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石花大酒店緊鄰的一個私人會所,叫“南嶺風光”。
“南嶺風光”名義上和石花大酒店不是一個老闆,但石花大酒店有一條秘密通道可以與之直通。
付大木說的“老地方”,是在“南嶺風光”裡的一間密室,專門用於他接待貴賓和商量事情。
從外面看,這間密室毫不起眼,遠離樓梯口,與操作間挨着,也沒有房間號,來消費的客人不會拿正眼看,一般都會以爲只不過是會所的一個辦公用房。
這幾乎是石花大酒店縣長套房的一個翻版。
當付大木從唐逸夫那裡得知伊海濤還要把楚天舒派來的信息之後,曾經召集陶玉鳴等人在這間密室你進行過認真的研究。
當初有兩種意見。
白存禮認爲,應當採取緩和的策略,先假裝積極支持和維護楚天舒,然後給他製造一些困難使他知難而退,他爲了快點脫身,自然會推薦付大木來接替書記的職位,這樣,既能緩和縣裡內部的矛盾,也能緩和與市裡的矛盾,比較穩妥。
因爲前面已經攆走了兩任書記,第三任書記馬興旺又死得不明不白,再那樣幹,太冒險了,雖說沒有把柄落到別人的手裡,但市裡對他們有看法是明擺着的。
儘管市裡唐逸夫支持他們,但市長不管人,人歸市委書記管,楚天舒是伊海濤的親信,搞太過分了,惹怒了伊海濤,真把大縣長撤了,或者把他交流到別的地方去,那可就不好辦了,說不定會引出大禍臨頭。
陶玉鳴認爲,還是過去的辦法好,緩和雖有道理,但並非良策,因爲新來的楚天舒不是省油的燈,一旦他站穩了腳,很可能把他們作爲整頓的對象,想讓他推薦付大木當書記是不切實際的。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只能進,不能退,不管市裡有什麼看法,總得有證據方能成立,害怕是沒有球用的。
白存禮的意見得到了彭寶鑾的支持,薛金龍沒有表態,陶玉鳴與白存禮爭持不下,付大木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好決定:來了再說,走着瞧。
於是,安排薛金龍密切關注書記辦公室的一舉一動,安插田克明到招待所負責監視楚天舒的八小時之外,繼續讓柳青煙給新來的書記跟班,採取以靜制動的策略。
楚天舒抵達的當天,正趕上馬興旺出殯,付大木帶着陶玉鳴去奔喪,故意不去迎接,想讓楚天舒出點醜,沒想到都被他一一化解,還讓付大木和陶玉鳴丟了面子。
因此,這幾天裡,付大木整天都呆在石花大酒店,隨時都在看動向,聽信息,研究需要採取的對策。
他既沒有心思在辦公室辦公,也不願意回家,因爲不管是在辦公室裡還是回到家裡,他都無法靜下來思考,那些討厭的人,一撥一撥的來,不是彙報請示工作,而是去向他表惋惜,鳴不平,說安慰話,順便探探口風。
幾天以前,這些人就曾去過付大木的辦公室和家裡,那時都說他要當書記、縣長,提前祝賀的,說早該如此的,說他怎麼怎麼有水平怎麼怎麼能幹的,氣氛可謂熱烈。
幾天以後,還是這些人,說話的聲音低了八度,哭喪代替了笑容,氣氛又低沉,又悲哀,又壓抑,使他越聽越煩,他真想把他們拒之門外,或者把他們趕出去,但又不能這樣幹。
他們雖然不是他的鐵兄弟,畢竟是向着他的人。
可他們這些人的話,對他實在沒有用,他覺得自己必須針對情況儘快拿出主意,沒有辦法,他只能離開辦公室和家,在石花大酒店的縣長套間裡靜下心來思考對策。
付大木首先想了對楚天舒的印象。
以前他就認識楚天舒,而且去向伊海濤討要扶貧款時有過一些接觸。
每次去,楚天舒忙着端茶讓座,挺親熱,也挺溫和。
那時候,付大木覺得楚天舒是個很平常的人,和普通的領導秘書並沒有什麼兩樣,對領導陪着笑點頭哈腰,拎着包跟在伊海濤身後少言寡語,看上去既缺乏做領導的氣質和抱負,也缺乏做領導的深沉和水平。
現在他再看楚天舒,感到情況大大的不同了。
無論是看他的那種眼神,還是跟他握手的那種感受,以及跟他談話時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完全不同了,甚至他的笑容中都透着一種難以置信的詭異,而且,楚天舒好像一下子變得深沉了,說話總是引而不發,渾身散發出一種自信和堅毅的氣勢。
這當然可以理解,楚天舒還很年輕,就能爬到縣委書記這樣的高度,必定想大幹一場,開創局面,建立政績,謀取更高的發展。
付大木認爲,他的這種心態決定了他不會維護現有的局面,不會聽從他們的擺佈,而且,正好相反,他一旦站穩了腳根,就一定要向他們開刀,這是他討好市委,建立政績的必由之路。
一個大不同,一個必由之路。
這兩個加在一起,使付大木完全否定了緩和求生存、緩和謀發展的意見。
“必須針鋒相對地跟他幹,不能存有任何的幻想。”付大木想到這裡,一躍從沙發上跳起來,脫口而出地說道。
這天晚上,付大木召集的秘密會議一直開到了深夜兩點。
參加會的一共五個人:付大木、陶玉鳴、白存禮和薛金龍。
從前開這樣的會,應該還有財政局長彭寶鑾。
這一回因爲付大木對他心存不滿,就沒有讓薛金龍通知他,而是臨時召來了更瞭解楚天舒的田克明。
開會的地點是付大木說的老地方,就是“南嶺風光”的那間密室。
這地方很隱蔽,也很安全,不會發生被竊聽的問題。
付大木吃完晚飯,直接就從石花大酒店的秘密通道過來了。
其餘四個人是十點鐘先後到這裡集中的。
這個時間,縣城裡的人們一般都已安歇,在會所裡活動的人進入了狀態,既不會有工作上的事打擾他們,外面的嘈雜又可以爲他們提供掩護。
陶玉鳴他們來的時候,都走的是會所後面的一個小門。
這個小門是會所專門設置的,遇到突發事件,可以供客人們撤退逃逸,會所中也只有極少數的高層知曉。
田克明第一次來這個密室,只隨意打量了幾眼,就被房間的結構和裝飾驚呆了。
要說,他在國資委當辦公室主任也進過一些豪華的場所,但是,與這間密室比起來,似乎還是遜色不少。
房間四周的窗戶都掛着厚厚的窗簾,外面的聲響都被隔絕了,如果不仔細聽,連空調出風的聲音都很難聽到。
付大木一看到陶玉鳴進來就發了脾氣,訓斥道:“老陶,你怎麼跟你的小姨子交待的,她的半邊屁股坐到哪裡去了。”
陶玉鳴知道付大木因爲柳青煙與楚天舒走得太近才發火,趕緊賠着笑臉解釋說:“老大,你不要生氣,我那個小姨子脾氣怪怪的,我也拿她沒有辦法,再說了,我跟她交待是要她表現出積極的態度,順從和服從楚天舒的安排,以便取信於他,這本來也是我們事先定下來的策略嘛。”
付大木把端起的茶杯往茶几上一放,火氣十足地說:“什麼策略不策略,你不要盡拿狗屁的策略爲你小姨子辯解,你去問問她,她知不知道我們把她放在楚天舒的身邊是幹什麼的。”
陶玉鳴本來就是個粗人,被付大木這麼沒頭沒腦地一訓,心裡窩的火也憋不住了,他紅頭脹臉地說:“大縣長,照你這樣說,好像是我指使她當了叛徒。”
“我看也差不多。”付大木一想到柳青煙對楚天舒那種癡迷的樣子就火往上冒,看陶玉鳴還在爲小姨子辯護,更是火上澆油。
“老大,那你還叫我來幹什麼,我走就是了。”陶玉鳴說到氣頭上,站起來就往外走。
白存禮和薛金龍趕緊把他拉住。
付大木怒吼道:“你們讓他走,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
白存禮強拉住陶玉鳴勸道:“老陶,你這是幹什麼,你就不能少說一句,你就不能作點自我批評,遇上今天這樣的情況,大縣長心裡不痛快,說幾句就拉倒的嘛。”
陶玉鳴見付大木是真動了氣,心裡就發了虛,邁出的腳步就停住了。
薛金龍見白存禮不強扭着往外走了,跑到付大木跟前,也勸說道:“大縣長,你消消火,老陶也有他的難處,小姨子的屁股坐歪了,心裡肯定也不痛快。”
白存禮繼續和稀泥,說:“是嘛,是嘛,這都什麼時候了,我們兄弟之間鬥氣,豈不是正好趁了楚天舒的心。
經白存禮和薛金龍的左右一番勸說,付大木和陶玉鳴的火慢慢熄了下來。
付大木要的就是這效果,必須讓陶玉鳴他們感受到壓力,否則,他們是不會引起足夠的重視的,尤其是陶玉鳴,大大咧咧的簡單粗暴,如果不虛張聲勢先把他壓住,搞得不好就會壞事。
付大木抓起茶几上的煙盒,扔給了陶玉鳴一支,薛金龍忙幫着兩人點上。
白存禮捅咕了陶玉鳴一下。
陶玉鳴坐回了沙發上,氣鼓鼓地抽悶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