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家電網出來,樑健等了一會兒車,但首都的出租車並不好攔,一輛輛飛馳而過的車都是載了客的。樑健想,反正也無事,索性一邊走,一邊攔車,順便理理思路。
離國家電網不遠的一個衚衕裡,一位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對一個瘦小個的貨車司機說,前面那人,你看見了嗎?直接照着那人撞過去,別真出了人命,最好弄成個植物人。司機說,那得加錢!
男人眯起眼睛,說:錢不是問題。
一輛吉普車上。紫祺剛從國家電網門口路過,她是去赴一個朋友的下午茶,這個朋友算不得閨蜜,可與她的關係,也很是不錯。兩人可以稱得上是“病友”,而且腫瘤都是長在ru房這個地方。
有相同的病,就有相同的話題。兩人都是在北京一家知名的醫院治療,後來,項光磊找了美國一名腫瘤醫生過來,在那醫生的幫助下,兩人保住了ru房,並且出院了。此後,兩人總會定期見一見。
這天,餘悅與朋友約好了在海淀區喝茶,這一路上,看着春色將盡的北京街景,餘悅不由有些傷感。自從那天在明星酒吧碰到樑健以後,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定。
自從那天在飛機場跟他打過電話後,自從離開鏡州來到這座陌生而喧鬧的城市,她是打定了主意,這一生,她要將他忘記,忘記那些曾如春日暖陽般美好的點點滴滴,忘記他曾給她的感動和溫存……可是,當她從日思夜想和刻骨銘心中慢慢緩過來時,他竟然如從天降,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我不叫餘悅,我叫紫祺”……那天碰面時的場景如此清晰,歷歷在目……
猛然,前面的路況發生了變化,一輛卡車突然從衚衕裡穿刺而出,好在餘悅的車速度不快,否則就要與那輛車子親密接觸了。
“怎麼開車的!”餘悅心裡不滿,目光一晃,猛然見到前面那個身影如此熟悉,熟悉到讓她覺得胸口發悶……
這個人不是樑健嗎?那輛卡車,怎麼直接向他撞去?這到底怎麼回事?
“樑健,躲開!”她情不自禁地叫起來,但是吉普的車窗密閉效果何其好,樑健根本聽不到。
說時遲,那時快。如果稍微猶豫,樑健就會有生命之憂……這生命曾與她有着那樣千絲萬縷、密不可分的聯繫……
餘悅一腳油門朝卡車橫過去……
似乎有一股氣流朝着自己涌過來,樑健回頭,只見一輛東風卡車已然衝上了馬路牙子,毫無阻攔地衝向自己。
那一刻,他愣住了。那一刻,他想到,難道,他竟然要和諸葛亮一樣,出師未捷身先死?而且還是以這種最無奈的方式,車禍?在這座陌生城市?
腦海裡這樣想着,雙腿也條件反射一般,往一旁逃去,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沒想到,自己要死在這離國家電網不遠的人行道上。樑健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自己的眼睛。只聽到“砰”一聲,樑健還以爲卡車撞擊身體,會發出如此驚人的響聲,那一刻,他竟然戲劇性地又想到了周星馳在《大話西遊》裡面對白晶晶的師姐的時候,讓她出刀快一點,這樣他在死之前可以看看自己的心。樑健自嘲地想笑,沒想到,他死之前,竟然還能聽到身體和車子撞擊發出的巨大響聲。
然而,他並沒有死,他還能睜開眼睛,還能看見那輛東風卡車就在他前面幾步遠的地方,撞上了山牆。車身,橫了過來,甩到了樑健身上。樑健被這巨大的力量,彈到了山牆上。
這時候,他看見一輛吉普車,也朝自己撞過來,朦朧中,他似乎看見,一個女人使盡最後的力氣,調整車頭方向,避開了他,狠狠撞到了花壇。
那個女人,如此熟悉,熟悉到他都能回憶起她身上獨特的香氣……
醒來的時候,樑健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裡。而他看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她,餘悅。不,是紫祺吧?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那輛吉普車,還有車上的女人,是她吧?那樣熟悉的臉,那樣熟悉的眉眼,那樣熟悉的嘴角,他問:“你到底是紫祺,還是餘悅啊?”
她的笑容裡透着一絲苦澀:“我是紫祺,餘悅已經不復存在了。”
樑健想從病牀坐起來,但一掙扎,背上一陣疼痛,讓他不禁蹙了蹙眉。紫祺說:“你別動。你背上傷了筋骨,雖然沒什麼大問題。但醫生交代,你最好靜養,不要亂動。”
樑健並不太關心自己的傷,能夠躺在這裡跟她說話,說明他沒事。現在,對他來說,他更關心站在他身邊的這個女人究竟是誰?他看着她,問道:“你說,餘悅不復存在,那麼你承認,你以前就是餘悅,只是現在成了紫祺?”
她無聲地看着他,算是默認。
這一刻,樑健只覺得心裡酸甜莫名,他想到了胡小英在電話中的話,也想到當初分別時,她的不由分說。他說:“我們雖然離婚了,難道我們連朋友也不是了?這兩年,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昨晚上問了胡書記,她把你的情況,告訴了我。你當時與我離婚,是因爲你生病了。難道你這麼不信任我,不相信我可以和你一同度過困難?”
說起過去,樑健只覺得心痛。一直以來,他是怨她的,怨她不明不白的離開了他,可是,如今面對真相,他只覺得難過,這個曾經與他相許一生的女孩,到底用了怎樣的決心才做出了那樣一個決定,到底有多痛,才能瞞着他,說出那些關於分離的話?他相信她曾對他的愛,有多愛,便有多痛。看着這個比以前消瘦的餘悅,他只想將她擁入懷裡。不過,他很清楚,他們再不能重來。就像那首歌唱的: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紫祺深呼吸一下,慢慢地說:“這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當時,我選擇跟你離婚,也許是錯的。我知道我傷害了你,也傷害了自己。但,人生就是如此,分岔路口,我們猶豫,徘徊,但最終我們會選擇一條路,往前走。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沒什麼好後悔的。欠你的,我也還不了了,只希望你幸福。至於我自己,現在,也還算幸福。”
樑健想起那天在明星酒吧遇到的那個男人,敢於爲了她動拳頭的男人,便說:“你不欠我。只要你現在過得好,就行。不過,看得出來,那個男人很在乎你。”
紫祺深深地看了樑健一眼,微微點了點頭,說:“是,他叫項光磊,他的確對我很好。”
樑健有些好奇,不自禁地問她倆人是怎麼認識的?紫祺搖了搖頭,說:“樑健,這種事,你還是知道越少越好。反正這一切也都與你沒有關係了。”
看着曾經與自己有着最深切關係的女人,看着這樣熟悉的眉眼,樑健還是難過地意識到,她不同了。對他來說,她多了一分陌生,不,不僅是一分,或許是兩分,三分。樑健本還想說些什麼,但這時候突然從從病房外衝進一個人來,焦慮地問:“樑健哥,你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
原來,是黃依婷。
然後,黃依婷轉頭看着紫祺,說:“謝謝了,紫祺。”
樑健很奇怪:“你們認識?”
紫祺笑了笑說:“當時,你暈過去了,我想得找個你的熟人,所以就翻看了你的手機,給依婷打了電話……這樣吧,你們先聊。”
紫祺站起身來往外走,剛走到門邊,門正好被推開,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正推門進來,一見紫祺,便急切地問:“沒事吧?”他的目光那樣急切地看着她,確認她安然無恙,臉色才慢慢緩過來。然後,他的目光落在病牀上的樑健身上,眉頭不悅地皺了一下。
“我們先出去一下吧?”紫祺說:“讓他們單獨呆一會兒吧!”
他們出去後,黃依婷說:“真是太巧了,你怎麼又遇上了紫祺?”樑健說:“是啊,之前如果不是紫祺,我恐怕已經命喪卡車輪下了。”想起那千鈞一髮的一刻,樑健還覺得心有餘悸。也許,冥冥中,自有緣分。這個爲了不拖累他,獨自承受着病痛,承受着離婚苦楚而遠走他鄉的女孩,以這樣的方式再一次進入他的視野。
黃依婷問:“紫祺真的就是你說的那個餘悅?”
樑健若有所思:“餘悅已經不復存在了。她現在叫紫祺。”
黃依婷像是放下了心,說:“那就好。我還擔心你,因爲她的救命之恩,想要以身相許呢!”
樑健被黃依婷的話給逗樂了:“你沒看到,她有男友?如果我想以身相許,首先得過了他男友那一關,你覺得他會答應?”
黃依婷也笑了:“我想,他會跟你拼命。”
與黃依婷說話,樑健有一種毫無禁忌的輕鬆愉快。這種感覺,曾經,在他和餘悅之間,也是有的。不過,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如今的餘悅,已再不是從前的她了。
在病房外的過道里,項光磊看着紫祺:“這人怎麼還陰魂不散了?那天在酒吧糾纏你。今天在馬路上被車撞,又被你遇上了。這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他是從江中省來的鄉巴佬嗎?他幹嘛還不回去?”
紫祺微微蹙眉,說:“請你別這麼說他,行嗎?”
項光磊很在乎紫祺,一聽她責怪,馬上說:“不好意思。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紫祺看一眼項光磊,說道:“我瞭解了一下,他是來辦事的。事情辦不好,恐怕他是不會那麼快離開的,我知道他的脾氣。”
項光磊問:“他要辦什麼事情?你告訴我,乾脆,我去替他辦了得了,省得他經常在我們面前晃。不是我對他有成見,我不喜歡他看着你的樣子。”
紫祺柔和地笑着,把她瞭解到的樑健此次北京之行的目的,簡單地告訴了項光磊。
項光磊說:“就這點小事?好吧,我給我老爸打個電話,讓他打個招呼,讓國家電網早點把事情給辦了吧!我不希望再見到他。”
聽項光磊說要幫忙,紫祺目光中微微一亮,他知道項光磊大伯的能量,只要他答應,事情基本就成了。紫祺說:“那就謝謝了。”
項光磊說:“紫祺,等那樑健走了,你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什麼時候嫁給我?”紫祺點了點頭。
項光磊說:“那好,我單獨去跟他談一談,問一問情況。”紫祺點了點頭。
項光磊走進樑健房間時,紫祺想要一同進去,但項光磊阻止了她:“我覺得,還是我單獨找他談比較好,省得他到時候又想多了。”
紫祺無奈地笑笑,點了點頭。項光磊對陪在樑健身邊的黃依婷說:“我想單獨找樑健談談,你能不能迴避一下?”
黃依婷問:“談什麼?”
項光磊說:“談他此次北京之行的目的。”
“談工作?”黃依婷徵求意見似的看向樑健。
樑健點了點頭。黃依婷便走了出去,到門口還不忘回頭囑咐:“有事情,隨時喊我,我就在門口。”項光磊在樑健牀邊的木椅子上坐下來說:“樑健,我覺得,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死心塌地對你,就別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我希望你以後別再糾纏紫祺。”
樑健痛苦地笑笑說:“你誤會了吧,我從來沒有糾纏紫祺。”
項光磊盯着樑健說:“你竟然敢說沒有糾纏?那天晚上在酒吧怎麼回事?今天又怎麼回事?”樑健說:“那天晚上,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以爲紫祺是我認識的一個人,我一時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今天,是她將昏迷的我送到醫院,可以說,的確很巧,但怎麼也不能說是我糾纏她吧?我沒必要爲了糾纏她,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吧?!”
項光磊說:“若不是糾纏,最好。從醫院出去後,我希望你別再跟她聯繫了,即使是她主動聯繫你,你也不能接聽她的電話。”
樑健從不喜歡被人逼迫,他說:“這種霸王條款,我憑什麼要答應?”
項光磊嘴角一咧,說:“不憑別的,就憑我給你的交換條件。”樑健說:“什麼交換條件?”項光磊說:“你不是有一個國家電網的事要辦嗎?如果你答應不再跟紫祺聯繫,我就幫你把事情辦了。”
樑健心裡一沉,這人真的能把事情辦成嗎?如果能夠辦成,那可是關係到成山村幾百號老百姓的生存大事?!
項光磊看樑健臉上陰晴莫名,便說:“據說,你是一個很負責任的基層黨委書記?!還專門爲了老百姓的事情跑到中央來。怎麼,現在又不能爲老百姓做一點點犧牲了?”
樑健心想,這是難得的機會,這事情如果真能解決,那可是一件大事。但是,他認爲,自己和餘悅的關係,不是可以拿來交換的條件。他說:“只要紫祺親口告訴我,她永遠不再是餘悅,我自然不會再跟她有半點聯繫。”
項光磊冷笑:“這裡本來就沒有什麼餘悅!我讓她進來,親口告訴你!”
一會兒,紫祺走了進來。她看着樑健,目光裡有一閃而逝的傷痛,不過也僅僅是一閃而逝,她從來是個堅強的女孩。她緩緩地對樑健說:“樑健,你真的搞錯了,餘悅早就已經不復存在,我是紫祺,永遠不可能再成爲餘悅……”
項光磊笑了一聲,對樑健說:“你聽清楚了嗎?”
那一刻,樑健感覺眼睛有些溼潤。
這兩年,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想她,但是,他也始終沒有忘了她。當他第一次在酒吧看到她時,那種複雜的心情,還有,當他知道真相時,那種心痛的感覺,都告訴他,他對她始終還是有感情的。這個曾經的小師妹,這個曾經在他最灰暗的時候給了他光明和溫暖的女孩,如果這一刻說,她願意回到他身邊,無論前路如何艱難,他都會願意與她攜手往前,不離不棄……
不過,現在這樣也不壞,至少她是幸福的。雖然她的那段過往還是一個謎,但既然她連名字也換了,打算一切從頭開始,而且,這個微微有些霸道的男人,至少是那樣在乎她,他也沒什麼可說的。於是,他閉了閉眼,說道:“那好吧。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項光磊說:“好。既然你同意了,那我馬上打電話,讓國家電網把你的事情解決了。你等電話吧。”
紫祺和項光磊一同離開了。
拉開門的剎那,樑健希望她至少回過頭來看他一眼。但是她沒有。她一如當初離開時,那樣決絕。
靠在病牀上,樑建一聲不吭。黃依婷給他倒了些水,說:“要不我先出去一下?你一個人靜一靜?”
樑健卻說:“你說,這個紫祺,是不是真的不是餘悅?”黃依婷說:“你想要聽真話,還是假話?”樑健說:“當然是真話!”黃依婷說:“我覺得,她就是餘悅。”樑健很吃驚地看着黃依婷:“你爲什麼這麼肯定?”
黃依婷說:“也許是旁觀者清吧,我看得出來,她看你的目光不同。那種目光,如果是以前跟你不認識的人,即便是一見鍾情,也不會有那樣的目光。她看你的目光,有太多內涵。這內涵告訴我,你在她心裡,不是一天兩天了。”樑健沒想到,黃依婷能觀察得這麼仔細。
黃依婷說:“樑健哥,我覺得,你還是放手吧。畢竟人家現在已經有了男朋友。既然她連名字也改了,說明她想開始新的生活。你說是吧?要不,你自己靜下來想想?”
樑健說:“不用了,我已經想好了。我不會去打擾他們。”
在醫院裡待了大半天,樑建感覺背上的疼痛遠沒有一開始時那樣尖銳了,便對黃依婷說:“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估計沒什麼大礙,我們還是出院吧!”
黃依婷有些猶豫:“你確定真的沒事?”
樑健堅定地說:“沒事。”
換下病號服,穿上自己的衣服,樑建由黃依婷攙扶着去結賬。不過,醫藥費已經結了,院方還給了樑健一個信封,裡面是五萬塊錢。
樑健有些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院方說:“這是項主任放在這裡的,據說是那個肇事司機的賠款,如果嫌不夠,還可以找他們!”樑健看自己沒什麼事,而且他也不知道其實是有人要他的命,就說:“就這樣吧!”
他想這錢,不拿白不拿,況且前天還花了十萬塊錢吃了一頓窩囊飯,這五萬塊,至少也算一個補償。黃依婷說:“樑健哥,如果你晚上一個人呆着沒事的話,我就去上課了。課程排得很滿。”樑健說:“行,你別擔心,我真的沒事。”
這時候,有一個陌生電話進來。對方介紹說自己是國家電網某處的處長,他說:“是梁書記嗎?明天有空的話,請過來一趟!關於你們那裡一個村的搬遷補償問題,我可以給你一個答覆。”
這一次,樑健保持着高度警惕。說:“你要給我的答覆,是同意增加補償呢?還是不增加?”對方說:“同意增加。但是我們需要你給我們提供一份比較完整的報告。”
樑健早就已經將報告交給了龍副總經理,就跟對方說了。對方效率還挺高,就說,你先別掛電話,我打個電話問問。很快,他就回復說:“梁書記,你恐怕弄錯了吧?龍副總說,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回事。”
樑健知道,自己又着道兒了。不過,他不想在這個事情上多計較,那隻能是浪費時間,反正樑健在筆記本電腦中備了份,只要再打印一份就行。於是,樑健與他約好,明天上午再到國家電網拜訪。
在一棟別墅客廳裡,項光磊、紫祺、項部長和他女兒項瑾坐在沙發中。項光磊和紫祺坐在一起,項部長和項瑾坐在一起。項光磊說:“大伯,表妹,當然還有紫祺,謝謝你們給我過生日。”
項部長說:“光磊,你父母都在美國,你獨自留在國內,這很不容易。在國內我和項瑾,是你最親的親人了吧,當然要給你過生日啦!你年紀輕輕,醫術又好,能夠爲國家出力,這很好!現在,許多小年輕,動不動就往國外跑,我是不贊成的。”
項瑾說:“光磊哪裡是爲了國家才留下來的?他是爲了紫祺才留在國內的!”
項光磊的父親和項部長是兄弟,一個從商、一個當兵。後來項部長當了首長,項光磊的父親則在美國把生意做得越來越大。項光磊是在美國唸的醫學,到北京求是醫院做醫生,本也打算積累經驗後,再去美國,與父母生活在一起。
只是,後來他遇到了餘悅。當時,她剛離開鏡州,來求是醫院求醫。餘悅一直不願意做ru房手術,只願意接受最基本的治療,這讓專家都很頭痛。這時候,項光磊碰到了她,突然發現餘悅好像一個人!
項光磊的童年,是在北京最標準的四合院裡度過的。同院子有一個小女孩,特別可愛、乖巧,是項光磊最好的朋友,春天他們會讓爸爸媽媽帶着去看北海的柳樹,夏天躺在涼蓆上搭永遠搭不完的積木、秋天在院子裡踩梧桐的落葉、冬天一起看雪,堆雪人,可以說是青梅竹馬……
然而,太過美好的事,往往難以留駐。魯迅曾說,悲劇就是把美好的事情打碎給你看。老天最擅長幹這種破壞你預期的事情,讓你永遠也想不到故事的結局。
那是小年夜,項光磊邀請女孩來家裡吃餃子。項光磊說一定要讓女孩吃到自己親手裹的餃子,那年他才六歲,一桌的餃子包好了、煮好了、還煲了當時可稱作美味佳餚的牛肉粉絲湯,然後項光磊和父母就開始等隔壁家的小女孩來……
等了許久,女孩還是沒來。項光磊去隔壁家叫小女孩,但是他們家裡卻沒有一絲燈火。項光磊喊了許久,始終沒有人應他。他失望低落的回到家中,這一桌的餃子,他一個都沒吃,到了睡覺時間,他還是呆在屋子裡不動……
直到午夜時分,隔壁家房子的門打開了。項光磊趕了過去,是女孩的父親來取衣物,項光磊追問女孩去了哪裡?
女孩的父親很匆忙,他說女孩忽然病了,下午送去了醫院,他現在來拿衣物,馬上就要趕去醫院,他對項光磊說,等女孩好了,再跟他玩。女孩父親匆匆取完衣物就走了,留下了項光磊站在四合院裡。
項光磊記得,那一天,雪下得很大,而他站在那裡,久得幾乎被凍成一個雪人,直到媽媽將他抱進屋子,裹進被窩……
那天后,項光磊再也沒有見到這個女孩。
這個精靈般的女孩,就這樣被病魔帶走了,這給項光磊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深深的傷害。之後,他立志當一名醫生,從小就在這條路上奮發努力,在他三十歲左右的時候,他學成歸來到北京數一數二的求是醫院行醫。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他會見到餘悅,一個跟他印象中的女孩如此相似的女子。最初看到餘悅的時候,他還以爲她就是昔日那個女孩。不過,他很快發現,餘悅和那個女孩,並不是同一個人。但是人有時候就是喜歡自欺欺人,他寧願相信餘悅就是那個女孩。
這個故事是他心底最深的痛,最痛的柔軟。雖然,他知道,她不是她,但他還是對餘悅非常上心,知道她不願意手術之後,他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餘悅身上。事實證明,他真的具備非凡的醫學天賦。
他不知用什麼手段,進行了多少實驗,在沒有使用手術的情況下,項光磊單憑藥物和作息習慣,竟然使餘悅的病情明顯好轉。這讓餘悅非常驚訝,同時也震驚了求是醫院的醫生們。他也因此被提拔爲腫瘤科主任。
餘悅非常感激項光磊,因爲,是他給了她新的生命。項光磊竟然自作主張的說,從今天開始,我給你取個小名吧,你叫紫祺吧,這就如你的新生命。命是人家救的,餘悅沒有拒絕。
從那時候起,項光磊就一直照顧着紫祺,如果樑健不曾出現,也許他們就會這樣繼續下去,直到結婚生子。然而樑健的出現,就如一顆石在,在紫祺的內心掀起了波瀾。不過,表面上,她還是那個紫祺,因爲她知道,項光磊是那麼愛着自己,爲了她放棄了很多很多。
所以,她只能放開樑健的手,儘管看着他時,她多想撲向他懷裡,告訴他這些年她經歷的所有苦痛掙扎,告訴他當時離開他時她的茫然無措,告訴他多少個夜裡,她想念他的擁抱他的溫暖,可是,她不能。因爲她再不是曾經那個餘悅了。當項瑾說:“光磊哪裡是爲了國家才留下來的?他是爲了紫祺才留在國內的!”,那一刻,紫祺毫無反應,因爲那一刻,她又想到了樑健。曾經,他是她最親近的人,而從此以後,她都得將他塵封在心底了。
項光磊的手放在了紫祺手上:“紫祺,真的很感謝你,這一年多來,你能陪在我的身邊。”紫祺終於回過神來:“光磊,我要感謝你纔對,沒有你,哪裡會有今天的我,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
項光磊打斷了紫祺,溫柔地說道:“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們快快樂樂地過生日。來,我給大家倒紅酒。”
“祝你生日快樂!”
喝了杯中酒,項光磊好像記起了什麼似的,對紫祺說:“紫祺,我已經把樑健的事情搞定了。你讓他回去吧,以後再也不要來騷擾你了,好嗎?這是他答應的。”
“樑健”兩個字,項光磊雖然說得很輕,但是項瑾還是聽見了。這就如一顆小炸彈,炸的項瑾有些麻木,不過,她還是脫口而出:“你說誰?”項光磊無心的回答:“樑健。一個從江中省到這裡來辦事的小小芝麻官。哦,不是芝麻官,芝麻官還得七品呢,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鄉鎮黨委書記。”
項瑾的表情突然變了,她臉上的緊張,迫切,期待,或是別的什麼,餘悅說不清,但她注意到了。她奇怪地問:“你認識?”
項瑾朝父親看了一眼,趕緊說:“哦,不,我聽錯了。你們慢慢喝。”
說着,項瑾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我去一趟房間。”項瑾的父親項部長,看着項瑾的背影,什麼都沒有說。他當然知道,這個樑健是誰!之前,爲了讓離家出走的項瑾能夠從鏡州這個小城市回到京城,他這個部長,曾經親自下到基層去。當時項瑾就寄宿在一個叫做樑健的傢伙那裡……
項部長還記得,有一次,項瑾打過電話後,將手機隨手放在了桌上,便去洗澡了。然後,項部長在項瑾的手機裡找到了那個叫做樑健的名字,併發了條短信,以項瑾的口吻說,她不會再等他了……
這件事情,項部長是偷偷摸做的,這也是他這輩子所做的爲數不多的偷偷摸的事情,想起來還真有些後悔。但事情做了也就做了,他沒有勇氣對女兒說,自己做了這麼一件事情。就如小孩不好意思坦白自己打碎了一個碗。
或許,每個人內心深處都還是一個孩子吧!
項瑾在房間裡,拿起手機,來到窗前,看着窗外……
她活動着手指,停在了“樑健”的號碼上。她還記得,當初離開鏡州的時候,她對樑健說過,她會在北京等他。她一直在兌現這個承諾,一直在等樑健,但是,樑健卻一次都沒有來找過自己,甚至連電話都沒有。很多次,她都想打電話給他,但是,轉念一想,難道他已經將自己忘記了,難道他根本就沒有勇氣來京城發展?
她打算等。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像男人一樣信守承諾!
原本她會一直這樣默默地等待下去,等待有一天他會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他在北京了。她不知道,父親的一條短信,拒絕了樑健所有關於她的念想。
今天,聽到“樑健”這個名字,知道他此刻就在北京,她幾乎難以自持。這個帶走她第一次的男人,現在從江中省遠道而來,就在北京城的某個賓館裡,卻沒有給她打電話?!
如果他不是在北京還好,他既然在北京,卻不給她打電話!她真有些氣得發瘋了,這麼多日子以來,她都在等他,他卻毫不將自己掛在心上,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行,不能再這麼下去,她必須去找他,他得問清楚,爲什麼?
說着,項瑾換上一套黑裙,足蹬高跟鞋,走出了房間。
項瑾突然要出門,讓項部長、項光磊和餘悅都非常意外。項瑾拿起酒杯倒滿一杯酒,微微舉了舉,說:“我乾了這杯,表哥,祝你生日快樂,還有老爸、紫祺,你們慢慢喝。我突然記起來,晚上我還有點事情,我必須出去一趟。”
項部長忽然叫住項瑾:“需要司機送你去嗎?”項瑾說:“不用了。”
項瑾並沒有事先打電話給樑健。作爲首長的千金,項瑾隨便給公安上打個電話,就查到了樑健所在的賓館。她駕駛着汽車,朝樑健所在的賓館奔去。
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黃依婷通過座機,給樑健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已經上完課,在房間裡休息了。樑健知道,如果自己希望黃依婷來自己的房間,她肯定會過來。但是,他不想這麼做。對於黃依婷,他是想保持距離的。樑健只說了一聲,那你好好休息吧!
放下電話,樑健只開了一個小燈,打算就這樣慢慢入睡。
突然,門鈴聲響了。樑健心想,會是誰呢?在這賓館,會來敲他門的,也只有一個人,就是黃依婷。
樑健從牀上爬起來,本想套一件睡袍。但是,他覺得這麼穿,不太合適,於是說了聲“等等,穿了正裝纔去開門。
門外,一個一身黑裙的靚麗女孩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熟悉的氣味,連同那些暖暖的回憶,迎面砸來,讓樑健有些茫然,一時間只是木然地站在門口!
過了一會兒,他才喃喃地問:“項瑾,是你嗎?”
聲音輕的彷彿是夢囈。
只聽“啪”地一聲,樑健臉上結結實實地捱了一巴掌。然後,女孩毫不猶豫地轉身朝電梯跑去,很快便消失在過道里。
臉上火辣辣的痛告訴樑健剛纔的一幕是真實的,但是,她真是項瑾嗎?如果真是她,她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裡?而且爲什麼要打他?
看着空蕩蕩的樓道,樑健對自己搖了搖頭,心想,或許是這幾天受了太多刺激,連真實和幻想都已經分不清了。
坐進車裡,項瑾看着自己微微疼痛的手掌,心情複雜。
看到樑健的一剎那,她是開心的,可是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卻一副愕然的表情,她心裡又是不甘的,這麼長時間,爲什麼他連一個電話都沒有,近在咫尺,卻不告訴她?所以,一氣之下,她竟然給了他一巴掌!
她有些擔心地想,這一巴掌,是不是打重了?
來的路上,她並沒有想好要對他說什麼,要做什麼,可是見了面,她卻只是給了他一巴掌。這並不是她的初衷。
回家的路上,項瑾一直在等樑健來電話。她想,即使他忘了她,至少也得給她一個理由。可是,直到她回到家,他的電話一直沒有來。項瑾失望而無力地將電話扔進包裡,換了鞋,準備進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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