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當然明白這一切爲什麼——曾副部長因何原因淪落至此,我非常清楚。 但是我不會說,不想說,因爲幫不到他,我控制不了任何人的運行軌跡,所以也不必說——在他的政治遭遇這個問題上,我沒有發言權,沒資格說三道四。
今天我找曾同學談話的目的,是希望瞭解另外一個人的政治遭遇。
自從擔任教員以來,又過了快一年,在這個不算長也不算太短的過程裡,我在校園裡碰到曾同學的次數很多。我看着他在這所學校裡進進出出,不停地結業開學,看着他在不同的短訓班裡轉來轉去,直到這一次,轉入我所任教的班級。
這一年來,我一直沒搭理他——沒這個必要,也沒什麼實際意義。而據我的觀察,曾同學也有點躲着我——當然可以理解,對於他而言,我確實是一個巨大的忌諱。\\只要周林生同志還在漢江省任職主要領導,我沈某人就是漢江全體領導幹部的公敵,政場毒藥,我完全清楚這個狀況。
“曾繁榮同學,請出來——”我再次召喚他,也沒去在意宿舍裡其他人的古怪表情。
曾同學搖搖腦袋,摘下眼鏡來擦拭了一把,然後無可奈何地站起身子,才朝我慢慢走過來。看他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我忍不住又笑起來。
我知道他不樂意,但是也由不得他——在這裡,老師要找一個同學談話,他是絕對躲不開身的。
我們這所學校,跟地方黨校還真是不太一樣,進入此間學習的同學們,處於全隔離狀態,哪怕入學前的級別再高權力再大,到這裡也一視同仁。。秘書座駕什麼的肯定不允許帶入校園,而且無正當理由不得缺課,請假必須經過批准,按時作息起居——非常嚴格的管理,全封閉式的。
“今天大課討論,你們這些漢江的學員爲什麼不參與發言?嗯?”我看着面前的曾同學,認真地問了一句。
他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將臉轉向宿舍裡其他幾位。 歡迎您!
那幾位領導狀的同學也沒誰有意思站起來答我一句,面對我詢問的目光,他們全部把臉別過去,都不看我。
“呵呵,還是放不開啊——”我笑,“這麼囿於成見,沒必要了吧?”
依然沒人出聲搭理我,同學們的眼神也很冷淡——短訓班跟一年制的梯隊後備班不一樣,不帶組織考察,我對他們僅僅負有教學責任。。只要不違犯培訓紀律,這部分學員對教師完全可以無視,所以對於我,他們無需拿出什麼尊重,也不用考慮到後果。
我聳聳肩,放棄了追尋答案的姿態。然後我又拍拍曾同學的胳膊,“走吧同學。”我說,我轉過身去,“出去轉轉,聊個天,我想了解一下你們的學習情況。”
他無言地跟了上來。
在宿舍樓門口,碰到我的另外一位學生,後備班的方同學。
“嘿!沈先生!這是準備上哪玩去啊?帶我一個?”這位同學一看見我就高興,堆出一臉的陽光燦爛,立馬黏上身來。(首發)。“今天討論課上,咱這表現不差吧?紀委同志們的評價一定很高,是不是?”
“小方同學啊——”我瞅見他也樂了,跟班上同學們打過一年的交道,我挺喜歡眼前這位的性格,直爽開朗,樂觀豁達,總愛跟人吹噓自己屬於青年幹部,聽到小方這個稱呼就樂不可支眉開眼笑。事實上,我看他除了心態之外,沒什麼地方年輕的——不過也沒啥不對,按照組織規定,沒上45歲的領導,都可以稱爲青年幹部——從這一層面上來看,我們確實屬於同齡人,都是青年——雖然今年他四十三,才大我十五歲而已。(首發)。
“別提今天你那表現了,盡給咱班上丟臉!不是說你,談得真夠假的,還自鳴得意——”我笑着打擊他,“你以爲讓你作報告啊?還拿個文件出來念!要你們談心得感受,玩那麼虛幹嘛?——紀委同志不高興啊,說深度不夠,沒弄出水平來——”
今天上午的大課內容,是集體觀看細節披露得很詳盡的腐敗案件警示片,然後紀委領導結合案例主講反腐形勢。 歡迎您!我作爲教員,負責組織學員們討論發言,再在課後和紀委同志們一起爲他們的認識程度考覈評分——這個綜合分數將記入檔案,成爲以後組織考察的備用材料。
對於來自漢江的同學們來說,有我這個敏感人物在場,在反腐敗這個問題上他們理應會拿出審慎的態度來,三緘其口默不作聲,很正常,我完全理解他們的難處。。所以我也沒打算強人所難,真讓他們跟着我抨擊什麼聲討什麼,這個實在是在太有影射嫌疑了,根本就不靠譜。我估計他們真要有誰腦子充血,配合我這麼隨便一發言議論議論,培訓結束,回去省裡立馬就能穿上小鞋吃上火鍋,跟前曾副部長一樣,給打入到異類名冊,應該會的。
後備班學員就不一樣——也不知道是組織有意調配安排還是什麼原因,我帶的班裡沒有漢江的學員,而這種討論發言因爲關係到他們的評介結論,現在又到快畢業的時候,肯定人人都得把這當成一回事,不是走走過場唱唱高調就能算了的。(首發)。
“不會吧沈先生?”果然,方同學一聽我那說法就急了,“我又沒搞腐敗,哪能有什麼感受體會啊?這不爲難咱們嗎——”
“好了沒事,也都差不多。”我安慰了他一把,“大家都這麼談,也沒誰談出什麼新鮮花樣來,那就無所謂。所以我跟領導們說,又不是讓你們來懺悔的,作作報告也沒啥,帶過去算了。”
“哦——”他這纔鬆下口氣來。“那您給分的時候手底千萬悠着點,別弄得咱下不來臺——”
“行了行了小方同學——”我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婆婆媽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先生什麼時候難爲過大家?只要你不說自己就是腐敗分子,我肯定能讓你過關,放心吧!”
“我現在找這位同學談心哪,他們今天表現很不好,要好好地批評批評。\\”我笑着朝曾部長那邊努努嘴。“你先回宿舍吧,別跟着了,這沒你什麼事。”
“這樣啊?還以爲您準備出去腐敗一把呢,嘿嘿——那您繼續批評着,我就不攪和了。”小方同學幸災樂禍地瞄了瞄我身後的曾同學,卻並沒什麼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擡起手來給我敬個禮後,啪地一聲轉身閃人,倒也走得乾脆利落,頗顯其職業特點和本色。
小方同學的職業,是軍人——某大軍區政治部主任,少將,一位真正的職業軍人。我欣賞他。
曾繁榮一臉鬱悶地跟在後邊,看着我們對話玩笑,再看着那顆閃亮的青年將星從身前風一樣掠過去,他一句話也沒說。\\
“曾部長——”我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招呼了他一句。
“我不是什麼部長了,不要這麼稱呼。”曾部長打斷了我的話,“有什麼直接說,說完早點讓我回宿舍——跟你沈先生湊一堆不太方便,這個情況你應該瞭解。”他把話說得很直接。
我臉上的笑容收斂下來。“是的我知道。”我說,“對不起。”
“我是想向你打聽一下蘇靜美的狀況。”我不帶繞彎地說,“她現在的處境——請曾部長告訴我。”
我當然知道曾繁榮已經不是宣傳部的常務副部長,但是私底下,我依然覺得使用這個稱呼更自然——在我心目中,他是一個合格的輿論主管,我一直是這樣想的。(首發)。
“蘇靜美還是長川的副市長。”曾部長看了我一眼,很快地說了句,“其他我就不太清楚。”
“不,你應該清楚。”我盯着他的眼睛,“這件事讓你受到如此大的牽連,你不可能漠不關心,肯定有所瞭解——哪怕你已經沒有權力決定什麼。”
“不會永遠這樣下去,相信我。”我懇切地說,“一定會有改變的那一天。”
“改變?”曾部長擡起頭來,他沒有看我,眼睛瞧着道旁綠油油的女貞樹牆,然後苦笑,“事物每時第刻都在改變——只不過不一定是按照我們的意志來運動。”
我不想跟他打什麼啞謎,玩什麼玄機,我把自己的問題繼續下去,“蘇靜美現在處境到底怎麼樣?”我問他,“政治花瓶?”
“你都知道情況,還找我瞭解什麼?”曾部長迅速反問我,他的樣子很淡漠。看起來,他確實不想把自己再摻和到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裡邊去。
我回想了一下,其實從客觀上看,他並沒有爲我們提供到什麼幫助,僅僅只是表現出一點同情,就付出了代價,甚至好象連自己的前程也一併葬送了,相當高昂的學費。
也就是說,他作出了犧牲,卻沒有任何價值。
真可悲。我想。
PS:對不起,佔用字數向大家求援。本來不想說這些,但是人氣實在不咋滴,無語中。希望支持本書的兄弟們能夠橫刀立馬,施以援手——具體動作是什麼,相信大家都知道:收、訂、投,無非這些。呃,已經花錢訂閱還有堅持投票的兄弟,刀在這裡感謝了!
您的留言哪怕只是一個(*^__^*) ,都會成爲作者創作的動力,請努力爲作者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