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一聽,知道二愣子在外面做過事,懂得一些政策和原則,說的不是假話,三嫂一家也是老實人,一隻眼睛,只索賠10萬,是正當要求,根本不算無理取鬧,這種事情要擱在市裡,出了類似的交通事故,索賠30萬也不爲過。
爲了避免事態擴大,楚天舒當即決定說:“如果你們能相信我,請你們放心,這件事我給你們做主,三日內,我讓運輸公司賠給你們10萬補償款,但我對你們也有個要求,立即撤回,不再攔路攔車,三天之內,我負責給你們協調處理好,你們說行不行。”
二愣子說:“如果三天之內我們拿不到錢怎麼辦。”
楚天舒斬釘截鐵地說:“如果他們不賠,政府給你們賠,政府賠不了,我自己掏腰包賠,你們放心,老王知道我的辦公室,我這個書記不會當三天就跑不見了。”
王貴田這才說:“三嫂,有楚書記這句話,你還有不放心的嗎,二愣子,你還想幹嗎,帶你嬸子和奶奶回家。”說完,讓二愣子招呼着老人和孩子,帶着農婦一家離去了。
左天年看着人羣散去,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心裡又開始暗暗犯難。
楚天舒已經把話放出去了,三天之內這10萬塊錢非到位不可了。
可是他非常清楚,大通公司的老闆周伯通,原先就是青原市**上一個有點名頭的人物,後來回到南嶺縣,和付家老三付三森成了把兄弟,把持了整個南嶺縣的運輸生意,想讓他把這筆錢拿出來,恐怕比登天還難。
周伯通早就放出話來,這不是錢不錢的事,要是被“訛詐”了這筆錢,以後運輸生意還做不做,在南嶺縣還跑不跑,真要是惹惱了我,別怪我不客氣。
唉,大通公司不賠就政府賠,政府不賠就自己賠,這話說的是硬氣,可政府賠,付大木肯定不會同意縣財政掏錢,最後倒黴的還是大柳樹鄉了,總不能真的讓楚天舒自掏腰包吧。
左天年還在發愣,楚天舒已經和王貴田攀談上了。
“楚書記,二愣子有點楞,你不要介意啊。”王貴田上前扯着楚天舒的手,衝着路邊上的的人羣,大聲地說:“鄉親們,這是我跟大家提到過的楚書記,大家有什麼難處,都可以跟他擺一擺。”
楚書記向路邊的村民們拱拱手。
圍觀的人羣中傳出一些稀稀拉拉的掌聲。
史志強上前推了王貴田一把,怒斥道:“王貴田,你還有完沒完哪,楚書記是下來視察工作的,你跟着瞎起什麼哄。”
“史鄉長,別攔着他們,聽聽大家的呼聲也沒什麼不好嘛。”楚天舒說完,又朝着人羣大聲說:“鄉親們,我這次來,就是想聽大家擺一擺難處,大家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一說,能解決一件總少一件嘛。”
人羣中嘰嘰喳喳了一陣。
突然,有個老大爺叫道:“書記大人,好聽的話誰都會說,我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如果你真爲我們老百姓好,那就幫我們修修腳下這條路,修修村西那座橋,我們日子過得好,誰還會找幹部們的麻煩呢。”
楚天舒看看腳下人、車和牲畜踩軋的坑窪不平的碎石泥土,挑挑眉頭,困惑地問左天年:“左書記,路是怎麼回事,橋又是怎麼回事。”
左天年嘆口氣道:“村西有一座清朝末年修的古橋,叫石板橋,早就不堪重負成了危橋,鄉親們一直提議要新修一座橋,可縣裡財政撥不出錢來,讓鄉里自己籌集,鄉里‘村村通’的路還沒修完,怎麼拿得出修橋的錢啊。”
楚天舒看看衆人,把手揮一揮,說:“走,我們去看看。”
快到村西時,幾輛大翻斗車轟隆隆地開了過來,車門上印着“大通”兩個字,車上裝的石料堆得滿滿的,在坑窪不平的道路上搖搖晃晃地跑得飛快,揚起一陣遮天蔽日的灰塵,身後的村民們紛紛躲避,隨即爆發出一片罵聲。
“呸呸,跑這麼快,趕着去見閻王呢。”
“麻痹的,好好路全讓這幫狗卵子壓壞了。”
“狗雞*巴操的,早晚把石板橋壓垮了,都掉通天河裡喂王八。”
……
塵埃落定,奧迪車上落了一層灰土,翻斗車掉落的石子,有好幾塊砸在了車子上,連言語不多的馬國勝也忍不住罵了一個“靠”字。
楚天舒指指這幾輛翻斗車,問左天年:“肇事的就是這些車吧。”
左天年說:“是的,這些車都是大通運輸公司的,公司老闆叫周伯通,縣裡的貨運都是他在經營,這些車常年負責拉山上開採出來的石料,每天都要在這條路上跑好幾個來回,唉,超載嚴重,再好的路也經不起它們折騰啊。”
楚天舒點點頭說:“你們就不管管。”
“管過了,管不了。”黃副鄉長說:“前兩年,村民們自發封過路,與大通公司的司機發生了衝突,被打傷了好幾個人,事情鬧到縣裡,白縣長出面處理的,他說,礦產開採是縣裡的支柱產業,必須得支持,最後讓大通公司賠了醫藥費,每年再掏五萬塊錢修路,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村民們也不敢再惹大通公司的司機了。”
當時這事兒是黃堅代表鄉里參加了調停,現在說起來還有點憤憤不平,可見他對這個處理意見是不太滿意的。
楚天舒聽了,若有所思道:“照這樣的情況,要保護好這條路得標本兼治,標是車輛超載,本是礦產開採,不過,做不到治本之前還是可以先治標,把車輛超載管控住,起碼還能給大家留一條好路走啊。”
左天年沒說話,黃堅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
只有史志強在暗暗冷笑:你好大的口氣,付老二靠的就是礦產開採起的家,大通公司的周伯通是付老三付三森的把兄弟,這標和本你都治不了,你還是先想辦法把答應人家的10萬塊錢弄到手吧。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通天河邊。
通天河是青蓮江上游的一條支流,發源於“浮雲”山脈,貫穿了整個南嶺縣,沿途經過了二十幾個自然村,也是大柳樹鄉與紫楊鄉的分界線,這邊是大柳樹鄉的河東村,對面是紫楊鄉的河西村,是大柳樹鄉向西進入山區,紫楊鄉向南進入縣城的必經之路。
通天河上有一座抗戰時期修建的橋,名叫“石板橋”,歷經了戰爭炮火的考驗,又經過幾十年的風吹雨打,始終屹立不倒,是通天河上唯一保存下來的最完整的一座橋,成了連通通天河兩岸的唯一通道。
因此,村民們視該橋爲“神橋”,逢年過節,兩岸的村民還要到橋上來上香“祭祀”,祈求來年“神橋”依舊“堅強”,保佑兩岸百姓風調雨順,道路暢通。
這幾年,靠近河西的橋牀在每年汛期泥石流的沖刷下不斷坍塌,橋體逐漸下沉並有斷裂,橋面的石板上鋪的水泥,被碾壓得支離破碎,有的地方已經看得見下面的石板,車輛過往十分危險。
在這幾年的南嶺縣兩會上,大柳樹鄉和紫楊鄉多次聯合提出要修橋修路,但財政局長彭寶鑾說,縣財政本來就捉襟見肘,拿不出錢來幫他們修橋修路。
於是,主管建設的副縣長白存禮就採取了拖的方式,讓兩個鄉配合縣城建局先拿方案,做個預算。
修路容易,把原來的路面硬化一下就可以了,錢也相對花得少。
但修橋就比較複雜,最後經過市裡和省裡的專家論證,建議在石板橋旁邊再建一座新橋,這樣既保護了歷史遺存,又不影響當前的道路通行。
兩項預算費用大約分別是二十萬和八十萬,共計是一百萬。
一百萬對南嶺縣來說幾乎就是個天文數字,馬興旺主持開會一討論,上來就遭到了付大木的反對,說全縣有十幾個鄉鎮,各有各的困難,如果個個都向縣裡伸手,縣財政根本承受不了,不能助長這股歪風。
付大木定了調調,原本持支持態度的茅興東、李太和、遲瑞豐等人也不敢再多說了,討論的結果是,縣裡暫時拿不出錢來,讓鄉里自己想辦法。
鄉里找過浮雲石礦場和大通公司。
但浮雲石礦場說,我們已經把杏林鄉與村民共用的道路硬化了,石板橋和剩下的路與他們無關,要找也只能找大通公司,大通公司也堅決不肯出這兩筆錢,他們說,我們向縣裡交過了養路費和各項稅費,每年還拿五萬塊錢出來交給兩個鄉,作爲路橋維修的費用,不可能再拿錢出來修橋修路了。
五萬塊錢是杯水車薪,只夠每年填補被翻斗車壓出來的坑坑窪窪。
無奈,兩個鄉就商量,決定由兩個鄉的村民每戶攤錢集資修橋修路,但兩個鄉立場不同,意見得不到統一,大柳樹鄉的村民提出應該先修通往縣城的公路,紫楊鄉的村民則堅持集資的錢應該先修橋。
雙方有爭議,集資的事也只好作罷。
沒有資金來源,方案和預算做了也是白做,修路和修橋兩件事就都擱置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