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雲菲菲的車,載着兩位。好象是個下意識,一不留神就轉到了那裡。
的海灘上,沒什麼人,只有我們三個,慢慢地散步。風很硬,很冷。
我帶着她們,一路走來,我指指點點,細細地告訴她們———這裡,就是那次蘇靜美等我的地方;這裡,就是我們站過的位置;這裡,就是我跟她…………
我沉浸在自己的裡,痛苦回憶,無法自拔,直到看見雲菲菲的憤懣,琳子的憂傷,我才住了嘴。我猛然想起,我無權讓她們也跟着我一塊難受,是的,我沒有權力讓她們痛苦。
應該是這樣。她們跟這件事情,其實沒有太大的關係。政治也好,罪惡也罷,跟這兩位純樸的女孩,距離實在太遠,如果說扯上了她們,那是因爲我的原因。事實上,我確實讓她們難受了。
眼前的雲菲菲,還有琳子,正處在她們生命中最青春姣好的年齡,圍繞她們身周的,應該是鮮花微笑和歌聲,而不是憤怒悲涼和哭泣。她們的,不應該被陰暗佔據。她們的經歷,跟我不一樣。但是因爲我,她們改變了。
我很愧疚。
我轉換了話題。想讓她們自在一點,高興一點。我跟她們提起了往事。就是幾年前,我們在琳子家裡,坐在一塊吹牛的那些情景。
果然有效。雲菲菲高興了,琳子也微笑起來。顯然,我們那一段青澀的生活經歷,在她們的記憶裡,也同樣愉快,同樣輕鬆。
“呵呵,我還記得你那副傻冒的神情,一點都沒變。哈哈!”雲菲菲指着我笑罵,“蹭飯蹭得面不改色,還吹大牛,臉皮厚得可以了———”琳子趕緊扯扯雲菲菲的衣角,意思讓她別說下去,得照顧我沈某人的面子。
呵呵,面子。我摸了摸臉,覺得有點熱,應該還是自感有點不好意思。原來自己出糗的德行,人家一點一滴,可全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呢。所以說啊,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爲,羣衆的眼睛永遠是雪亮滴,呵呵。
琳子也在笑,很溫柔的樣子,她把我們一塊照的那張合影拿了出來。雲菲菲尖叫一聲,跳起身來伸手就搶,追得琳子四下亂跑,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弄爛了照片。兩個女孩嘻嘻哈哈地,在沙灘上追逐打鬧。
風,沒有那麼冷了。這個海灘,一下子熱鬧起來,生動起來———原來景物,也是可以隨心而變的,呵呵。
笑鬧一陣後,她們安靜下來,摟着肩膀在前頭嘀嘀咕咕,說起悄悄話來,還不時回頭打量我,也不知道談的什麼,不會又是我的那些糗事吧?看着兩個閨蜜神秘兮兮的樣子,我汗了一個。
琳子突然停住了腳步,看着我跟雲菲菲,“那不是說———倆這段時間天天泡在一塊?沒日沒夜的?”她的眼神有點怪。
“呃———想什麼哪你?”雲菲菲臉一紅,又抱住了琳子,樣子怪親熱的,“別想歪了,我們在寫書哪———”
“對對對。”我趕緊接過話頭,“菲菲在幫我,這回真是幫了我好大一忙,真的。”
“就是!”雲菲菲歷來不懂客氣,立馬得意洋洋起來,吹上了,“你都不知道,一百多萬字,全是我給他打出來的,呵呵呵,一百多萬字啊!那麼長的一篇!這還沒完哪,回去還得接着打———”
“哦。這樣啊。”琳子露出嚮往的神色,“要不是我爸在這邊,我也想去幫你們。”她有點遺憾地說,“聽你說起來就跟打仗似的,那麼緊張。”
“就是啊,打字打到我手抽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出來的,說着說着就那麼長一篇了,真跟打仗一樣,我就是那電報的,呵呵呵。”雲菲菲看着我,笑得也沒個收斂,一點也不淑女。
“是啊是啊,咱這就是在戰鬥啊,孤軍奮戰,與天下爲敵。一個人的戰爭。夠牛的吧?”我也吹上了。
這話雲菲菲不愛聽。“你不是一個人戰鬥。”她拍了我一記,很不滿地說,“憑什麼我沒份?哪個字不是我打出來的?”顯而易見,她爲自己能夠參與到這場逆天事件裡邊來而感到自豪。我曾經告訴過她關於我的寫作動機和意義,我跟她說我就是要掀起波瀾,打上一場沒有硝煙也沒有前途和把握的戰爭。
“沈宜修———我不幫你,你能寫這麼快嗎?”她不樂意了。
“行了行了,咱菲菲偉大啊!你就是那是戰爭女神啊!不*你,我哪成啊?”我趕緊拍她馬屁,安撫安撫她那顆虛榮滴心,呵呵。
“這還差不多,象句人話,真還以爲你不識好歹哪!”雲菲菲轉嗔爲喜,又笑了起來,倒也不跟我一般見識。
琳子站在身旁,靜靜地看着我倆說嘴,好半天才作聲。“菲菲———”她端詳着雲菲菲,突然來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話,“你喜歡跟他在一塊,對嗎?”
#¥%…a#$%^*!
我嚇了一大跳,看着雲菲菲,現她的表情跟我完全一樣,我們鬧了個臉紅。
“我———”雲菲菲有點語塞,沒見過的,“我*!”過了片刻她才反應過來,罵了一句,“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你可別亂說!”
“我哪看得上他啊!”她說。
我們面對面地站着,相對大汗,都很尷尬。
“琳子你別誤會。”我看着她們說,“真沒別的,不可能的事啊。”
兩個女孩沒再說什麼,手拉着手,若無其事地走開了。我跟在她們後頭,心裡頭有點複雜。
呃———我想,我其實真不知道這些女孩們腦袋裡想的什麼,我也不清楚自己現在同她們是一種什麼關係———紅顏知己吧?
其實這個也論不上。她們真瞭解我嗎?而我對她們,又能瞭解多少?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對於她們,除了感激,我真沒有太多別的可以給了。這一點我清楚,而且我相信,她們也清楚。
………
到了說告別的時刻。
我們把琳子送到醫院門口。兩個女孩擁抱了一會,又說了的話,互相鼓勵,爲對方加油打氣。她們把一次很普通的分手弄得氣氛悲情,依依不捨。居然還同時掉了眼淚,就跟生離死別似的。完全不符合邏輯。
我坐在車裡,靜靜地看着她們。我沒催她們,一句話也沒說,我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事實上,我跟她們一樣,有着同樣的感傷。
不知道爲什麼。不應該是這樣的。其實我們相隔並不遠。也就是兩個小時的車程。完全不應該這樣。我們可以很高興地揮手致意,從容作別,根本無需傷感。
對於該現象,我現在想說的是,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神秘的東西,是我們無法無法感知也無法觸及的。比如說,預感,或者說,第六感。我想就是這個。
因爲在事實上來說,這是我們三個人的最後一次相聚。從此以往,我們天隔一方,生死茫茫,命運讓我們各分西東,永不再見。或生離。
或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