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平湖有一艘畫舫的大紅燈籠依然亮着。
畫舫的三層樓裡圍坐着九個人。
他們是王孫無涯六人,現在還多了三個,分別是司馬韜、雲西言和卓別離。
在沃豐道的時候他們已經認識,司馬韜一直在皇城門外等着,終於在天黑之時等到了散朝的雲西言,雲西言順手就抓上了卓別離,三人本想去流雲臺喝一杯,未曾想到在這裡遇見了王孫無涯等人。
九個少年就此登上了這艘名爲洞天的畫舫,卻未曾聽曲兒,僅僅是叫了一桌子的酒菜,就將這畫舫裡侍女歌姬給趕去了二樓。
今日大朝會所有的政策都將公佈於天下,所以雲西言和卓別離也沒有藏着掖着,此刻已經將今日陛下之所有新政給說完了,畫舫裡一片寂靜。
汪朝風等人沒有想到傅小官的動作會來得如此迅猛。
“比這外面的風雪還要勁爆啊!”餘行簡悠悠一嘆,打破了此間的沉寂,又道:“但我喜歡!陛下這是徹底給民間資本鬆了綁,鼓勵大家大張旗鼓的入場,這就是要大家在這舞臺上真刀真槍的去幹了!”
“是不是來得太過突然?鹽鐵這些說來可是國家的戰略物資,他就這樣徹底放開,會不會有後遺症?”張七月問了一句。
這個問題沒人回答,因爲哪怕是雲西言和卓東來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們只知道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變革,其後會產生怎樣的結果卻無法預測。
“陛下說,這就是市場經濟。所謂市場經濟,就是將所有商業行爲放在市場,優勝劣汰之下,能夠在市場站住腳跟的必然是優秀的企業所生產的品質優良的產品。”
雲西言頓了頓,又道:“總得來說,商人的春天已經來了。陛下今兒再三強調,無論哪一級的官府都必須爲人民服務,商業部還將開設在浣花街直接與所有商人面對面。”
“對此我個人的看法是,你們的家族儘快在商業部註冊公司,在經營自己家族生意的同時,若是有閒錢,現在入場路橋、漕運、鹽鐵,乃至於糧食木材等等,都是最好的時機。”
“若我所料不錯,等明兒大朝會新政正式頒發之後,商業部會忙得不可開交,在這一影響之下,估計在一兩年的時間內,武朝將會有大大小小的數以萬計的公司,會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因爲陛下將會大力扶持中小企業和手工業作坊,目的估計是讓他們能夠在殘酷的市場競爭中佔有一席之地,也是爲了避免大資本對市場的壟斷。”
雲西言洋洋灑灑將他對今日朝會的理解毫不保留的全盤托出,這不是冒然,而是他比較瞭解傅小官。
傅小官今日開了一整天的會,中心思想其實就是一點——推行市場經濟,徹底解放生產力!
至於面前的這羣少年能夠理解幾分,他不以爲意。
而今,已不是需要依託五大商業世家來奠定基礎商業的時代了,他堅信會有一大把嗅覺敏銳並能抓住機會的商人出現,這一批商人,將是武朝財富崛起的新銳。
而抱陳守舊者,終將在這一波商業浪潮中被淘汰出局。
……
……
這一夜,觀雲城東大街陳蘇源書房裡的燈也亮了個通宵。
與他在一起的另有三人,他們是轉運使周作林,織造司司正韓尋煙,以及戶部右侍郎呂明先。
當然,今兒的他們,陛下並沒有委以官職,卻也沒有明旨奪去他們的官身。
作爲武朝千年七宗的四大家族的優秀子弟,散朝之後在陳蘇源的家裡聚在了一起。
菜已涼,酒已盡,四人都有了幾分醉意。
“那小兒來得狠啊!諸位世兄,難不成咱們就這樣坐以待斃?”韓尋煙敲了敲桌子,又道:“千年七宗,他武姓乃七宗之首,五百年前,咱們的先祖打下了這武朝的江山,姓武的登上了皇位,將這些利益分封給了咱們的先祖,他這纔回來多久?難不成就想對咱們動手了?”
呂明先淡淡一笑,“今日變革,新皇所冊封的官員,唯有咱們四家全被淘汰,其意已明,但這還不是主要的。”
“老夫在戶部多年,倒是明白這國家稅入確實被七宗吞了不少,但也足以維持國家運轉。”
“他今日之策,最厲害的就是全面放開!陳賢弟和周賢弟家族經營鹽鐵,看起來是一件好事,但若是你們看的更長遠一些就會明白大難即將來臨!”
陳蘇源一驚,“呂兄此話何解?”
呂明先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小紙包,打開來,裡面是雪白的精鹽。
“此物名叫白鹽,想來你們都已聽過,產自敕勒川自治區。來,嚐嚐,它的售價和青鹽一樣,你比比看,若是這鹽進入武朝市場,不是爲兄危言聳聽,陳氏名下所有的鹽井都將倒閉!”
陳蘇源用手指頭捻了一點放入口中品嚐片刻,臉色頓時變得極爲嚴峻。
“所以小皇帝要如此大張旗鼓的推行那所謂的市場經濟,所想就是憑着這樣的商品,將你們的產業統統擊垮……鐵也一樣,小皇帝在虞朝就掌握了鍊鋼的技術,你周氏家族名下的鐵礦和鐵匠鋪子,同樣會被淘汰出局。”
“至於漕運,爲何他也會放開漕運?你們沒見到他在虞朝瑤縣船塢建造的那首鉅艦!”
“老夫見到了,就在咱們的江城碼頭。那是戰艦,要改爲民用商船太簡單不過。江城船塢在小皇帝還沒回來之前,武帝就已經建成了,猶記得當初我等還議論過此事,不知道那處耗費了數百萬兩銀子建造的巨大船塢用來幹啥,現在老夫明白了,所以我呂家的漕運也將被淘汰出局。”
“至於韓兄你們韓氏家的織造,小皇帝其中一名妻子就是虞朝縈丘司馬家的千金,司馬家去歲就已經來武朝了,作坊的選址就在南七州的菁華州。”
“虞朝織造天下聞名,老夫敢保證,等明日新政一公佈,虞朝會有更多的織造商前來武朝,所以你們韓家同樣不能倖免。”
呂明先一席話說得三人心裡發涼。
“呂兄,你以爲當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