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地醒來了,看了下表,才睡三個小時不到。又靠了一會,實在覺得睡不着,我於是躡手躡腳地起了牀。
雲菲菲斜躺在沙發上,身上也沒見蓋點什麼東西。她可能感覺到冷了,睡相不是很安穩,皺着眉頭跟個孩子似的,抱着身子扭來扭去。我趕緊把牀上的毛毯給她加在身上———這寶貝姑娘,手電筒一個,只照到別人———光顧着督促我,也不知道愛惜自己一把。
………
我又坐到了前,把昨晚寫下的內容粗粗瀏覽一遍,然後統計一下字數。我跟雲菲菲12個小時的成果,差不多有8萬字之巨———這個數字表明,她的拼字加上口述,這種寫文的,均速能達100字/分鐘,那是相當地驚人了。而按照我的估算,這本書應該會有150萬字左右,也就是說,以這種狀態持續寫下去,半個月的時間就能完本,大大超出了我的預計。
嗯,這樣的話,讓我好好想想,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我點上一支菸,靠在椅子上出神。
首先,我想———蘇靜美的案子,已經完結,無藥可救。她痛苦不堪,她絕望了,這種絕望直接導致她的崩潰。她放棄了上訴的權力,甘心接受命運———不,她仍然不會接受擺佈,不會落入命運之手,她不可能在監獄裡生活一輩子,完全沒有這種可能。蘇靜美,會選擇一個合適的時間,一種合適的方式,讓所有故事結束,她會讓玫瑰靜靜地枯萎永遠地枯萎,不再開放。是的,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然後,我想,我能夠爲她做什麼———理所當然,從現實途徑而言,我什麼都做不了。擊鼓嗚冤上訪投訴,甚至絕食靜坐遊行示威,那些都是講笑話,沒有人能夠通過這些方式尋求到正義和公理的支持,絕對沒有可能,這個我知道。而且即使有人想要幫她出頭翻案,這時候也已經太晚,蘇靜美不會接受。
再然後,我想,我必須做什麼。這個纔是問題的關鍵。
我必須———懺悔,懺悔,懺悔。坦白,坦白,坦白。如果沒有死去,我就只能做這些,只能這樣。
我要把自己的懺悔和坦白讓世界上每一個人都聽見。當然,這一點其實不是我的最終目的,我只想對蘇靜美一個人說,我向她懺悔,向她坦白,我隨時可以爲她而死———而且,這種意願要用最快的速度,最不可阻擋的方式,傳遞給她。當然,同時,我還要爲她討還公道,洗刷清白———以我自己的方式。
我以生命起誓,我會這樣做———我將動用我的一切力量與智慧,方法和手段,直到達成目的,或者死於目的之前,就是這樣。
手上的煙無聲無息地燃到盡頭,灼到手了,我抖了一下,隨手把它捏滅,菸頭有點燙。
擡起頭,再次把電腦上的8萬字翻了一遍,這是小說的第一部分內容———一段唯美的愛情,主角就是我跟蘇靜美,而不是秋葉和橫刀---那個故事,已經講完。事實上,秋葉和橫刀都已經死了。
是的,我想,現在我馬上要做的,就是把這個發到去,讓人們在最短的時間裡瞭解這段愛情。然後,我會把他們的視線從最美麗的頂峰帶入最黑暗的谷底,我要讓他們瞭解殘酷,瞭解命運,瞭解秋葉和橫刀因何而死。
就這樣吧,現在就開始。
我用力握住鼠標,自感握住了一枚手雷,即將衝鋒陷陣。有種風蕭蕭兮的感覺———呃,不是感覺,真的是頸後生風,有人從後邊疾衝上來,把我電腦合上了。
雲菲菲。
她一傢伙坐到面前的桌子上,居高臨下地審視我。
“哎,美女,幹什麼哪?有點風度好不好?”我一下就急了———跟我作對那也沒啥,別關我電腦啊,這不存心搗亂的嗎?
“沈宜修,我看你不對頭啊。”雲菲菲仔細盯着我,好象她也能看出什麼問題來,“我坐邊上瞧你老半天了,你說你現在象個啥?怎麼弄得跟個思想者似的?神神道道的,我可看不懂。”
“你說什麼啊?這麼亂七八糟。”我有點納悶,莫明其妙地看着一臉疑問的雲菲菲。“我沒怎麼啊。”我說。
“你說你現在心裡頭想的啥?”她不依不饒地追問,“你怎麼就這麼安靜啊?還帶思考的,這可不象你。”她煞有介事地說,“你那個———精神上沒什麼問題吧?”
我倒。敢情這寶貝姑娘,還以爲我犯了神經病,暈一個。
我略微思考(又思考了,汗!)一下,終於明白她話裡的意思———我的平靜讓她恐懼了。
“菲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說,“這蘇靜美都這樣了,你覺得我應該發瘋對吧?”我依然平靜,心平氣和,“我都死過一回了,那又怎麼樣?我什麼都不想,我現在需要的就是充滿勇氣地去戰鬥。還有———”我說,“冷靜思考,是戰鬥打響前唯一應該做的。”
“哦,這樣啊———”雲菲菲終於好象明白了,她從桌子上一把跳下來,“我還以爲你氣糊塗了。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哪。”
“那哪成啊,修心養性的功夫,哥們好得很,絕對不會亂。你看———”我懇切地說,我又坐直了身子,再次打開了電腦。“現在不是非常冷靜嗎?一點問題都沒有,什麼我都記得,你放心好了。”
“哦?真的嗎?你肯定?”雲菲菲毫不猶豫,居然又把電腦合上了。
我有點惱火,擡起頭來瞪着她,但是我依然保持冷靜,心態平和,“我肯定!”我說。其實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不記得在跟她糾纏什麼了。
雲菲菲笑起來,“那你還是先看下錶吧,什麼時間了?你還記得吃東西嗎?”
哦?我擡起手,下午兩點?我突然記起,真好象還沒吃早餐中餐的。
真暈。忘記還有這碼事了。我鬱悶地搔搔腦袋,爲自己的冷靜表現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