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車,杜雨菲正準備給楚天舒打電話彙報,手機卻先響了。
打來電話的是陶玉鳴,他非常不滿地說:“小杜,你帶郭順強去報廢車輛停車場了,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交通事故有交通大隊呢,用不着你操心,你把治安和刑偵抓好就行了,這起事故省市領導都定性了,你還想折騰出什麼名堂來。”
不用說,胡向發在陶玉鳴面前告杜雨菲的黑狀了,同時也擺明了,陶玉鳴對杜雨菲插手交通大隊的事不滿意,並不是特指今天的這起交通事故。
“陶局,我沒想瞎折騰。”理由早就想好了,杜雨菲解釋說:“我們整理包俊友遺物的時候,發現他的警官證和錢包都不見了,就回頭看看還在沒在車上。”
“找到沒。”
“警官證找到了,錢包沒找到。”
“那就算了,現場亂哄哄的,回頭問問是不是誰撿着了。”陶玉鳴輕巧地說:“包俊友是因公犧牲,按規定要補償一大筆錢,他老婆也用不着在乎那幾個了小錢了,哦,對了,他老婆馬上就到了,你趕緊過來吧,就在縣委招待所。”
杜雨菲回答道:“是,我馬上就到。”
路上,杜雨菲給楚天舒打電話,卻一直佔線,冷雪把電話打進來了,聽說並沒有找到行車記錄儀,她有些急了,問道:“會不會被他們拿走了。”
“可能性不大。”杜雨菲說:“電動車拖走的之前,我一直在現場,旁邊還有維持秩序的警察,行車記錄儀不是個小物件,誰把它拿跑了,會有人看見的,我在停車場打聽過了,運到之後也沒人來過,我估計,多半是在途中丟的。”
冷雪說:“雨菲,黃天豹他們到了,想見‘少尉’最後一面,你能不能安排一下。”
杜雨菲說:“好的,我想想辦法,你等我消息。”
掛了電話,杜雨菲交代郭順強,調看一下去往停車場的監控錄像,找到那輛運電動車的拖車,行車記錄儀很可能被拖車司機拿跑了。
將杜雨菲送到縣委招待所,郭順強回了公安局,調看了監控錄像,找出了運電動車的拖車,根據牌照號,很快查出了司機的住址,他帶上女警小蔡,直接就開車過去了。
拖車司機是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人,郭順強和小蔡到的時候,他們一家子正準備吃晚飯,穿着便服的小蔡把司機帶到一邊,問了他的姓名,亮出了警官證,說有幾句話想問他,讓他到車上來說。
見警察找上了門,司機當即就慌了。
司機上了車,就看見郭順強虎着臉坐在駕駛座上,用槍管子套着一個手銬慢悠悠地轉圈,司機顧不上小蔡的問話,眼睛只偷偷看那個轉圈的手銬,手銬每轉一圈,他頭上的汗就冒一次,直到汗珠子順着臉頰留到下巴頦的時候,郭順強突然收住了槍,問道:“師傅,錢包在你那兒吧。”
司機臉上的肌肉一抖,汗珠子啪啪掉了一褲襠。
郭順強盯住他,說:“你當時可能不知道,他是我們的同事。”
司機連忙順杆爬,點着頭說:“是,是,我真不知道。”
汗珠子繼續啪啪地掉。
“交出來吧。”小蔡伸出了纖纖玉手。
“好,好,我進屋去拿。”司機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扒拉了好幾下車門把手都沒扒拉開。
“等等。”郭順強用槍管敲了敲手銬,說:“還拿了個什麼,一塊兒交出來,別讓我們費事。”
司機頭上又冒出汗來,慌張地說:“嗯,還,還有一個行車記錄儀。”
“去吧。”小蔡看了郭順強一眼,友善地提醒道:“別驚動老婆孩子。”
司機再次抹了一把汗,進了房間,沒一會兒就把錢包和行車記錄儀拿出來了。
小蔡又叮囑他說:“你態度很好,也是無意中犯的錯,這事你誰也別說,就當沒發生過,否則,我們沒法替你保密,就要拘留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司機雞啄米般地點頭,直到看着車子拐出了巷子,才長舒了一口氣,又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轉身進了屋。
在車上,郭順強打電話向杜雨菲報告,電話打通了,卻一直沒人接聽。
杜雨菲正陪着包俊友的老婆孩子在縣殯儀館,包俊友一見包俊友被撞得殘缺不全的遺體,當即就暈過去了,包俊友7歲的女兒抱着包俊友的胳膊,一邊搖一邊哭喊着:“爸爸,爸爸,你醒醒啊,醒醒啊。”
哭喊聲撕心裂肺,杜雨菲摟着孩子,早已泣不成聲,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查出元兇,爲戰友報仇。
包俊友的老婆被隨行的醫護人員救醒了,女孩子被一位老女警抱走了。
杜雨菲這才感覺到了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
郭順強報告說,東西拿到了,沒驚動別的人。
杜雨菲擦去了眼淚,說,帶回來,到我的辦公室。
回到局裡,郭順強讓小蔡守在了門口,自己帶着行車記錄儀去了杜雨菲的辦公室。
關上門,郭順強擺弄行車記錄儀的按鈕,卻怎麼也開不了機,估計是撞壞了。
杜雨菲提醒說,把記錄卡取出來。
郭順強找了一下,在行車記錄儀的後面找到了卡的插口,搗鼓了幾下,卻發現裡面沒有記錄卡。
杜雨菲很驚訝,問:“順強,會不會司機不老實,交了記錄儀,把記錄卡掏出去了。”
郭順強想起司機老實巴交的樣子,很肯定地說:“不可能。”
杜雨菲只得給冷雪打電話。
冷雪聽說行車記錄儀找到了,起初還有點激動,可聽說記錄卡又不見了,瞬間泄了氣。
杜雨菲心裡煩躁,但還得耐下性子來勸慰冷雪:“冷雪,彆着急,我這邊繼續找,你先帶弟兄們去看看‘少尉’吧,我和殯儀館的人打過招呼了,記住,看一眼就回,別給人家添麻煩。”
冷雪帶着黃天豹、“上校”、王平川、歐陽克等人前往殯儀館,路上反覆交代王平川,不管看見了什麼都不許胡鬧,要不就不帶他去。
王平川得知“少尉”的死訊後,鬧騰得最兇,捏着拳頭就要去大通公司找週二魁拼命,黃天豹等人拽都拽不住,直到冷雪拿出了龍虎門的令牌才把他鎮住,告訴他仇一定要報,但必須聽指揮。
到了殯儀館,冷雪等人戴上了大口罩,找到了杜雨菲打過招呼的看門老頭。
已經入夜了,殯儀館裡靜悄悄的,看不到一個人影子,只有大雨嘩嘩的聲響。
看門老頭很謹慎,在院子裡轉了一圈,確認沒有人之後,才領着冷雪等人七繞八拐去了後院最偏僻的停屍房。
一個沒有編號的停屍車被推了出來。
看門老頭只掀開了白布的一角,僅僅露出了“少尉”扭曲的臉,因爲“少尉”的身體被撞得變了形,電動車被強行拖出來的時候又遭到了撕扯,遺體差不多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黃天豹、王平川和“上校”等人走過去只看了一眼,幾個剛強的漢子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冷雪死死地拽住王平川的手臂,出乎意料的是,王平川並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暴跳如雷,而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輕輕拭去“少尉”臉上殘留的血污,嘴裡唸唸有詞:“兄弟,你跟哥說,誰欺負你了,哥替你扁他。”
看門老頭眼睛瞟着門外,神色十分的緊張。
冷雪擦了擦眼睛,扯了扯王平川的胳膊,王平川卻一動不動,聚精會神地繼續擦拭少尉臉上的血污。
冷雪不得不加大了力氣,王平川唸叨說:“別鬧好不好,我和‘少尉’說話呢。”
黃天豹看王平川魔障了,忙上前拽住他的另一條胳膊,準備強行把他拖出去。
王平川想要甩開黃天豹,手上一用力,便碰到了“少尉”的遺體,停屍車晃盪了一下,從車上掉下來一條胳膊,“噗通”一聲砸在地上,聲音不大,卻在空曠的停屍房裡如扔了一顆炸彈般巨響。
看門老頭嚇得腿都軟了,真正的詐屍他都見過,他倒不是怕屍體有什麼異常,而是害怕驚動了外人,傳到那幫惡人耳朵裡,連家裡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王平川一愣神的功夫,黃天豹把他拖開了。
比這慘烈的場面冷雪見得多了,她不驚不慌,迅速彎下腰去,撿起了地上的胳膊。
這是“少尉”的右胳膊,雖然離開了身體已經好幾個小時了,但他的拳頭卻仍然捏得緊緊的。
冷雪把胳膊放上車的時候,無意中觸碰到了那隻緊捏着的拳頭,拳頭突然鬆開了,手心裡躺着一張亮晶晶的小卡片,冷雪眼前一亮:行車記錄儀的記錄卡。
這是“少尉”在臨死之前,摳出了行車記錄儀裡的記錄卡,用最後的氣力攥住了車禍發生的全過程。
一直沒有流淚的冷雪終於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她將卡片捏在手心,朝“少尉”的遺體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蓋上了白布,帶着黃天豹等人快步退出了停屍房。
看門老頭悄悄抹去了頭上的冷汗。
歐陽克給看門老頭留下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裡面是菸酒和一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