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在傍晚時分抵達了瑤縣港口。
傅小官站在了燕熙文面前,臉上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
“這個地方,正在越來越好!”他看向了夕陽下依然繁忙的碼頭,還有長江裡依然在往來的船舶,又道:“這想來是你沒有預見過的情況吧?”
燕熙文也笑了起來,剛纔還頗爲緊張的心情隨着傅小官的這番話煙消雲散——他,依然如昨!
“臣從未曾想過會有今日般的繁華,當初臣聽了你的建議搗鼓這碼頭時候,想的不過是建一處船塢,建一個泊位罷了,哪裡想過會像現在這般……”
燕熙文深吸了一口氣,也眺望着江面,“就算是現在,這瑤縣港都已經不能滿足長江運力了,所以臣剛纔還在和呂氏家主說,應該在臨江的上林洲再建一處港口,不知陛下以爲如何?”
傅小官點了點頭,“距離稍微近了一點,這是你的地盤你自己看着辦……”
說完這話他看向了在一旁候着的呂奉,“呂家主,你做得不錯!”
呂奉受寵若驚,“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小人、小人這一切,皆是陛下所賜!小人感激不盡!”
這是呂奉的真心話。
若不是傅小官的指示,他呂家早就被滅族了。哪裡會像現在這樣,雖然僅僅分潤這呂氏船運的兩成利潤,但他的所有族人都在呂氏船運工作啊!
何況現在船運的生意比起當年的武朝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單單兩成利潤就已經趕上了曾經整個呂氏漕運的收入。
所以他又道:“陛下,小人受陛下之洪福無以爲報,小人尋思……將這兩成利潤的一成捐獻給皇室,小人有一成利潤足矣!”
傅小官樂了,這人識趣,識趣的人就不能去占人家便宜。
“你起來。”
呂奉戰戰兢兢的起來。
“朕承諾的就要兌現,你能將呂氏船運打理成現在這般模樣是你的能力,朕就不佔你的便宜了。但這一路而來,朕還是覺得沿江的碼頭少了一些,這樣……你大可以派出你的人沿江考察,看看還有什麼地方適合建設港口。”
“也不要侷限於長江,黃河、灕江、大淩河……只要水路合適,都可以通航。若是水路不合適但沿線商業又極爲需要,你可以直接上書給燕熙文,由他轉呈給三省,可以考慮拓寬水路修建航道。”
“這件事你放在心上,當然工部也在做,但可能你呂氏更懂這一方面的知識,到時候兩相對比取一個優良的法子,這是利國利民的。”
傅小官勉勵了呂奉一番,呂奉感動得無以復加。
他痛哭流涕,數落着自己當年的荒唐,感激着陛下給了他和呂氏的新生。
他牢牢的記住了傅小官的話,第二天就派出了呂氏精於勘察的子弟前往全國各大流域,爲大夏的航運發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這是傅小官此刻未曾料到的。
車隊踏着夕陽離開了瑤縣港,向西山別院而去。
……
……
陛下要來西山別院的消息早已傳了過來。
秦若雪派人將這別院仔細的收拾了一番,此刻正和爺爺坐在這涼亭裡,視線時不時的瞄一眼那月亮門,頗爲焦慮的問道:“爺爺,你說……他們今兒晚上會不會就住在瑤縣?”
秦秉中笑着搖了搖頭,“都到瑤縣了,按照陛下的性子,他定會連夜趕來西山別院。”
“那……我要不要去準備一些吃的?”
“禮部說來了太后、傅大官、還有三個娘娘同行……”
“你可別老是叫傅大官,那是陛下認下的太上皇!”
“他就是傅大官,陛下認了他那是陛下的仁德,這人臉皮子也是太厚,居然不懂得推卻。太上皇是他能當的麼?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和太后娘娘有什麼……這不是污了太后娘娘的清白?也是荒唐。”
對於秦秉中而言,他完全沒法接受傅大官爲太上皇這個說法。因爲這不合禮制!
他吹鬍子瞪眼的說了一通,秦若雪撇了撇嘴,心想人家皇帝都不在意,你激動個啥?
“那我就叫廚房準備一桌人的飯菜去。”
“禮部也是,禮部尚書蕭玉樓就不是一個好東西!”
秦秉中啪啪的拍着手裡的報紙,怒氣衝衝,“禮部,代表的是國家禮儀,他呢,他堂堂一尚書還做出了這等齷齪之事,他這是欺負陛下仁慈!若老夫還在朝中爲官,當狠狠地參他一本!”
秦若雪揹着秦秉中吐了吐舌頭,爺爺年事漸高,自己回來之後就發現他的話多了許多,哎……自己太忙,沒有辦法陪着爺爺聽他嘮叨。
現在聽了吧……又覺得實在有些嘮叨。
她去了廚房,秦秉中吐了一口濁氣,拿着另一份報紙看了起來,嘴裡卻還在念叨着:“你們這些奸臣,若是敢欺負陛下年輕,老夫定會去觀雲城把你們給揪出來!”
他的話音剛落,傅小官帶着一行人正好走了出來。
“秦老哥,你是要把誰給揪出來呢?”
多麼熟悉的聲音,秦秉中豁然擡頭,他眯着眼睛看見了傅小官,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陛、陛下!”
傅小官走了過來,一把扶住了秦秉中那消瘦的肩膀——這才幾年未見,秦秉中已老了許多。
他的眼不太好使了,他的腰也佝僂了,他臉上的皺褶也多了不知多少。
“咱們當年在臨江就說好的,你是我老哥,我是你老弟,咱們之間是忘年之交,老哥可萬萬莫要叫我什麼陛下!”
秦秉中熱淚盈眶,他怔怔的看着傅小官,那個曾經在臨江書院見到的少年……他而今成了青年了。
他的嘴脣上是濃密的鬍鬚,他的眼裡卻和當年沒有什麼兩樣——依然那麼澄澈,依然那麼和煦。
他雙手顫抖着扶住了傅小官的雙臂,嘴脣哆嗦着,“老、老弟……對、對,咱們是忘年之交,讓老哥好生再看看你!”
傅小官的眼圈兒微紅,秦秉中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極爲尊重的一個老人——他是曾經虞朝學富五車的大儒,他不滿官場退隱臨江。
他曾經推崇的是聖學,可他並不頑固,他接受了理學法典,僅僅是認爲理學法典對世人有更大的意義。
他爲此放下了爲聖學註疏來到了這西山書院當了個院長,直到西山的人都快走光了,可他依然堅守着這裡。
他說……西山學院,是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