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瘸一拐地走到杜長風身前坐下,靜靜地看了他一會。?
然後我在身上摸索,掏出煙,把杜長風手上的火機拿過來,但是想一想,搖搖頭,把煙揉碎,又把火機關了。?
他一直看着我,帶着那種悽絕的笑容。?
我伸出手去,試圖把他眼睛閉上,沒有用——真的,死不瞑目,我現在理解了,就是這樣子。?
我長長地嘆一口氣,放棄自己的舉動——就讓他睜着眼吧,這樣也好,在另一個世界,也許能讓他看得更清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是,什麼是非,什麼是偉大,什麼是光榮,什麼是正確。?
我想杜長風,一定非常渴望得到這些——他在這個世界不曾得到的答案。?
*****??
*****?
吱啦一聲,方荷把自己衣服下襬撕破了,包紮我腿上的傷口。kk163.com?速度首發。她跪着身子,低下頭去,抽泣不停,她的手在發抖。?
“你在害怕?”我問她。?
她默默地搖頭。?
我把上衣脫下來,掏出口袋裡的遙控,和槍一起塞進褲袋,又拿出電話。“小妹。”我告訴她說,“等會會有很多警察過來,他們會問你情況,不要怕,沒關係,哥哥也會在那裡,明白嗎?”?
方荷默默地點頭。?
我又把衣服給她披在肩上,然後擎起電話來,開始撥打110。?
但是,沒信號。?
放下手機,我考慮了一會,覺得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充滿危險的地下室,我不希望再出什麼意外。“走吧小妹。”我說。“出去再說。”?
方荷扶着我站起身來,我們慢慢地走到電梯前。然而,我又發現,沒看見熟悉的按鈕開關。這是部貨梯,或者說,工地用的升降機——其實就是塊堆貨用的小臺子,鐵板的,上面吊條鋼纜,周圍連個架子都沒有。?
發了一呆後,我退後兩步,四下尋找先前杜長風說的那電源開關,然後馬上找到了——不過有很多。?
電梯外側牆壁上,裝着個一米見方的鐵皮電源盒,裡面大大小小几十個按鈕開關,紅綠黃黑,各種顏色都不缺,還有不少方方圓圓的電源指示燈亮着閃着,我又發呆。?
“這麼多啊?”方荷應該也眼暈,她問我,“摁哪個?”?
我搖搖頭。?
“隨便吧,隨便吧,都試一試——”有人在後邊帶着哭音說話,是楚正。“我要出去,我受不了這裡——”?
我和方荷同時轉臉,怒視這個人間垃圾。?
“要試你試!”我伸手揪住他耳朵,把他拽到電箱前。“你去按,好吧?”?
楚正慌不迭地把手縮到身後,仰頭看着內容複雜的電箱發呆。他的臉上又是血又是鼻涕眼淚,看起來很噁心。“按錯了怎麼辦?會怎麼樣?”他指指倉庫堆的那些炸藥,恐懼地問我。?
“跟他一樣。”我冷冷地說。楚正跟着我的目光,看到地上的杜長風,身子象被針扎到一樣,顫了一顫。?
我走開了。?
圍着倉庫轉上一圈,沒有發現其他出口。另一個角上有條大鐵門,不過幾乎完全鏽死,我手上拿着鋼管大力捅了幾下,但是隻收穫到兩聲悶響,以及一鼻子鐵灰。?
已經可以肯定,這個專門用來儲存爆炸物的倉庫很封閉,除開那部升降機,沒有其他途徑能夠進出。?
回到電梯旁,我朝方荷攤攤手,“等人來吧,沒辦法。首發kk163.com”?
“可是——可是——要沒人呢?我們就這麼呆下去?”楚正結結巴巴地接言。?
我沒理會他,拉過工作臺旁的凳子,一屁股坐下,然後馬上跟觸電一樣彈起身子——給褲袋裡遙控器硌到了,嚇我一大跳。?
方荷探詢地看着我。“怎麼啦,哥?”?
“不行,是得出去。”想了一想後,我喃喃地說,“等不是個法子。”?
“是啊是啊。”楚正趕緊說,“咱們真是坐在火藥桶上啊,都是那個人——”?
我擡手給他扇了一記。“本來什麼事沒有,都他媽你搞出來的!”?
小烏龜捂着臉不敢再說話。?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會,可是也沒辦法,總不能真殺了他吧,該幹什麼還得幹。?
我把腦袋探進電梯井,向上觀察一把,發現還是有出路的。井裡很黑,看見頂上有亮光投射下來,應該是這部升降機上端出口處的燈光,離地面確實有點高,估計幾十米吧,看不太清楚,但是據我考察結果,到達那位置應該不算困難——因爲可以爬上去。井中垂直下來的鋼纜正好用來扶手,四周井壁凸凸凹凹,還支楞出一條條水泥橫樑,踏腳的地方有富餘,綜合看來,比上樓梯的難度不會大很多。?
我握住纜繩試了試手感,然後往上向攀爬兩級,感覺比較輕鬆,於是又跳下來——忘記腿上有傷,趔趄了一下,方荷連忙扶住我的身子。?
“小妹,你們在這等吧。”我說,“我出去報警。”?
方荷擡頭看看上面,吸了口涼氣,“這麼高——你不會吧?”?
“一定要出去,通知警察清理這個現場。”我的態度很堅決,“杜長風死了,這裡還有沒有什麼機關,會不會出岔子,誰也說不好,總之這些炸藥非常危險,必須馬上處理,錯上一點就是天大的災難。”?
“還是一塊等等吧,哥哥。”方荷的表情很害怕,“你不要去了,也許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
“這個倉庫有管制,地點很隱蔽,沒有特殊情況,應該不會有人來。”我告訴她說,“你看打了老半天,槍都動上了,有人聽見嗎?”?
方荷看着我,有點發呆。?
“不行,一定得出去,越快越好!”我紮起襯衫袖子,又把褲腿挽上來,稍微整理一下後,就準備往上爬。“小妹讓開——你不用怕,不用多久,最多個把小時,就會有警察下來救你們。”?
“我跟你一塊上去,哥哥。”方荷突然擡頭,“我不要在這裡。”她指着後邊的楚正,表情充滿厭惡,“我不要跟這個人在一起,一分鐘都不要。kk163.com?速度首發。?
我愣了一下,搔搔腦袋,覺得這倒是個問題,跟人間渣滓站一堆,確實讓人沒把握,我理解小姑娘的心情。?
我想了想,手指上面,“這麼高——你不怕嗎?”?
方荷搖搖頭,“跟哥哥在一起,我不怕。”?
小姑娘說得很自然,我聽着還是很雷。?
“膽子大多了啊,小妹。”我笑笑,“好吧,我爬上邊,你在後面跟着我,慢慢上,沒問題的。”?
方荷終於也笑起來,一副受到鼓勵的燦爛模樣,然後她又指地上的琬兒,“她呢?怎麼辦?讓她一個人在這裡?”?
感覺有點暈。不過小姑娘物傷其類的美好同情心,我還是能夠理解,在她眼裡,楚正根本不算是個人。他讓這個本性單純天真的女孩,再一次近距離地看到人性的醜惡,方荷不希望那個小妹妹再次受到傷害。?
她的想法當然有點幼稚,但是我不得不承認,那烏龜蹲在地上的樣子確實無比垃圾,看起來要多猥瑣有多猥瑣,要多邪惡有多邪惡——我想他今晚的行徑,給任何一個善良女人看見,都會感覺害怕,都會感覺痛恨,都會發自本能地提防他。?
嗯,其實,我也對他沒把握,也在提防他,這傢伙能對昏倒的琬兒乾點什麼,確實誰都說不好。?
“那就一塊走吧。”我又考慮了一下,指着楚正,冷冷地吩咐他,“你把琬兒背上,跟着來。”?
那雜碎把烏龜腦袋伸進電梯井,上下看看,然後慘叫,“你殺了我算了!”他很牛逼地指了指自己的頭臉,亮給我們看。“我傷成這樣,自己都爬不動,還揹人?怎麼背?大哥你想摔死我就直說吧——”?
我氣往上衝,又給他賞了兩腳。“你他媽垃圾造的啊?玩女人你會,背女人就不行?雜碎!”?
雜碎捂着腦袋,躺地上裝死,他的意思很明顯,寧可打死,也不摔死——他知道我不能打死他,媽的!?
沒辦法,我也不想在垃圾身上再浪費體力了,那就走吧。?
我蹲下身去,把琬兒扶起,前後搖晃幾遍,但是沒法弄醒她。小姑娘鼻翼輕輕翕動,呼吸沉沉的,臉上還有一絲微笑,好象睡得很香甜的樣子。我搖搖頭,拽起她的胳膊,把她身子搭到背上,試了試,感覺重量不大,完全可以承受。?
方荷看着我,表情歉疚,似乎覺得害了我一樣,“對不起啊哥哥,可是這樣子不行啊。”她嘟囔着說,“還是一塊等會吧,別爬了——”?
“囉嗦!”我衝方荷揚揚下巴,“把地上繩子撿過來,我得騰出手。”我說,“把她綁我身上吧。”?
**?
方荷在上面,我揹着琬兒在後邊,我們手攥鋼纜,沿着井壁慢慢朝上方攀爬起來。kk163.com?速度首發。?
“我怎麼辦啊?一個人在這裡——”楚正在下邊大聲喊,嗓子在顫抖,他很害怕。?
“關我們屁事!在這陪杜長風聊天吧。”我一聽他聲音就煩躁,就想罵人,“沒事還可以點個炸藥玩,幫人家了結下心願,雜碎!”?
於是這個雜碎馬上跟着爬上來,比我們動作還快,瞧他那身手,還摔不死他,我就感覺納悶了,這杜長風,英魂不遠啊應該,怎麼也不顯顯靈呢??
一行人沿着井壁不停向上,攀巖過程中,發現兩個狀況,一好一壞。好的呢就是井裡地形結構跟我估計的情況差不多,上行的危險係數不是很高,跟爬樓梯沒太大區別,手拉鋼絲繩,腳下踩穩當了,一步一步向上走就行;壞的情況就是對距離估計嚴重不足,望着頭頂那點光亮,估計走了有十幾分鍾,還沒到一半。而且這地方還沒見其他出口,也不知道是市委市政府新辦公樓的哪個角落,以前我視察工地時可沒發現有這麼一地點——嗯,廢話一句。造價幾個億的高層建築,大而無當,地形莫名其妙地複雜,哪輪得到市委書記來留意這旮旯??
方荷爬在上頭,慢慢尋找那些位於不同位置的踏腳點,嘴裡還在不停提醒我,到後來,我聽她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聲音有點發喘,就告訴她說歇歇吧,這時候可不能着急。?
其實我也已經很累,手發酸,受傷的右腳疼得一抽一抽的。不過幸好先前那子彈只是擦掉塊肉,沒傷着骨頭,血也止上了,否則我就得躺在地上等救援,什麼都幹不了,還能爬上這麼高??
大家停下動作,蹲在橫橫直直的框架樑柱上,歇息了一會。?
“那裡有個洞。”方荷突然在上邊喊,“哥哥,你看看能出去不?”?
擡頭上望,看見左手邊那側牆上有光線露進來,我攥着鋼纜,慢慢地挪上前去,發現果然有個洞口,面盆那麼大,外邊朔風勁吹進來,呼呼呼地響。再伸手一試,很薄的一面單磚牆,於是我側過身,雙手攥緊手上鋼繩,踩穩腳下橫樑,吸一口氣,擡腿猛踹,一腳,兩腳,三腳……?
嘩啦一聲,開了,幾個人同時歡呼起來。?
我抑制了一把興奮的心情,停下腳,探手過去劃拉洞口,把磚頭清理一下,直到弄出能容人鑽過身子那大小,然後迫不及待地把腦袋探出去。?
立馬嚇了一跳——位置不是在樓裡邊,而是這幢建築外側臨街的一面。現在是晚上,但是工地上有塔吊的燈光,照得下邊黑黝黝地那是很深遠啊,媽的,這個非常恐怖了。?
我們所處的位置,具體高度多少,其實心裡還是很明白的,就是我們攀爬上來的距離,大約高層的一半吧,四十多米,應該還不到——因爲我們是從地下層開始爬的,裡邊還得深幾米。?
恐怖的原因在於貨梯井裡沒光線,腳底下反正一抹黑,什麼也看不見,再有多高也就是個心理數字,不怕就沒事,可不象外頭這麼直觀,看起來眼暈。?
“能出去嗎?”方荷探詢地問我一句,聽上去小姑娘確實已經很累,應該在迫切地希望能夠安全着陸,不用這麼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地再爬上十幾層樓。?
“能。”我點頭,“不過需要勇氣,要有膽量。”?
我看着腳下,洞外有條一米左右寬度的遮雨板,直接通向安全地點——那頭連着平臺,走過去就能上岸,但是中間這段距離,應該說,很危險。?
方荷笑了起來,“哥哥敢,我就敢!”?
“嗯,好吧,那我先出去,你跟着來,小心點。”我想了一下,覺得也沒什麼好怕的,別東張西望不就行了?眼觀鼻,鼻觀心,心無旁騖——端正思想的難度,應該比爬樓那種體力加腦力勞動要小N倍吧??
然後我從洞口爬出去,趴在雨檐上等方荷——爲什麼要爬?因爲四十米高的地方,風很大,身子站起來的話,能把人颳得左搖右晃,可不敢拿性命開玩笑。?
小姑娘探出頭來,果然尖叫一聲,我拽着她的胳膊,“沒事,沒事,眼睛別看外邊,跟我一樣,身子趴下,爬着走。”?
後來楚正也出來,學着我們的姿勢趴下去,我沒工夫理他,揹着琬兒沿雨檐匍匐前進,感覺很安全。?
手腳並用,花了兩三分鐘,爬過十來米,就看見對面的平臺——呃,該死,在對面!?
平臺高出我們這位置有兩米左右,這個先前就看見了,估計伸手能摸到,我也沒在意。但是現在問題很嚴峻了,因爲關鍵點在於雨檐到這裡已經結束,跟平臺沒接上,中間還有個一米左右的間隙,這意味着我們要上去平臺的話,就得以跳的方式!?
跳!我靠!?
一米寬加兩米高,如果在平地,那是小CASE一樁,大一點的小孩都能辦到,但是現在,幾十米高空,玩這動作那叫雜技了——萬一手沒攀上,可就是粉身碎骨的命運!?
操他媽的,這樓誰設計的?應該拖出去槍斃!怎麼就沒爲人家的安全考慮過?換他來跳跳看??
我在嘴上咒罵不停,心裡打起了退堂鼓,就想掉頭往回裡爬。可是我又發現,身下這個雨檐太他媽窄了,根本沒法把身子橫過來——除非我想掉下去!?
又試了試倒着爬,很快就放棄——第一沒訓練過,感覺比向前的動作困難很多倍,何況屁股後邊還跟着兩個人,操作起來程序太複雜,估計不出事的概率很小。?
夠倒黴的,真就這麼尷尬。我知道自己的舉動看上去挺笨拙,但是在這麼高的地方,不到一米的寬度,背上又揹着個人,眼睛看着下面的無底深淵,膽都寒了,說真的。?
聽到身後牙關打磕的聲音,雖然在風裡,也聽得很清楚。不知道是方荷還是楚正弄出的動靜,不過他們都沒說話,估計已經被眼前情形嚇着了,比我還寒。?
可是這麼僵着也不是個法子啊,我想了一會,心一橫,拼了!誰讓咱底下有個火藥桶呢??
不就是幾十米高嗎?我當它沒高度,就在平地上——心無旁騖,心無旁騖,我做得到!?
“方荷!”我回頭喊,“呆會我站起來,你扶着我的身子,我把你頂上去!敢嗎?”?
方荷還是沒說話,我當她答應了,於是身子貼着牆,慢慢地站起身來——眼睛閉着的,感覺風很大。?
“不要啊,哥哥!”?
“爬過來!”我慢慢地睜開眼,儘量不去看兩邊,眼觀鼻,鼻觀心,然後我朝方荷伸手,“過來!”?
方荷爬了過來,臉色發白,她的手擡起來,我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慢慢拉起,然後我蹲下身子,拍拍肩膀。“踩上來,踩上來……看着我,沒事的!”?
她的身子有點僵硬,有點抖,但不很劇烈,我不知道這一刻她在想什麼,反正我說什麼,她都在照做,象一個牽線木偶。?
就這樣,我們在上百米的風速裡,四十多米的高空中,一米不到的寬度上,玩起了疊羅漢。方荷站在我的肩上,我扶着她的腰肢,顫顫微微地依着牆站起來,站起來。身後,楚正發出女人一樣的尖叫,讓我又生出一股把他踢下去的衝動——我認爲這種衝動是有益處的,至少非常及時地起到了轉移注意力的作用,讓我緊張得沒那麼厲害。?
方荷終於也忍不住尖叫出聲——我把她的身子往平臺上傾斜過去。?
撲通一聲——她落到對面,我的心也跟着落下來。?
然後是琬兒。?
這個就容易多了——因爲她不會怕。?
我把琬兒從身上解開來,端起她的身子,舉過頭頂,直到平臺上的方荷拉住她的胳膊,我再用力頂,頂,頂——頂上去了。?
松下口氣,我擦了把腦門上的汗——只是做個動作而已,我感覺自己一身都是汗,但是額頭上卻很乾燥——來不及淌下,就讓風給吹乾了。?
戰戰兢兢,汗不敢出,是這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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