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腫大不給解決，剛修復完二尖瓣會發現又關閉不全了。
這是典型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心臟腫大引起二尖瓣關閉不全，然後因爲心衰引起呼衰，合併慢性阻塞性肺氣腫？”
連濤捋了捋思路反問道。
“應該是這麼個進程。只是心臟腫大是什麼原因引起的？”
心臟總不可能無緣無故腫大吧？
哪怕是風心病，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
肯定有一個原因。
“我這邊暫時診斷的方向有兩個，一個是風心病，一個是肺心病。患者的症狀與兩種病都對得上號，而且這兩個病就像真假美猴王一樣難以辨證。”
肺心病一般是指肺動脈高壓引起的心臟病。
又稱之爲肺源性心臟病。
在臨牀上較爲常見。
連濤既然懷疑風心病與肺心病，那說明他並不十分確定剛纔說的病程推斷思路是正確的。
“你既然懷疑肺心病，幹嘛不查一查肺動脈呢？”
“這邊不是在想辦法排查嘛！我還特意去請教了王教授，連他也拿不定主意。而且他還提出，無論是風心病還是肺心病，都存在一些疑點。本來準備給患者做一個心導管檢查看看，但是家屬和患者本人死活不同意。”
連濤有些苦惱的說道。
有時候，醫生遇到這種疑難病例，不但要想方設法與狡滑的病魔鬥爭，還得努力說服患者配合檢查與治療。
一些固執的患者，他們有着自己的想法，根本不會信任醫生和護士。
這種患者，往往是八百個心眼。
醫生跟他說，要做手術才能救命，他會暗自想道“醫生這是看我穿得好，想要多賺點嗎？”
正常情況下，做手術的治療費用肯定要貴很多。
這個患者不願意配合做心導管檢查，其實也還有別的辦法能夠診斷。
比如聽診心音。
肺動脈高壓的患者，心音往往伴隨雜音。
這個患者的心音有雜音，正好符合這一特點。
還有，血常規、動脈氣血分析等檢查也能夠診斷出肺動脈高壓。
另外，超聲心動圖、胸片、胸部CT、心臟核磁共振等檢查也能夠輔助診斷出肺動脈高壓。
只是這些檢查並不能完全確診。
“患者的心前區有隆起嗎？”
李敬生診斷過多位肺動脈高壓患者，他們的心前區往往會出現隆起。
“有。”
連濤這次回答得異常乾脆。
“給患者查的胸片也體現了肺動脈高壓。所以，我認爲基本可以確診。”
他接着又說道。
“怪不得你懷疑他是肺心病呢！”
李敬生終於明白連濤和王維維教授爲什麼拿不定主意了。
根據臨牀經驗，出現肺動脈高壓，幾乎必然會出現肺心病。
教科書上只寫着肺組織或肺動脈及其分支的病變引起的肺循環阻力增加，右心室負荷加重，因而導致右心增大，伴有或不伴有充血性心力衰竭，是爲肺原性心臟病。
但是像李敬生、連濤這種醫生，診斷疾病根本不會照搬教科書上的內容。
他們早就積累了豐富的臨牀經驗，有着自己的一套診斷方法。
這也是爲什麼醫學博士生跑到醫院根本不會看病，接診患者時，就連用藥都有可能需要現場翻閱書籍或者上網查詢。
因爲理論知識就只是理論。
它與實踐有着很大差異。
真正能夠活學活用的醫學生不說沒有，至少也是鳳毛麟角。
大多數人都需要在臨牀實踐中不斷錘鍊學到的理論知識，最終才能將其轉化爲真正能夠診病、治病的臨術經驗。
“這個患者的病情難以鑑定也就難在這裡。肺動脈高壓、慢阻肺，怎麼看都是肺心病。可是他同時也符合風心病的那些特徵。我診斷這麼多年的呼吸內科疾病，還真是活久見，頭一次遇到這麼詭異的病例。”
連濤估計又在抓他那沒怎麼打理的頭髮。
“對了，你剛纔說這個患者不能用利尿是怎麼回事？”
“沒說不能利尿，只說這是一柄雙刃劍。以患者現在的情況，你不給他利尿或許還能維持體內的正常血液循環。利尿之後，本身就存在肺動脈高壓，血脂也挺高的，我就有點擔心會發生肺動脈栓塞。”
這個病可是致命的。
李敬生給患者治病，永遠都保持着診所思維。
給患者治療前，他首先要考慮的不是賺多少錢，而是這個病人經過治療後，會不會發生很大風險？
如果病人發生死亡，那他的診所就完了。
正因爲試錯機會是零，他在診療工作中的危機感，那種敏銳性是別的醫生無法比擬的。
連濤儘管也到他的診所坐診了多次，但是危機意識終究不如李敬生這個老闆。
這也是人性的弱點。
如果診所是連濤開的，保證他的心態不一樣。
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擦，你別嚇我！已經給患者用了利尿與強心。收進來的時候，人已經處於一個垂死狀態了，不搶救不行啊！”
連濤聽到肺動脈栓塞，還真有些怕。
利尿就能讓患者的水腫迅速得到改善，這有利於心臟功能恢復。
治療思路完全沒問題。
但是如果考慮到利尿有可能導致血栓出現，還會導致血液總容量下降，那就必須慎重了。
“算是提個醒吧！利尿已經用了的話，一定要時刻監視患者的血壓狀況。還有，利尿不能太猛，得慢慢來。”
李敬生現在的藥效與藥代都還沒來得及升級，用藥方面也沒辦法提什麼意見。
他得努力攢生命值提升醫生等級與置入術的熟練度。
他答應過連濤，一個月之內爭取把腸鏡技術升上去，然後幫連濤的‘女朋友’做腸鏡。
到時候很可能還需要腸鏡手術一起完成。
發現息肉或者可疑腫瘤，肯定要切掉。
有時候他都搞不懂，以連濤的優秀條件，爲什麼要找一個身患嚴重疾病的女孩做女朋友？
愛情這東西，沒人解釋得通。
他現在也已經掉進了歐晴嵐的愛情長河中。
……
李敬生在腦子裡反覆琢磨着這個疑難病例。
患者的病史中寫着長期咳嗽、呼吸時感到氣促。並且存在長時間心力衰竭。患者的臉色發紺，甚至出現桶狀胸，都與肺心病高度相符。
再加上已經基本查明患者存在肺動脈高壓，支持肺心病的可能性又高了一些。
他讓連濤把患者後面補做的一些檢查結果發過來。
從患者的胸片、胸部CT，以及心電圖等多個檢查結果來分析，他認爲患者不但存在肺動脈高壓，而且肺靜脈壓應該也是偏高的。
要真是這樣的話，患者是風心病的依據直線上升。
因爲根據他的臨牀診斷經驗，肺心病往往只有單純的肺動脈高壓，而不存在靜、動脈雙高壓症狀。
都說一件事看不穿一個人，但是能看輕一個人。
李敬生髮現患者有可能同時存在肺動脈，肺靜脈雙高壓後，立刻把肺心病看輕了幾分。
反而開始看好風心病。
不過肺心病還有一種情況也會出現肺靜脈高壓，那就是合併左側心力衰竭。
這個患者正好出現了心衰。
這也讓醫生的診斷變得格外艱難。
連濤把這位患者的疾病形容成真假美猴王，簡直太形像了。
“不行，不能一味的圍繞風心病與肺心病這兩個病因來回拉鋸。得換個方向，換個思路。”
李敬生也陷入了連濤、王維維教授相同的泥潭。
他察覺到繼追朔這兩個病的話，基本上無解。
到時候肯定會與連濤一樣，開始懷疑人生。
其實自從肺心病這個病名出現以來，醫生們便一直圍繞着肺心病是全心病，還是左心病變，爭論不休。
這個病例正好掉進了這個怪圈。
實際上，肺心病既有可能是全心病變，也有可能僅存在左心病變。
曾經有一家非常著名的心外科醫生爲了終止這個爭論了很多年的話題，對多例死於肺心病的患者做了解剖。
結果發現40例肺心病死亡患者中，有着17例是雙心室增大，剩下的則是左心室增大。
最終，這場爭論不但沒有止歇，醫生們反而爭論得更兇了。
在相關的學術交流會上，那真不是一般的熱鬧。
大家一個個引經據典，並且拿出各種臨牀實證，展開激烈辯論。
李敬生總覺得這個患者不管是肺心病也好，風心病也罷，他的心臟病變很可能不是單純的肺或心引起。很可能還存在一個第三者。只是這個第三者目前藏得很深，不容易找到。
晚上，送歐晴嵐回去後，李敬生坐在牀上，仍在反覆思考着這個迷霧重重的病例。
診斷這種超高難度的病例，對他自身的好處也是非常大。
逼着他重溫各種臨牀知識，並且絞盡腦汁去翻找記憶中的相關臨牀經驗。這也是一個理論知識與實踐相結合的過程。第二天早上，他起牀後洗漱，然後準備下樓吃早餐。
發現手機上有着好幾條未讀的信息。
歐晴嵐給他發了兩條。
“剛纔做惡夢了，你滿身是血，怎麼叫你都沒有反應，我特別害怕。”
這是半夜三點多發來的。
那時候，李敬生正在夢鄉。
“親愛的，我從沒體驗過愛上一個人是如此的刻骨銘心。你就像融入了我的生命，我根本不敢想像沒有你的日子。早點娶我吧，想和你結婚，想成爲你的妻子，想有一個咱們的小家，想要與你朝夕相處。”
她早上七點多發來的。
看來應該是睡醒了。
她平時早上一般起牀較晚，愛睡懶覺。
今天起牀這麼早，估計也是心中有事。
李敬生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溫柔笑容，這個傻妞，現在才知道愛情的厲害。
還真別說，即便李敬生是過來人，同樣已經墜入愛河，無法自拔。
歐晴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早就悄然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是男人的感情更深沉，不會輕易表達出來。
“我得給她回一條信息，不然等會該罵我了。”
李敬生拿着手機，一邊下樓梯，一邊按住語音鍵。
“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最遲在明年給你一個溫暖的小家。”
既然要結婚，怎麼樣都得給她一場像樣的婚禮吧！
現在買診所這座院子的錢都還沒湊齊，這種情況下怎麼跟她結婚？
女孩子往往比較感性，她肯定是昨天受了一點刺激，害怕李敬生被人殺死後，永遠的離開她。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他結婚，在一起長相廝守。
“大笨蛋，快點過來吃早餐了！”
歐晴嵐已經買好了早餐。
並且就站在樓下等着他。
平時李敬生如果在診所上班，一般都是唐萍給他帶一份早餐。
“你今天不上班啊？”
李敬生看到心上人，也是十分高興。
快步上前，用右手摟住她。
“你的員工們一會看見了。”
她趕緊掙脫。
“看見了就看見了，我抱着自己的女朋友怎麼了？走，我們進辦公室，看看你給我買了什麼好吃的。”
李敬生拉着她的手進了辦公室。
“對了，我得交代唐萍一聲，今天別給我帶早餐。”
他趕緊給唐萍發了一條信息。
不然，他得吃兩份早餐了。
歐晴嵐給他買了包子，蛋卷，牛奶，當歸蛋……
“晴嵐，你這是想要讓我開個早餐店嗎？”
“哈哈，開個早餐店也挺好呀！不是看你受傷了嘛，想着讓你多吃點，這樣傷口好得快。”
她的營養學肯定學得一踏糊塗。
如果讓人民醫院的牧音來搭配，最多給李敬生兩到三種早餐。
身體吸收營養，分爲兩大塊。
一塊是主營養，蛋白質、脂肪這些，另一類是微量元素、維生素等。
至於水，那是生命必須的物質。
“你也還沒吃吧？一起吃。等會打個車過去。這幾天我沒辦法再騎自行車送你了。”
李敬生把營養價值高的往她面前塞。
兩人一起吃過早餐，還剩了不少。歐晴嵐匆匆趕去上班。
李敬生自然是把她送到診所外面。
運氣還不錯，正好攔到了一輛出租車。
還是一個曾經在李敬生這裡治過兩次病的司機。看到李敬生，立刻熱情的打招呼。
目送着歐晴嵐坐進出租車離開，李敬生這纔回身走向診所。
門衛室內並沒有人。
向蒼松正在院子裡打掃衛生。
按照約定，這些活本來是不需要向蒼松來幹。但是他非常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好工作。
雖說要上二十四小時班，但是比他跑摩的輕鬆多了。
而且能遮風擋雨，收入穩定，又有五險一金。再也不用擔心被城市管理者抓。
李敬生看着賣力打掃衛生的向蒼松，心頭微動。
剛纔那些早餐還剩下大半。
都是沒有動過的。
他現在不缺衣食，向蒼松一家的日子仍然過得緊巴巴的。
當即進辦公室把那些剩下的早餐用袋子裝好。
“老向，這些早餐是買多的，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回家給你老婆和孩子吃。”
“哎唷，都是老貴的早餐，我平時壓根捨不得買。謝謝老闆。”
向蒼松接過後看了看，臉上滿是喜悅。
底層有底層的快樂。
而且往往很簡單。
老闆把吃剩的早餐送給他，便足以叫他高興好久了。
“還是熱的，拿回家給你老婆吃吧！要是家裡有什麼困難，可以向我反應。”
李敬生知道向蒼松就住在不遠處，來回都很方便。
“謝謝老闆！跟着您就是我最大的福氣，與以前相比，我現在的生活充滿盼頭。”
“呵呵，你這嘴今兒個抹蜜了吧？好好幹，你的基本工資，每幹滿一年，都可以增加200元/月。”
進倉庫打包本來也可以讓向蒼松額外多賺一筆，不過李敬生出於各種考慮，最終沒有開這個口。
人性貪婪。
老向的工作是保安，如果讓他參與打包發貨工作，固然能賺一些額外的收入。
但是也容易影響本職工作。
到時候，老向爲了多賺點外快，肯定會拼命打包。
本職工作就容易忽視，甚至出問題。
最終，李敬生只能把他開除掉。
經過深度考慮後，李敬生最終決定讓老向專門做好本職工作。
他把早餐給完老向後，轉身向接診大廳走去。
新的一天工作又要開始了。
誰知道還沒落座，居然有人給他敲微信語音。
只有加了微信好友才能給他敲語音。
這是誰啊？
摸出手機一看，連濤發來的語音連接。
好吧，誰叫兩人是鐵哥們呢。
李敬生趕緊接通。
“敬生，今天早上六點五十多的時候，那個心臟雜音、水腫的病人突發狀況。真被你說中了，出現了肺動脈栓塞。還好昨天你提了個醒，我做了一些準備，並且專門派人盯着。
當他出現問題時，我手下的醫生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我趕緊帶人把患者拉去搶救。
這次趁機做了個動脈造影，查明肺動脈存在狹窄。忙活到現在，人總算是搶救回來了。我剛坐下吃早餐，真是命苦哇。”
剛一接通電話，連濤就迫不及待的說了一大堆。
“把他的動脈造影圖發給我看看。總覺得這個患者很可能存在心、肺之外的第三個病變器官。那裡纔有可能是真正的病源。”
李敬生聽到患者出現肺動脈栓塞，一點都不驚訝。
這個自信他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