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的姐姐直接就同意了。
來陽光診所治療，本身肯定是因爲信任纔過來的。
醫生說要做什麼檢查，患者和家屬只要經濟條件允許，基本都會同意。
除非是一些有風險的有創檢查，讓他們覺得恐懼，纔有可能拒絕。
給患者拍過胸片後，李敬生髮現患者的肺部存在全肺不張，甚至還出現了結節影。
肺間質纖維化也比較嚴重。
沒發現胸腔積液與浸潤影。
根據他的經驗，這個患者的病情比預期的要嚴重得多。
只是他的小診所條件有限，也沒辦法進一步檢查。
剛開始他只是懷疑患者存在慢性呼衰，所以纔想着拍個片子看看肺部的情況。其實想要診斷呼衰最好的辦法是看動脈血氣分析。
他這裡做不了這項檢查，只能通過其它辦法來加以診斷。
影像學檢檢查，無論是X線還是CT，它們的檢查意義是幫助醫生明確診斷呼吸衰竭的原因是什麼。
比如這位患者，呼衰的原因基本已經查出來了。
全肺不張，肺結節，肺間質纖維化，它們是引起呼衰的主要原因。
把患者帶回外面的診臺旁，李敬生看向患者的姐姐。
“剛纔拍了個片子，發現肺部有結節影，病情有點複雜，我們診所的條件有限，建議你們去大醫院做進一步檢查。”
李敬生說的比較委婉。
實際上，醫生當着患者的面，說話基本都會很委婉。
特別是病情嚴重，一般不會直接告訴患者。
有些患者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差一點，聽到身體出了大問題，特別是癌症或者重大惡疾，他們承受不住。
當場就有可能崩潰。
甚至直接現場領盒飯都有可能。
尤其是一些心臟不好的病人，或者高血壓病人，又或者顱內動脈血管、心血管硬化嚴重之類，受到這種嚴重刺激，是真的承受不住。
年紀大的老人同樣如此。
“去大醫院治療太貴了，你們這裡能治嗎？”
患者捂着胸口用力喘氣。
才三十歲就把身體搞成這個樣子，也幸虧沒結婚，不然老婆孩子都得跟着受拖累。
“先去大醫院看看吧，如果後期需要拿藥、打針什麼的，可以直接來我們診所。”
李敬生對患者說道。
最終，患者的姐姐扶着他走了。
過了幾分鐘的樣子，他的姐姐又進來了。
“李醫生，剛纔我弟弟在場，你有些話可能不方便講。現在能告訴我實情嗎？我爸爸媽媽年紀大了，現在又有病在身。弟弟的事情只能我來管。”
她這個當姐姐的能做到這一步，非常不錯了。
“冒昧的問一句，你結婚了嗎？”
“結了啊！孩子都十七歲多了。”
她顯然會錯了意。
“你弟弟的病可能是個大病，拍片子的時候我看到的結節影無論形狀還是大小，又或者密度，都不太好。因爲他這個病很多年了，如果只是普通的慢性呼衰，倒是可以來我診所治療。就怕是肺部腫瘤之類，那就需要大醫院進一步檢查，看看腫瘤的性質，有無擴散等。
本來有些話我不應該說，但是仍然得跟你提一嘴，肺部惡性腫瘤早期還有手術治癒的可能。如果到了中晚期，那你就需要考慮一下家庭經濟是否允許了。
我看到最多的情況是人財兩空。”
李敬生也只能這麼委婉的提醒一下。
看得出來，姐姐對弟弟很有感情，像父母一樣照顧着弟弟。
這也是父母小時候過於寵愛兒子的悲哀。
不敢說這個患者的肺部病變一定是因爲哼鼻子的不良習慣造成，至少與父母的過份溺愛有一定關聯。
過份溺愛，讓他在社會上的競爭力弱，並且容易百般放縱自己。
抽菸、熬夜打遊戲等等，都有可能誘發肺部腫瘤。
“謝謝您！”
患者的姐姐眼裡噙着淚水，走出診所接診大廳時，看到她掏出紙巾擦了擦眼睛。
可能淚水剛擦乾又出來了，她在門口持續用紙巾擦眼睛十多次，這才調整好心情走了出去。
看着這一切，李敬生也是嘆息。
病魔無情，它不分男女老幼，貧富貴賤，只要有下手的機會就會毫不留情的攻擊人類。
厄運專找苦命人。
越是貧窮，就越容易被一些疾病給盯上。
比如經濟條件不好或者一般，十個有七個會很節儉。
本身節儉不是什麼壞事。
但是危機也有可能就潛伏在一些看似很好的節儉行爲中。
吃剩的飯菜，很多人捨不得倒掉。
特別是五十歲以上的中老年人，是從那個艱苦年代熬過來的。覺得剩飯剩菜倒掉太可惜了，浪費糧食在他們看來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那個年代長大的人，對糧食有着很特殊的感情。
殊不知，現在人們的生活條件好了，吃剩飯剩菜反而成了一種危害。
據科學研究表明，剩菜、剩飯時間長了以後，可能出現很多亞硝胺類物質。
此類物質屬於高致癌物。
這也導致吃剩菜、剩飯有一定潛在的罹患腫瘤風險。
包括很多人喜歡吃的鹹菜、醃製菜、臘魚臘肉等，都會增加腫瘤風險。
李敬生在第一醫院規培時，就遇到過一件這樣的真人真事。患者是一對夫妻，兩人的年紀都不大，丈夫是三十八歲，妻子小一歲，三十七。
兩人沒什麼不良嗜好，就愛吃醃菜。
一天不吃就覺得不歡快。
就這樣，兩人從結婚一直吃到現在，直到出現身體不適，這才上醫院檢查。
結果兩人都查出了惡性腫瘤。
丈夫是結腸癌二期，妻子則是胃癌晚期。
這是一個悲劇。
沒人敢確定他們夫妻倆同時患癌一定是吃了醃菜導致的，但是吃醃菜確實會提升腫瘤發生的風險。
“老闆，剛纔那個患者真是肺部腫瘤啊？”
汪宗孝問道。
“大概率是的。”
李敬生憑經驗和影像學檢查、患者的症候、病程等進行綜合診斷，可以基本確定那個患者是肺部腫瘤。
惡性的可能極高。
而且很可能已經是中晚期。
“才三十歲，太可惜了。”
汪宗孝搖搖頭。
“他之前不是在醫院查過一次嗎？怎麼那時候就沒能發現問題呢？”
“你不是也在大醫院工作過多年嗎？這話還來問我啊？”
李敬生白了他一眼。
“哪怕是肺部CT，有些腫瘤也不一定能查出來。興許那時候還沒發生腫瘤，或者還很小，都有可能。”
小於1cm的腫瘤，普通影像學檢查就很難查出來。
主要是患者去醫院檢查還是五年前的事情。
有些患腫瘤風險高的病人，或者查出腫瘤的病人，一般需要三個月或者半年複查一次。
而不是好幾年不管它。
正在兩人對話間，下一位患者一臉驚恐的坐到了李敬生的診臺旁邊。
年紀同樣不大，四十歲出頭的樣子。
這個年紀的男人算是正值壯年。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皮膚較爲白皙，膚色同時又有些暗沉，身材較爲瘦削。說明平時很少幹體力活，而且缺乏身體鍛鍊。
這類患者的身體要比經常幹體力活的人弱很多。
“李醫生，我最近也有點喘不過氣，咳嗽有點厲害，昨天我還看到血絲了，我該不會是肺癌吧？”
男子的語氣中透着驚恐。
顯然，前一位患者查出來有可能是惡性腫瘤，這讓他極度恐懼。
因爲他的症狀與前一位患者十分相似。
甚至還要更嚴重一些。
因爲他咳出的痰裡面都已經帶血絲了。
“別緊張，患惡性腫瘤的機率並不高。如果不抽菸，平時生活的環境也很少吸到二手菸、粉塵，想患肺癌都很難。概率基本上與買彩票中大獎有得一拼。”
李敬生安撫患者。
韓思瑩站在旁邊則是抿着嘴，偷偷的笑。
有時候，患者的一些表現確實比較可愛。
“我不吸菸，只是平時會打打遊戲。年輕時去網吧打遊戲比較多，那裡面有很多人抽菸，我可能吸了不少二手菸。”男子說起吸二手菸這事，頗有些懊惱。
“聽你這話，應該知道二手菸的危害呀！”
李敬生問道。
“最近不是老咳嗽，有點喘不過氣嘛，我就怕得的是不好的病。也沒敢去大醫院檢查，我就自個兒在網上搜了一些相關的資料。還問了網上的醫生，他們告訴我，這個必須儘快去醫院檢查一下，還給我介紹了兩家不錯的醫院。我昨天跟一位朋友說了這事，他告訴我，網上的醫生大部分不可信。
有點類似於醫托，就是專門讓人去他們醫院做檢查與治療。
讓我千萬不要輕信，最好找一家靠譜的醫院。
我正好前幾天在網上看到很多人都說你們診所不錯，李敬生醫生更是在醫學技能比武中多次獲獎。我今天一早就過來了。
果然發現你們這裡人很多，聽一些排隊的患者議論，都說你們這兒的醫術好，醫德好。
我來得比較晚，排隊排到現在，總算是排上了。”
患者一口氣把自己的求診經過都給倒了出來。
“主訴症狀就是咳嗽、呼吸困難，對嗎？”
“對。痰裡面最近兩天還帶有血絲。”
他又補充了一句。
“思瑩，給他量一下基本體徵。”
李敬生對韓思瑩說完，又看向患者。
“發生這些症狀有多久了？”
“快有兩三個月了吧！或者更久一點。剛開始我也沒太過在意，直到最近病情好像加重了，我纔想着到醫院來看看。”
“我給你聽聽心肺音，放鬆，正常呼吸就可以了。”
李敬生給他聽了聽心肺音。
眉頭微皺。
這個患者的肺部確實存在問題。
存在明顯喘鳴音，呼吸不好或者咳嗽時甚至出現臉色紫紺現象。
“拍個片子看看行嗎？”
“可以！”
患者是一個人來的，可能對李敬生很信任，爽快同意做檢查。
李敬生給他拍了X光片。
胸片上可以看到一圓形病變竈，邊界清晰。
患者的肺部病竈位於外圍區域，存在分葉現象。
基本確定是單發病竈，直徑還挺大，接近4cm的樣子。
病竈中心分佈有均勻的鈣化。
這個片子，他覺得很有診斷意義。當場用手機拍了下來。
“李醫生，怎麼樣？我沒有得腫瘤吧？”
患者連衣服都沒有扣好，爬起身緊張的問道。
怕死的患者還是大有人在啊！
“呃……情況應該還不錯，我拍片子時發現了一鈣化病竈，直徑挺大的，差不多接近4cm了。”
李敬生委婉的對患者說着自己的診斷。
這個患者的病竈，十有八九是個腫瘤。
但是憑感覺，不像是惡性。
沒做病理檢查前，他也不敢確定病竈性質。
還有，這個患者的疾病肯定要做手術才能治療。
經常有一些僞醫生會忽悠患者，說什麼腫瘤會自己變小，甚至消失。只要服用藥物或者往腫瘤內注射藥物就能治好。
不開刀，不手術。
偏偏還就有一些患者相信。
結果可想而知。
目前在腫瘤治療上，確實研究出了多種手段，包括靶向藥，甚至有少數針對某種癌症的特效藥物。
但是最主流的治療方式，還是手術切除。
然後再輔以放療或者化療來達到根治目的。
這也是人類發現腫瘤以來，最爲成熟的傳統治療方式。
已經積累了相當豐富的治療經驗。
比那些僞醫生說的往裡面注射藥物靠譜多了。
還有，最近發明的極低溫凍死腫瘤，然後將其粉碎的治療方式也取得了一定突破。有望在不久的將來應用到臨牀治療中。
總的來說，治療腫瘤的手段是越來越多了。
經驗也變得更加豐富。
“是鈣化病竈就好，我就怕是腫瘤！還好還好，不幸中的萬幸。”
患者聽了後，一臉慶幸。
這真的讓人有點哭笑不得。
李敬生都不忍心告訴他真相了。
害怕他承受不住，被嚇出病來。
旁邊給李敬生當助手的韓思瑩表情怪異，李敬生瞪了她一眼。
她沒什麼工作經驗，再加上年輕，根本不知道一個小舉動可能帶來的後果。
收到李敬生的警告後，她轉過臉去，不敢多說半個字。
“你們這裡能治嗎？”
患者又有些急迫的問道。
“我們出去說吧！”
李敬生帶着患者回到診臺。
“你這個病竈比較理想治療方式就是做手術切除。如果願意到第二醫院做這個手術，我可以幫你安排一下。”
“第二醫院是正規醫院不？你可不能坑我啊！”
患者聽到要做手術，表情稍微沉重了一些。
總體來說還算輕鬆。
“城南最大的醫院就是第二醫院，屬於公立醫院，完全不必擔心是否正規的問題。我也是看到你這麼信任我，然後擔心你跑到網上問那些線上醫生，到時候被騙進有問題的醫院。這纔想着給你安排一下。這事你自己決定。”
李敬生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患者猶豫了片刻，最終同意“行，我聽您的。這事就拜託您了，等我治好了病，一定過來感謝您。”
“你直接去第二醫院心胸外科找章主任就行了。如果他今天的號沒了，你可以去門診找他說一聲，就說是我讓你找他。應該會給你加個號。”
李敬生在第二醫院有了一定地位後，安排病人住院倒是變得輕鬆。
第二醫院本身也需要患者。
心胸外科的章主任很早就對李敬生有着招攬之意。
兩人見了面，也會熱絡的聊上幾句。
現在介紹一個病人過去，章主任應該會感到挺高興。
而且這事被醫院領導知道了以後，對陽光診所的擔憂會轉變成好感。
因爲李敬生把診所接到的病人介紹過去，這是一種對第二醫院忠誠的表現。
患者高興的去了。
李敬生並沒有給他寫什麼條子。
本身與患者並不熟悉，太過熱情反而不合適。
很多患者和家屬都比較多疑，有時候覺得醫生對他們很好，總覺得有所圖謀。
其實醫生能圖個啥啊？
看着患者出門，韓思瑩忍不住問道“師父，爲什麼不告訴他得的是腫瘤呢？我看拍的片子，腫瘤的機率很大呀。”
“虧你平時還那麼聰明，咋就一點都不通人情世故呢？患者就怕得的是腫瘤，你告訴他得的是腫瘤，成心想要嚇壞人家嗎？”
李敬生教訓她。
她吐了吐香舌，一臉恍然的點頭“倒是沒往這方面想。您經常教導我，不能欺騙患者和家屬，我就想着把實情告訴他。而且看那片子，良性腫瘤的可能非常大。”
她的醫學天份很高。
悟性和學習能力都很強。本身也有着不錯的理論基礎。
再加上遇到了李敬生這麼一位明師，進步可謂神速。
“你這不是教條主義麼？不能欺騙患者和家屬，不代表不能說得委婉一些啊！當醫生可千萬不能腦袋一根筋，不然你天天要被患者和家屬投訴，還有可能闖禍。”
李敬生覺得她啥都好，就是有點乖學生思維。
老師怎麼教，她就怎麼學，不敢去質疑老師教的東西。
很多醫學生剛從事臨牀工作時，基本上都是這樣子，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嚴格按照老師教的操作。
或者是按照教科書操作。
結果在激烈的競爭中，往往被其他膽子大，敢跳出規矩診斷或施治的醫學生打敗。
不過那種膽大，不按規矩辦事的醫學生，終究很少。
因爲往往需要有強大的真本領支撐，纔敢膽大妄爲。
瞎操作肯定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