。”桃花一幅我很聰明吧,快來誇誇我的得瑟模樣。
阿九道:“這書生就是宋家大公子?怎麼沒聽你說過這事?”這丫頭可是最存不住話的,怎麼就沒說呢?阿九很好奇。
桃花表情一滯,嘟囔道:“這不是忘了嗎?前段日子您又是早出晚歸敲木魚,又是跑皇覺寺鬧着要出家,我光擔心您了,哪還能想起來別的事?”她越說越覺得理直氣壯。
“哦,這麼說還怪我了?”阿九淡笑着望向桃花。
“本來就怪您!”這話差點就脫口而出,對上她家公子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桃花立刻改口道:“哪能啊?這哪能怪公子您呀!哦,剛說到哪了?把人送給雲海大師處理。”桃花硬生生地轉了話鋒,“後來我和桃夭姐姐去皇覺寺,又見到了那個書生,他住在寺裡,一邊養傷一邊讀書。也就是那次我得知他家是京城的,不過他生母早亡,府裡繼母當家,他打小就在老家長大。繼母爲了不讓他回京城,就派人在老家看着他,不許他回京,也不許他參加科考。他就偷偷逃出來到京城來找他爹,被繼母的人發現了,這纔有了一路狼狽奔逃。”
桃花簡明扼要地把自己知道的說了一遍,憤憤地總結:“上一回宋相爺笑眯眯地跟我這個小丫頭說話,我還以爲他是個好人呢,沒想到他就是個渣渣。他夫人是繼室也就罷了,可宋大公子是他的親兒子呀!也能一扔老家十幾年不管不問,太冷血了,太枉爲人父了。難怪宋家的兩位小姐那個樣子,原來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阿九若有所思,笑了一聲,道:“所以公子我才時常告誡你們,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京城的水深着呢,不要小瞧後院的婦人,面上端着一張賢良淑德的畫皮,誰知道內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還有宋相,瞧着正義凜然吧?可你們知道他其實是過繼來的嗎?繼承了人家的家業,反倒把人給氣死了,還不要臉地把自己親生的寡母接到府裡奉養。”
“什麼?宋相原來是這樣的出身?”桃花和桃夭都驚訝極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公子,他把自個的寡母接過來鳩佔鵲巢就沒有管嗎?族裡,御史都不管嗎?”桃花皺着眉頭。
阿九嗤笑一聲,“誰讓宋相權高位重呢?族裡巴結他以求得到好處,怎麼會管呢?至於御史,即便是御史參了,能把宋相給參免職嗎?不能,既然不能誰敢得罪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