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眼壞了從龍衛的規矩,很久之前他便知道自己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是以他的心情格外的平靜,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是釋然,像是心頭壓了一塊巨石,時至今日,總算可以放下了。
出於忠誠,鷹眼到底沒有咬死牙關一個字不漏,要知道從龍衛可是受過這方面的訓練的,鷹眼要是不想說,那刑部的十八般酷刑就算全用上了,也不一定能撬開他的牙關。
而他將自己所能的交代完便當場掙脫了枷鎖搶了獄卒的佩刀對着太平行宮的方向自刎了,鮮血濺了張重度一身,卻也越發令人肯定,逼迫這位從龍衛的總教頭泄露牛毫針秘笈的人,是個他拼死都想保全的人!
如此一來便算是他將殘殺忠勇候府三名家丁一事悉數攬上身了,這一樁驚天大案,也就不這麼不鹹不淡的結案了。
消息傳來,江秋意只是眉頭皺了皺,對於刑部侍郎耿精忠再三上奏陛下不肯輕易結案的心思她表示理解。
鷹眼和忠勇候府什麼仇什麼怨?他爲什麼要這麼幹?
兇手的動機不明,耿精忠不肯結案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只是如今多事,今上不想再雪上加霜了,便強按下耿精忠草草結了案。
聽說這位耿直的刑部尚書老大人硬是和皇帝陛下槓了起來,跪在正陽宮外三個時辰不肯起來,最後力竭暈厥,還是今上親自宣召了太醫親奉湯藥在榻前噓寒問暖,才把耿精忠的脖子扭過來的。
皇帝陛下的御人之能,江秋意是五體伏地的佩服的。
而如今羽林軍的軍餉有了着落,殷貴嬪的二十萬兩還能說話算話的還回去,江秋意的心情很好。
可是她也明白,靠着這些旁門左道的收刮並不足以一直維持下去,說到底,還是得讓兵部承認羽林軍的編制,這樣一來羽林郎纔有了長期的保證。
於是,數着銀子的江秋意猛然想起他們家這位天下兵馬大將軍來!說起來兵部尚書魏植那個草包還是六郎的下屬呢!
腦子裡轉的飛快的江秋意從錢堆裡蹦出來,歡快的跑過來迎接她英武不凡的夫君大人,笑眯眯的摟着他的胳膊問:“大將軍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兵部心甘情願的承認羽林軍的編制啊?”
注意,是心甘情願。
江秋意找謝六郎辦事兒從來都遮着蓋着拐彎抹角,跟這個男人,壓根就不用客氣,有什麼要求只管提!
謝六郎對這忽如其來的“恩寵”很是受用,羽林軍之事一直在他心中醞釀着,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出手罷了!看了一眼自己興高采烈的媳婦兒,謝六郎不由得好心點醒她。
“巡防營在朱雀大街出了紕漏,開春以後燕主親臨長安與今上籤署和平條約,此乃萬衆矚目的兩國盛事,只一個巡防營的人手恐怕不足以維持長安的太平。”
“羽林郎若是能從旁協助,護佑和談圓滿結束,到時候我便有理由在衆大臣面前爲羽林郎請命,要求兵部恢復他們的番號,承認羽林軍的編制了。”
江秋意一聽,眸子都亮了,踮着腳尖笑眯眯的賞了謝六郎一記香吻,拍手稱道:“好主意!就聽你的!”
謝六郎被臉頰上那溫熱的觸感勾了魂兒,素了幾日不曾沾她的身子了,當真是想的緊,可又想起重要的事情,只得勉強壓制住膨脹欲裂的自己。
“秋娘,蜜煉素的配方你對外泄露過嗎?”
江秋意還在想怎麼幫羽林軍爭取到協助巡防營的工作,謝六郎猛地一問,她也沒多想,直接就回了句:“沒有。”
然而謝六郎接下來的話卻讓她不得不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蜜煉素上來。
居然有人用她只使用過一次的東西來對付她的男人!江秋意陷入了沉思。當年援救土城,她確實是製作了一種可以吸引蝗蟲的粘液,還起了個名字叫蜜煉素。
而這種蜜煉素和神農草一樣,對人來說藥性都是相當雞肋的。蜜煉素除了與酒服食使人狂躁不安,言行無狀,並不傷害人命,甚至酒勁過來之後藥效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並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實際性的傷害。
當年她趁着夜色命人潑在燕君糧草營上頭的蜜煉素,在吸引來蝗蟲之後也隨着糧草和蝗蟲被付諸一炬了,燒的只剩下草木灰燼,就算是醫毒再高明的人,也沒有辦法從那些灰燼裡獲得蜜煉素的配方的。
唯一有紕漏的,便是她當時着急大量炮製蜜煉素,所用花草全是在當地摘取的,炮製的量又大,若是有心之人在事後從她獲得花草的孤山仔細調查,說不準還真的能看出來些什麼端倪。
她一門心思的檢討自己,完全忘了當蜜煉素被束之高閣的時候她家裡頭可是還有一個癡迷醫術的小何時不時的翻箱倒櫃的專研這個專研那個的。
江秋意入神的想着自己的小心思,以至於什麼時候被謝六郎那廝弄回了他們自己的房間都不知道,等她回過來神,人已經在牀上了。還衣衫半解,青絲散落。
“謝六郎!”
大白天的!又來!啥時候又脫光光的?還要過來扒她!江秋意明顯是抗拒的,她將手抵在謝六郎滾燙的胸膛上,惱紅了臉不肯讓他得逞。
謝將軍呢?謝將軍自然有他的小妙招可以得償所願!
謝六郎有時候耐心起來那簡直是跟匍匐在草叢裡的餓狼似的,明明已經飢腸轆轆了,可他就是能耐住性子一點點的消磨敵人的警惕性。
“秋娘,長安的事兒只怕一時半會了不了了,等立過了春兒道上的雪融化了天氣暖和了,咱把阿孃和孩子們都接過來吧!”
耳鬢廝磨間,謝六郎說出了和江秋意一樣心有靈犀的想法。她也是這麼想的,長安形勢如此複雜,只怕三五年之內他們是走不掉的了。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要把老人孩子都接過來的,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分開個三五個月都難受的不得了,別說是三年五載了!
只是,江秋意嘆了一口氣,手指在謝六郎精壯的後背上爬過來爬過去,欲言又止。
“你在擔心四姐的事兒沒有辦法向阿孃交代?”
謝四妹之死,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一根刺兒,江秋意早就自己想好了,只要六郎不提,那麼她也可以跟着粉飾太平的裝傻的。
支開他讓他歸營,多少也是害怕這件事兒一旦被提起,會傷害夫妻之間的感情。
可如今六郎自己主動提及了,江秋意便順着他的話往下說:“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死於非命,連最後一絲血脈都沒有保住,是我對不起阿孃。”
“不是你對不起阿孃,是四姐,四姐命該如此。”
六郎嘆了一口氣,謝四妹縱是再十惡不赦,人已經死了,他到底不忍心再用任何激烈的言辭侮辱她。可他也照樣不忍心自己的寶貝媳婦兒爲此難受自責。
“等阿孃來了,我親自和她說,四姐的事兒怨不得你,阿孃會明白的。我也明白,即使是當時那樣的情形下,你也沒有想過要四姐的性命,你只不過不想讓她傷害我罷了。所以,真的不怪你。”
“嗯。”聽了這些話,江秋意帶着濃濃的鼻音低下了頭:“可是你四姐的孩子……”
“小何帶我看過了,那也不怪你。”
江秋意猛地一擡頭,有些驚慌的眼神便落入了謝六郎的眼睛裡,看的他一陣陣的心疼。
“傻媳婦兒,不是和你說了有什麼事兒就找我,別都自己扛着麼?四姐的孩子,難不成你還擔心你男人瞧見了會被嚇破膽啊?”
那個孩子,那個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孩子的孩子啊!謝六郎如今提及還是忍不住的滿心惡寒,真不知道當時秋娘把孩子接生出來的時候心情是怎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