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毛小川在路過金太陽酒店時，看見王天恩和建委的一幫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來。還拉來扯去、醜態百出，顯然是喝過酒了。那幫人裡有多一半是評標委員會的。還看見“海天”的老總畢雲飛從裡面送出來。
毛小川氣憤地說：“王天恩是政府招投標領導小組組長，按規定是不能與評標委員會的成員吃吃喝喝的，起碼也得避嫌不是嗎？”
周方圓勸道：“嗨，山陽屁大的地方，哪兒有你說的那麼正規？領隊跟吹哨的是一個人那很正常。”
毛小川憂慮地說：“就怕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再往下又有好消息傳來：那幾家外地企業裡沒有“國”字頭的大型建築企業，不過都是市一級的普通民企。周方圓興奮說：“強龍難壓地頭蛇。這一局咱贏定了！
一個月後，市招投標領導小組的通知終於盼到了。
通知除了評審會時間、地點、程序、評審委員會名單以外，還有一個上繳評審工本費的通知。既所有已獲得投標資格的企業均需另繳納五萬元，才能獲得參評資格。
周方圓指示毛小川：“立即交，別含糊！”
評標那天，市委大會議室被人圍的水泄不通。周方圓和公司的中上層早早地佔好了座位。其他十幾個公司的代表也相繼趕到。
按規定：唱標、評標和委員投票都要在投標企業代表的監督下，公開進行。還好，山陽政府在程序上毫無紕漏。
九點鐘，在一片掌聲中評，審委員會的專家們徐徐入場。每一個桌位都是獨立的，上面寫着每一個人的名字。大家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表情肅穆，目不斜視。然後是公證人員入場。市領導們最後走進來落座的，到這時纔算是真正開始。
馬奔馳作爲業主一方的代表，當然也是評委之一。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後，回過頭看到了吳天彪，兩個人對視一下，互想點了點頭。
主持人請市招投標領導小組負責人講話。王天恩走上來，首先說了一些預祝成功之類的話，再反覆強調了評審紀律，然後在掌聲中結束。
大會進入評審環節。整個會場鴉雀無聲，幾百雙眼睛一起盯着公證員現場給每一個申報企業的文件進行編號。
接下來專家評委們在衆目睽睽下抽籤決定本場的評審資格，抽中的概率是二選一。沒獲得資格的評委們則必須立即退場。
周方圓小聲說：“現場評委都是隨機的，誰送禮都沒用！”
毛小川說：“我要是把所有的評委都買通呢？”
項目代理人把將評分表和草稿紙送到每一個評委手裡。有點像大學考場的樣子，嚴肅而正規。所有細節都是按規定進行着。
屏幕上打出招標方的標的。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周方圓一把攥住毛小川的手，倆人迅速地對視了一眼，這種眼神只有他們彼此間才能明白：“讓我們歡呼勝利吧！”倆人從心底裡這樣喊！
原來這是一個最關鍵的環節：標的比他們的報價整好高百分之七！這幾乎就是一個神話的巧合！近乎摸獎券中大獎的概率！因爲規定投標報價距離標的範圍在+5%與7%之間。換句話說，即使有比他們再低的報價，那也是廢標！
周方圓大鬆了一口氣，退出會場時他拽了一下毛小川。毛小川遲疑了一下，跟着走出來。倆人要提前享受一下成功的喜悅。
毛小川掩飾不興奮說：“真他媽神了！不知道的得說咱們偷看了標的呢。”
周方圓說：“偶然裡透着必然，是咱們預算做得精確科學。這些天咱們沒有瞎忙活。”
倆人越說越興奮，憋不住討論起下一步的工作，反正大局已定。
半個小時就這麼在不知不覺的興奮中悄悄的過去。
倆人聊得正歡，一個“三友”的員工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不好了，中標的不是咱們！”
周方圓和毛小川大驚失色，雙雙奔回會場。事情的發展急轉直下。此時中標結果已經宣佈完畢，主席臺上王天恩在作總結髮言。大屏幕上還顯示着中標單位的名字——山陽天彪集團。
周方圓坐不住了，臉色也很難看。不過，那邊海天集團的畢雲飛倒顯得很平靜。他甚至上前和吳天彪握了握手，以表示祝賀。
周方圓耐着性子等王天恩講完，忽然起身大聲喊道：“我是參與投標的企業代表，我高度質疑招標的結果，請評審委員會給與解釋。”
“唰”所有人的目光一齊掃過來。會場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有亢奮。評審委員會顯然對這樣的現場的質疑有些意外。大家交頭接耳一番，話筒被傳到一個年紀稍長的委員面前。
這人周方圓認識，是建委預算處的，山陽有名的工程預算專家白天。現在把他推選出來回答問題，顯然是考慮到德高望重的因素。
白老頭咳嗽幾聲，透過鏡片兒朝周方圓看過來。慢慢地說：“提問這位是‘三友’的周總吧？我知道你的疑問在那兒。不錯，‘三友’是咱們山陽響噹噹的企業，還得過大獎，這次標價又是最低的，僅以一分之差敗北，是很令人惋惜。但評標是一個很嚴謹的過程，在座的每一個委員都是獨立的，因此我不可以代表其他委員回答你的問題。但可以就我個人的看法來說明一下：一，標價最低，不是唯一的參考依據。二，中標單位“天彪集團”實力雄厚，其註冊資金是三友集團的三位。。三，“天彪集團”的報價雖然高於標的百分之五，恰恰在允許的範圍之內，我們徵詢過業主意見，甲方同意‘天彪’的報價，俗話說‘一分錢一分貨’，畢竟工程質量是第一位的嘛。”
周方圓大聲說：“現在我明白了，這個‘天彪’公司之所以以高出我們百分之十二的報價中標，完全是因爲他們註冊的資金比我們雄厚，我想問的是，咱們這次看上去毫無瑕疵的招投標過程，有沒有資格預審環節？如果有，是那個部門把關？這個天彪集團可曾搞過一處像樣的工程？”
會場騷動起來。毛小川拼命地拽周方圓的衣袖，心說你這麼一鬧，等於公開跟山陽建築界所有的實力挑戰，以後還想不想混了！
評審委員們又開始交頭接耳一陣，好像沒有結果。白老頭也沒再說話，他不想爲這事兒辯解，他覺得心安理得。很顯然評委們是根據申報材料做評估的，至於材料的真實如何，第一他們沒有鑑別的能力，第二也沒有鑑別的義務。正如同某明星給某個產品做代言廣告，假如該產品依然獲得了政府主管部門頒發的合格證書，那再有質量問題，不該是代言明星的責任。
會場就這麼尷尬地僵持了幾分鐘。王天恩招手示意主持人過來，耳語了幾句。那主持人走向主席臺，大聲說；“對於我們來說，建築工程的招投標工作還新生事物，仍需要我們在今後的工作中不懈地去努力完善。大家有爭議是好現象，它說明我們的工作過程是透明公開的。好，下面我宣佈本次招投標大會到此結束，有意見的同志下來請按照有關規定以書面形式向市招投標辦公室反映。”
周方圓感到整個人就像是虛脫了，他是在毛小川的攙扶下才走出評審大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