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金陵城裡緩緩而行。
今兒個是臘月二十九了,天氣晴朗,這金陵城裡的人今年似乎有了更好的收入,大街小巷人潮如織,車水馬龍。
傅小官並沒有掀開車簾看一眼,他僅僅是聽着馬車外鼎沸的人聲,面色平靜,心裡也很平靜。
對於宣帝的防備,他絲毫沒有鬆懈,對於尚皇后的那番苦口婆心之言,他聽在心裡,卻沒有吐露絲毫他的計劃。
正如尚皇后所言,與其面對一個即將崛起的武朝,不如現在就將武朝的希望扼殺,哪怕發動一次大戰——
這一年裡,虞朝因爲得了夷國賠償的一億八千萬兩銀子,虞朝囤積了許多的糧草,四大邊軍而今也兵員充足,面對武朝,虞朝是有一戰之力的。
但未來卻不一樣。
傅小官去當了武朝的皇帝,武朝的發展必然迅猛。
無論是經濟還是軍事!
在未來可見的歲月裡,虞朝將徹底失去和武朝的一戰之力。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現在解決這個問題更符合虞朝的利益。
傅小官曬然一笑,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後悔嗎?
他並不後悔。
這是一盤棋,自從上一次和燕北溪夜談之後,他就已經轉變了觀念——用這個世界的思想,去解決這個世界的問題!
這盤棋的棋局而今纔剛剛開始,而現在落下的這一子卻非常關鍵,它直接影響到了此後棋局的走勢。
如果宣帝當真應了這一子……傅小官露出了一抹微笑,只不過這笑意中有些冰寒。
“虞問道……到時候我這個當妹夫的,怕是會對不住你了!”
傅小官如此想着,忽然撩開了前車簾,對徐新顏說了一句:“去相府。”
“哦,好的。”
……
……
燕相哼着小曲正在他的這院子裡鋤地!
那一畦被雪覆蓋的地而今被他翻了一遍,白的雪被埋在了地下,露出來的是幽幽的黑。
傅小官就站在燕相的身後,絲毫沒有去幫忙的意思。
“所以……退休之後您就打算種地了?”
燕北溪直起了腰,老臉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杵着鋤頭轉頭看了看傅小官,“老夫……八十歲了!等陛下下旨讓老夫退位這多不光彩?何不離去,這種地也是極好的嘛。”
“讓位給秦會之?”
燕北溪的眼睛微微一眯,“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走吧,咱們去喝杯茶……”說完這話,他又對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了一聲:“叫廚房多弄幾個精緻點的小菜送到我書房來。”
他扛着鋤頭走出了那一畦地,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蹭了蹭鞋底的泥,放下鋤頭又去院子的一角洗了洗手,這才帶着傅小官和徐新顏去了他的書房。
“見過陛下了?”
“嗯……”傅小官點燃了茶爐煮上了茶,“沒有發生矛盾。”
“你真的想把荒國給滅了?”
“嗯。”
“這不是一個好主意,留着荒國,多少能夠牽制一些虞朝。”
傅小官不置可否,“當女婿的,總得在走之前爲這虞朝再做點什麼。”
燕北溪咧嘴一笑,“你這個女婿當得倒是稱職……什麼時候走?”
“小樓她們明年九月走,來見你是想對你說,你、還有整個燕府的人,和她們一起走。”
燕北溪沉默片刻,“你呢?”
“我當然得留下,我留下,你們才能安然離去。你們安然離去,我纔有走的機會。”
“你這話其實說反了。”
燕北溪看向了傅小官,很仔細的又道:“無論是虞朝還是武朝,重視的是你這個人!你若是平安到了武朝,那麼虞朝就失去了對付你的機會,他就根本沒必要對我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動手,甚至他還可能會派人將我們送去武朝。”
這個道理傅小官明白,但這局棋卻不能這樣去走。
“我得去一趟荒國,所以你們得先走。”
聽到這句話燕北溪才陡然動容,他皺起了眉頭,“你說你要去荒國?親自領兵打一仗?”
傅小官嘿嘿一笑,“畢竟親自去把荒國的領地取了送給陛下,這樣才顯得更加誠心一些不是?”
燕北溪沒有說話,他看了看傅小官,卻想了許多。
這小子究竟想幹什麼呢?
若說傅小官是無的放矢,燕北溪打死都不會相信。
以這小子的智慧,他作出此決定定然有其深意,可燕北溪在想了半盞茶的時間之後依然摸不着頭緒。
燕北溪想到了和尚皇后同樣的可能,“卸磨殺驢……彭成武是陛下的臣子,他同樣有燧發槍,將你神劍第一軍給擼了,你怎麼辦?哦,不對,你在荒國的領土上陣亡,武朝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傅小官爲燕北溪斟上了茶,依然一臉笑意,“我死不了。”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明明有更好的方案,爲啥不取?”
“我真的想親自去打一仗……您知道我去了武朝就將登基爲帝,那以後怎還有機會親臨戰場?”
“荒唐!”
“您可別生氣,這件事,就請您老按照我的安排來做。”
燕北溪深吸了一口氣,“老夫真的老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去了,葉落歸根……這虞朝,畢竟纔是老夫的根。所以我是不會去武朝的,至於他們,老夫會告訴他們,讓他們自己去選擇。”
傅小官沒有勸解強求,故土難捨,這是人之本性。
他早已想過這件事,若是他們能夠離去當然最好,若是不願離去……到時候就綁着離去,總之,所有和他關係親密的人,都必須離去!
傅小官沒有再談這件事,而是問道:“燕熙文跑哪去了?”
“說是回來了幾個同窗,恐怕去了四方樓喝酒……你將這金陵城的那片貧民區給拆了,而今尚未修建,明年九月就得離開,還有你西山那麼多的產業……就不要了?”
燕北溪問這句話,是他覺得傅小官離去的決定太過匆忙,那便說明他和陛下之間的裂痕已經越來越大,那麼傅小官所面臨的危險,也可能就越來越大。
傅小官卻不以爲意,“他畢竟是我的老丈人,送給他又何妨。”
當真是這麼個簡單的理由?
燕北溪狐疑的看着傅小官,心裡半點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