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部長耐心地做起了思想工作。
“您放心,我們絕對沒有惡意,這裡都是長川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專程來看望蘇市長的。”趙部長的手指在人羣上空劃了一圈,再次向大媽解釋,他的樣子很見耐心。“您開個門,我們慢慢跟您說明情況。”
顯然在策動說服這個職業領域,我們的宣傳部長表現得非常擅長,很有經驗。他誠懇親切的動員攻關很快取得效果,門終於緩緩地打開了。但是氣氛依然沒有緩和,大媽撐腰站在門口,目放寒光,視線銳利如鷹,繼續保持居高臨下的審視姿態瞪着我們,看樣子依然沒有放鬆警惕。
因爲不能判斷這位伯母的身份,不知道是不是以後會弄成我的什麼親戚,所以我可不敢造次,趕緊討好地衝她笑笑。“您好,伯母,打攪了。”我一邊打招呼,一邊擡起腳來拾級而上,心裡還是在打鼓——別說,看她那凶神惡煞的茶壺模樣,我這還確實有點怕怕。(首發)。
領頭的市委書記動了身子,後邊人羣也趕緊跟上來,一行人就這麼逶迤拖拉地上了臺階。然後我的腦袋探進門裡,還沒等看清楚屋內情形,就感覺眼前一黑,勁風撲面,呯嘭一聲巨響,門在面前被大力關上。我下意識地往回縮了縮脖子,只覺鼻尖一涼,險險被撞個正着。
倒!
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我半點也沒提防,身子向後一退,腳後跟在臺階邊踩了個空,立馬仰天倒下。幸好後邊的人眼疾手快,及時把我給架住了,否則當場就得倒地出醜。
一片大喧譁裡,我糊里糊塗地擡起頭來,就看見門上的小窗戶又打開了,那位伯母的樣子很生氣。“你們什麼意思?!”她還質問起我來了,“誰允許你們進來的?”
嘿!敢情還是我錯了?我有點納悶。
“說過不見就不見,你們人多都沒用!”看起來她的火氣比誰都大,“再敢騷擾,就打110了!”說完又是呯的一聲,小窗也給關上了。。
110?沒看見110的領導的領導的領導的……這個城市所有警察的老大們全在後面杵着的嗎?什麼眼神?呃,暈。
在場同志們集體抽涼氣,然後面面相覷。顯然市委書記吃上的這個閉門羹,太過威猛霸道,讓大家看着都眼暈,都沒找着北在哪邊。
“怎麼回事?”陸書記走上前來,皺着眉頭問我,“怎麼這種態度?”我朝他聳聳肩,也表示不能理解。 歡迎您!
確實不好理解,我想了一會,覺得應該是小蘇同志在向我表達不滿吧?
那麼——我做過什麼讓她不滿意的事情嗎?有對不住她的地方嗎?捫心自問一番,好象沒有找到答案。應該說,我可以指天發誓,完全問心無愧。(首發)。
大概是出於老陸的授意吧,我看見幾個人朝着樓上齊聲高喊起來:蘇市長——沈書記來看望你啦——蘇市長——在家嗎——沈書記來看你啦——
這樣的呼喊持續了幾分鐘,但是門依然沒有打開,也沒有誰迴應,大家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但是沒有人能拿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來,在場領導們的表情都是一籌莫展的樣子。我慢慢地在臺階上蹲下身子來,捧着腦袋,努力思考判斷了一下。是啊,我想,她應該是生氣了——三年半以來,電話都沒有通過一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無法讓人接受理解。
沒有人比蘇靜美更瞭解我,她說過,只要認定方向,就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
是的,佳人在水一方,按照我的性格,哪怕是千山萬水濁浪排空,我也會風雨無阻,如期而至。(首發)。但是——
但是我並沒有給她承諾,我們沒有約定歸期,而且我的處境她也理應能夠了解,就算不說身不由己,也只能嘆上一句無可奈何。她看見過我的堅守,卻不知道現在我已經多了忍耐——哪怕白髮滿頭,我也會堅持到最後,但是如果不能聚首,那麼堅持就沒意義,所以在追尋的過程裡,我會努力忘記。對於我來說,多一分相思,就會多一分癲狂,我不能讓自己崩潰失守。
沉吟之後,我振衣而起。周圍的人們或蹲或立,目光聚焦在我臉上,相信大家都已經看到市委書記已經拿定了主意。
“老陸。”我招呼副書記,“讓他們別喊了。”然後我從臺階上邁步下來,沿着門前的小徑,轉到別墅後園,那裡有一排斜斜向上的石級,我開始緩步向上,又爬起坡來。
這個小區裡的建築物,因爲全部倚山而築,所以後園就是高點,站在後面的坡頂,能夠直面別墅二樓的全景陽臺——我知道蘇靜美會在那個位置。。
是的,應該站在她的面前,告訴她我愛她。我回來了,依然沒有改變,永遠不會改變,,直至最後,直至永遠。
魏局長搶上兩步,跟到我的身邊,這裡的地形他全部看在眼裡,因爲其職業特點擅長分析,所以對我行動的目的,公安局長理應有所察覺。
“沈書記,您想上去?”魏局指了指坡頂,“已經招呼這裡的保安擡梯子來了。”他說,“在那個位置,可以直接架到陽臺上。”
“嗯,可能梯子會短,遠了點。”魏局迅速目測一下坡頂跟露臺之間的距離,又調整他的方案,“讓消防擡個雲梯過來也行,那樣就不用爬坡,在樓底下就能架上去——”
我轉臉看着公安局長。。“你手下那些防暴警察呢?”我隨口問他,“讓他們搞個定向爆破,在牆上打個洞,然後再衝進去好不好?”
“這樣啊?”魏局表情嚴肅地思考了一下,腦子裡對市委書記提出的方案可能性作職業分析,“技術上沒問題。”他猶豫着說,“但是,蘇市長會怎麼看,會不會——”
“我靠!你還真打算幹啊?”我朝他揮揮手,“你腦子裡缺根弦。”
魏局一愣,摸着腦袋,不好意思地笑笑,緊繃着的職業面孔纔算放鬆下來。
說話間,我們到達到了目的地——後山坡頂。
這裡也是長川的地理高點。山坡的另一面,可以看見整個城市都在腳下。眼前陡然空曠,視野開闊,無遮無攔,遠處的長川江洶涌奔騰,一往無前。地闊山遠,天高雲淡,蒼茫大地,盡呈寥廓。
山風浩蕩,在身畔呼嘯遊走。(首發)。我迎着風,靜靜地站在山頂,看了一會,想了一會,只覺得渾身清涼,目舒氣爽,意定神閒。
對了,是的。我來了,我看見了,整個世界,所有前因,一切後果。那些經過的事,路過的人,過往種種,因緣歷歷,全都看得一清二楚。我還看見了海,在極遙極遠的地方,浩瀚汪洋,無際無涯。海,正靜靜地等待我,呼喚我,我可以肯定。
我轉過身來,對着別墅的露臺,那裡現在懸了一層薄薄的白紗,看不清裡面的情形,但是我知道,她就在那裡,和我一樣,她也正在注視着我。
“秋葉,我的愛。”我說,“我知道你在。”
“我誰都不是,就是橫刀,我是你的橫刀,我是你的愛人。”我說,“現在,我回來了。”
“愛,不會太久,不用等到天荒地老。。”我說,“我會守在你的身邊,用我一生的時間。”
沉默了一會兒,沒有人說話,我聽見了低低的綴泣。
然後,又聽見下面人羣的齊聲高呼——門,終於打開了。
我微微一笑。“走吧,魏局,下去吧。”我說。
………
然而站在門前,前腳還沒有跨入,正在舉足欲行之際,感覺有人拉了一把衣袖,拽住我的身子,轉臉一瞧,是卞秘書。一路上他好象一直是跟在老陸後邊,這時候居然擠上前來了,也不知道他想幹嘛。
“沈書記,這樣不好吧?”卞秘指指我的腳下,然後直視我的眼睛。他的表情非常認真,居然還帶了點悲壯,似乎要上來搞個諍諫,冒死勸阻一把。“您不能就這麼進去。”他很懇切地說。
我有點愕然,沒弄清楚這丫想幹嘛。。可以肯定自己此刻的思想,就是說如果有誰想阻止我的行動,那他整個就是找死。
“您看,這房間裡多整潔,蘇市長平時肯定愛乾淨啊。”卞秘又擡手指指門內的地面,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現在這麼多人要上樓,別把地方給弄髒了,讓她不高興。”然後他提了一條中肯的建議,“您是不是應該帶個頭,換雙鞋再進去?”
我的思維轉了回來,終於確信眼前這位秘書不但沒有發瘋,而且理應比我更冷靜。“呵呵,對的,你提得好小卞,不說我都沒注意。”我呵呵一笑,隨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不錯,觀察力很好,有前途。”
卞秘書的眼神裡露出受寵若驚的味道來,臉上多了笑容,身形矮了三分,腰完全佝僂下來。市委書記誇讚某個人,那可是非常罕見的現象,相信會讓他得意上很久——我看見了旁邊小田的仇恨眼神,不帶掩飾地盯着他,好象恨不得在對方臉上剜出一塊肉來。(首發)。
田秘書怎麼想的我無所謂,但是必須承認,小卞同志的這個提議確實非常及時,非常客觀,那就換鞋吧——但是看了一下,又發現入戶照壁鞋櫃上擺着的拖鞋寥寥無幾,根本不足以應付門外爲數衆多的領導們的尊足,而且門內沒人,兇惡的護花大媽不在。
我搔了搔頭髮,轉臉又看小卞。
卞秘書看看我的表情,然後把腦袋伸進門裡觀察情況,然後他也愣住了。
“呃,鞋子太少。”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就沈書記換吧,我們不用了,打個赤腳沒啥——反正是木地板,又幹淨,不穿鞋也能對付。”說完他毫不猶豫,手撐着臺階扶手,開始脫起鞋來,而且臉上表情若無其事,完全無視身後無數鄙視的目光——以老陸爲首,領導們的表情都是極其鬱悶,敢怒不敢言,估計都在心裡狂罵這小子:馬屁拍得這麼無恥露骨,還把大家全給拉下水,真他媽沒見過!
我莞爾微笑,立馬決定挺他卞秘書一個,以示嘉獎——這一回,他揣摸得非常到位。“好的就這樣,我也不穿。”我轉臉招呼大家說,“兄弟們就當健個足吧,鍛鍊鍛鍊,啊——哈哈。”一邊說,我一邊脫下鞋子,進了入戶客廳。
然後聽到身後老陸無可奈何的吩咐,“老魏,你手下來倆人,把外邊鞋子看好了,誰是誰的得分清楚——這麼多人,到時候弄混了,難道再打着赤腳下山?”
老傢伙的聲音充滿抱怨,很有點情緒,可我不理會他,徑直上了別墅的樓梯。身後一幫赤腳大仙們呼啦啦地跟進來,趙部長站在門口指手劃腳地維護秩序,叮囑大家一定要保持安靜,不要太過吵鬧。
三步兩步跨上樓梯,又穿過二樓小會客室,我感覺別墅裡的環境擺設一點都沒有變化,依然是那麼熟悉——在無數次夢中,我都坐在這裡,我的心一直在此,從未離開。
拉開通往大陽臺的木門,眼前一亮,我終於看見了她。
跟六年前一樣,還是那個位置,還是那個姿勢,永恆的蒙娜麗莎。
蘇靜美,安靜地坐在那裡,象一縷嫋嫋的煙,一株亭亭的樹,一朵淡淡的花。
在記憶裡,在我眼前,這朵永生玫瑰,依然聖潔,依然燦爛,神輝閃耀,明媚無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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