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勳仁就是要把這個機會送給朱景文,社會越是穩定,對於一個常務副縣長來說越沒有機會。雖說是社會穩定是當官的職責,但是,朱景文由於腿傷,現在是臥牀住院,這外面再亂,也找不着他任何的責任,外面鬧得再兇,也不能讓他朱景文承擔任何責任,無論怎麼樣說,這場風波對於常務副縣長朱景文來說都是安全的。這就是章勳仁精心布好的一盤棋。就是在這樣最爲關鍵的時刻,讓他這個最爲看好的弟子朱景文出面擺平局面。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已是恰到好處,李翰林的確領教了河西人的厲害。他早就知道河西的水深,深得不可見底。這場鬧事風波使得縣長王強的無能也暴露無疑,這場章勳仁精心導演的大戲,他老謀深算,應該由朱景文來收場了,這也要讓市委明白,真正能夠駕馭河西局面的是朱景文,不是別人。這就是朱景文的魄力,人心所向,衆望所歸。
章勳仁指示大振,迅速轉告朱景文,腿再疼也得忍着,現在立刻出馬,收拾殘局。
常務副縣長朱景文是大振用輪椅從縣醫院裡推出來的,腳上還依然綁着繃帶,司機與大振將他擡上了樓,有時擡得不順當的時候,他就疼得齜牙咧嘴罵大振不是個東西,都是他乾的好事。
朱景文下了輪椅,硬是堅持拄着柺杖站了起來,大振與司機要上去扶他,被他一把推了過去,說:“滾一邊去,我自己可以站起來,不用扶。”大振道:“怎麼還再生我的氣。”朱景文狠狠的看了他一眼,一句話沒說,拄着柺杖指着路,就像是殘疾人在畫符般地一步一瘸的走向前教育局長。
朱景文很嚴肅,沒說一句話,臉上的表情卻冷得嚇人,他目光犀利,直逼前教育局長。前教育局長這時不敢跟朱景文對峙了,眼光垂落了下來。不管怎麼說,免職的事兒與朱副縣長無關,雖說他們是師生關係,前教育局長有恩於朱景文,但是,他的任職卻還是因爲眼前的這個學生一步一步的把他從鄉下一個無人看得起的窮教書匠拎起來的,一直到他升至教育局長。
前教育局長脾氣的確很倔強,就是不說撤走的話,朱景文說:“老師,我以前尊敬你,是因爲你是我的老師,現在我尊敬你,是因爲你依然還是我的老師。但是,現在我卻是你的上級領導,老師不能夠做錯事,做錯了,學生也就不客氣了,這事儘快撤回。鬧事能夠解決問題嗎,鬧事兒能夠發上工資嗎?河西的縣情想必你也知道,多少年不都過來了,聽學生一句,立即把這些鬧事的老師都帶回去。”
前教育局長半天卻說了一句話:“我不撤!他李翰林什麼時候給我們補上工資我什麼時候撤。”
前教育局長之所以能夠有如此勇氣,能夠敢如此鬧下去,前提是他自己的屁股擦乾淨了,洗白了,除了他自己老婆,他現在啥也不怕了。
朱景文憤怒了,對於自己老師的這種不聽勸阻我行我素,固執偏執的做法反感到極點了。他厲聲對前教育局長呵斥道:“現在我命令你,立即撤出縣委大院。”
前教育局長也來了牛脾氣,對於自己的學生這樣對自己說話,也很生氣,再次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他也吼道:“我就是不撤退,我今天倒是看看你能夠把我怎麼樣?”
朱景文緩緩的舉起了那根柺杖,狠狠的向着前教育局長的後背就是一下,柺杖敲在了他後背上,前教育局長此時卻也很有種,且挺直了腰板兒,忍受住了,但眼淚圍着眼圈轉了幾圈,滾落了下來。他沒想到自己學生能夠對他下得了手,而且是這樣的狠,他感覺到自己委屈極了。這是什麼世道啊,居然發生學生大逆不道敢敲老師的背了,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很失敗,敗得一塌糊塗,前教育局長氣急敗壞的衝朱景文嚷道:“李翰林僱了黑社會打折了你的腿,你還站在他一邊,擁護他,走他的路線。”
朱景文的眼神變得冷峻而可怕,又一次舉起了柺杖,這一次他是真打了,打得前教育局長應聲倒地,卻震得朱景文自己的腿刺骨的疼,他無法掩飾的咧了下嘴。撂下倒地的前教育局長拄着柺杖繼續往前走。這時,鬧事的老師們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了,都紛紛的給朱景文讓出來了一條路,一直讓到李翰林的辦公室。
前教育局長原以爲朱景文是來象徵性的勸阻他,掩掩臉面而已,或者是談判來了,談不攏也就會像王縣長那樣就退出來了。他以爲朱景文對這一次的鬧事兒事件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勸阻不成也就由着他們這些知識分子鬧騰下去,他也會像王縣長那樣躲在後面看熱鬧,看李翰林的笑話呢。不管怎麼說,他們還是師生關係,他多少能夠拿這點師生感情當作條件,繼續與他談判下去,好趁這次鬧事給自己恢復一下職位。卻沒想到這個朱景文連他的委屈都不問一聲,居然舉起柺杖打了他,還下手這樣狠,真是官官相護啊,
前教育局長突然覺得自己的分量在這個社會上顯得是那麼的渺小,是那麼的輕飄,輕得還不如一根雞毛,人家這些縣裡的領導,一句話,一口氣,就能把他吹到天邊。前教育局長咋想也不能把自己給想明白,只好餒餒地退了,免得他與李翰林一合計心一橫,給他扣個聚衆鬧事兒的帽子,把他送進看守所,那可真就是弄巧成拙了。其他老師眼皮都很活絡,一見前教育局長都回去了,也就樹倒猢猻散了。
朱景文這一招兒做得很乾淨利索,大有大義滅親之舉,一下子就給李翰林解了圍。當然,這些老師們肯於撤回去的一個主要原因,還是源於利益。既然鬧了就得鬧出來個結果,李書記剛纔是在窗前已經當衆大聲給他們承諾,他們已經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其實他們纔不管前教育局長走沒走呢,只不過是他們對於李翰林的承諾半信半疑,如果不是以前縣裡領導總是給他們開空頭支票,他們也早就散去了,老師嘛,畢竟是知識分子,是有修養的階層,畢竟他們受過高等教育,是一羣有文化有涵養的人,關鍵時刻還是通情達理的,不可能總是像一般沒文化的人那樣賴在那兒不走胡攪蠻纏下去的。
自然,老師們散去之後,縣委大院裡又再次恢復到平靜,安然如初,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不管怎麼說,朱景文是拖着一條傷腿替李翰林解的圍,李翰林再怎麼不信任這個常務副縣長,但心裡還是得感謝他朱景文的。政府那邊縣長王強不配合他工作,有朱景文這個常務副縣長撐起那邊的事對李翰林下一步也很關鍵,畢竟班子裡需要政府那邊有人很默契的配合。如果政府那邊再出現常務掣肘,班子更是離心離德,李翰林再強,也不能做孤家寡人,他必須在這次的機會中,拉攏住朱景文。更何況人家今天能夠拖着傷腿出面幫他,是在主動向他這個縣委書記一把手靠攏。
於是,李翰林拍着朱景文的肩膀,說了句:“好兄弟,謝謝了。”
朱景文微微一笑,說:“你我都是一個繩上栓的螞蚱,不往一塊蹦誰也舒坦不了。”
李翰林把朱景文讓到了辦公室的沙發上,親自給他倒了杯開水,遞給他說:“今天這事兒真是多虧了你——”
朱景文卻打斷了他的話:“李書記,你看你,又來了,好了,一家人不說外話,又跟我客氣了。”
李翰林說:“不瞞你說,河西縣不過是我的一個戲臺,我不會呆得太久,這河西的將來遲早是你的”
朱景文心裡一笑,吹牛吧,不過,他嘴裡卻是很平靜的說:“李書記,別在跟我說見外的話,今後讓我們同舟共濟吧。”
送走了朱景文,李翰林心裡久久不能平靜,雖然朱景文替他如此體面的收了場,但他也深深的感覺到河西對他的排斥,這種非兼容性使得他深刻的意識到了自己在河西的力不從心,他心裡非常明白,在這裡,他太缺乏自己的體系了,歷來官場秘訣就是,有權無勢是權力的掣肘,也是權力的擱淺,這頑固的勢力早晚會蠶食掉自己手中的權利。朱景文能給他輕鬆解圍說明了什麼,他在向李翰林示弱的同時,那他朱景文也在施展自己的勢力,想在河西有所作爲,那就得倚重他朱景文這個地頭蛇。
一種培植自己體系的念頭在李翰林的心中開始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