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過程,祝教授一直表情冷淡,愛理不理,任憑兩位來者說得額頭冒汗,嘴角冒泡,愣是一言未發。
楚天舒在一旁看着,當即明白了這兩男一女是爲溫啓雄謀取樂騰市市長一職而來,試圖通過省社科院的研究員拉上關係,請祝庸之對溫啓雄的文章予以指點是假,真實意圖還是欲借祝庸之之手來博取喬明鬆的賞識。
兩男一女見祝庸之已有厭煩之色,只得起身告辭。
臨出門前,祝庸之指着放在沙發旁的一個禮品袋,極其嚴厲地說:“這是你們的東西,麻煩你們帶走。”
那位研究員悻悻然不敢做聲。
女秘書長使出了女人的特長,滿臉堆笑地說:“祝教授,也沒什麼貴重東西,就是樂騰市的幾樣土特產,我們溫市長說,一點意思不成敬意,請祝教授一定收下。”
祝庸之面無表情,冷冷地說:“古人云,無功不受祿,你們溫市長的好意我領了,東西還請兩位帶回去。”
那個院長幫腔道:“祝教授,我們登門拜訪,多有吵擾,這點土特產還望祝教授不要嫌棄……”
祝庸之終於動氣了,他盯着那個研究員說:“老陶,你跟我說他們都是做學問的人,怎麼我一點兒沒看出來呢,要我看,他們不像是做學問的,倒像是給市長拎包的小吏,以後這樣的‘學問人’就不要帶過來了。”
幾句話,說的那個陶研究員面紅耳赤,拎起東西,拉着那一男一女出了門。
楚天舒一直在細心地觀察祝庸之的表情和神態,看到他對樂騰市來人的態度,不禁爲自己此行的投石問路狠狠地捏了把汗。
看了樂騰市來人的窘態與醜態的百出,楚天舒在暗暗着急,寧馨卻是放肆地笑得花枝亂顫,笑聲如銀鈴般響亮清脆。
草草打發走了前面的那幾位,祝庸之過來接待楚天舒和寧馨。
寧馨把楚天舒介紹給祝庸之,聽說往屆的學生還記得老師,祝庸之心裡還是比較痛快的,所以,態度也比剛纔對博士生和樂騰市的人要好得多。
剛剛介紹完,還沒等楚天舒開口說話,書房的門打開了。
“老頭子,是不是萌萌來了。”祝夫人還沒出來,就急急忙忙地問道,等她看清楚發出笑聲的是寧馨,立即大失所望地搖了搖頭。
寧馨很是乖巧,她走上前扶住了祝夫人,說:“師母,我叫寧馨,是祝教授的學生。”
哦,祝夫人神情沮喪,看了看寧馨,嘆了口氣又進了書房。
寧馨問:“祝教授,師母怎麼了。”
祝庸之苦笑,說:“她想她的外孫女了。”
老人都喜歡扯這個話題,楚天舒一喜,忙問道:“祝教授,您外孫女多大了。”
祝教授看了一眼書房,低聲說:“高二,放完假就該上高三了。”說着,看了寧馨一眼,搖頭嘆道:“萌萌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玩心太重,不知道用心學習,這些日子又在跟她父母鬧彆扭,我們都沒少爲她操心啊。”
寧馨一笑,說:“祝教授,這個歲數的女孩子都有一個叛逆期,過去了就好了。”
祝庸之說:“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她姥姥不理解,尤其是看見了像你這樣漂亮乖巧的女生,又知道學習,又落落大方,她就更着急了。”
“嗯,祝教授,你們談吧,我去陪姥姥說說話。”寧馨懂事地說,她在得到了祝庸之的點頭應允之後,推開書房的門,親切地喊了一聲“姥姥”,自然而然就進去了。
祝庸之問了問楚天舒畢業之後的工作情況,隨即問道:“小楚,有事找我。”
楚天舒回答:“也沒什麼大事,主要是來看看老師,畢業至今一直也沒什麼長進,都有些羞於再進師門了。”
祝庸之看了一眼楚天舒放在腳邊的一個紙袋子,毫不客氣地說:“小楚,畢業幾年了你還有心來看看老師,我是歡迎的,但是,你要是和他們幾個一樣的意圖,那就請你免開尊口了。”
祝庸之的話說得楚天舒心裡發毛,本來他是想試探着提一提文章的事,聽祝庸之提前把門封死了,也就不好再開口了。
“還有,你這個袋子裡是什麼東西。”祝庸之似乎心裡也充滿了煩躁,他不管楚天舒能不能接受,直截了當地說:“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們師生之間的交往,應該建立在學問的探討和交流上,如果還要靠錢物來維繫,那就太過庸俗了。”
楚天舒此行,帶了打印好的文章提綱,也準備了一些小禮品作爲敲門磚,帶有投石問路的性質。
別說楚天舒與祝教授的關係還稱不上密切,就算是關係很好,有關仕途升遷的大事,靠空口白牙肯定解決不了問題。
伊海濤當時的指示就說的很清楚,需要打點的,由楚天舒與王少磊商定,不必向他彙報,也算是一個授權,這也說明他早就想到了這一層。
談到送禮,楚天舒自然要和衛世傑商議,送與不送他們沒有爭議,但對於送什麼東西、禮物的分量輕重,兩人的分歧卻很大。
“不用管他什麼教授不教授,反正當今社會沒有不喜歡錢物的人,也沒有不在錢物交易中生存的行當,而且是人都喜歡真金白銀硬通貨,乾脆給祝教授一二十萬現金或者幾塊金磚了事。”衛世傑說得稍有點玩笑的味道,但他的看法很簡單,態度也很直接。
楚天舒卻不贊同:“祝教授可是全國知名大學的堂堂教授,可不像你生意場上那些商人,也不同於官場上少數的貪腐官員,你給專家學者送禮,太過銅臭味了會辱沒其斯文,傷害其自尊的。”
衛世傑說:“老楚,此一時彼一時了,我們上學那會兒幼稚得很,把個教授看得神聖得不得了,現在的高校早已不是一方淨土,象牙塔裡也裝得下黃金白銀。”
楚天舒還是堅決反對,就他對祝教授當年情況的瞭解,如果一下拿出太過沉重的禮物,而且是一些扎眼的俗貨,只怕會激怒老師,把事情辦砸。
衛世傑卻不以爲然:“哈哈,老楚,現在教授們的經濟待遇、社會地位都很高了,他們見識過的東西比你我只多不少,給他們送禮,太輕了他會覺得你沒把他當回事,不重到讓他感覺燙手的程度,要麼不會接受,要麼拿了也不會盡心盡力,給他們送東西,即使不直接給現金之類的硬通貨,那也得送點價真貨實日後能保值增值藝術品。”
按照衛世傑的經驗,時下好多有點文化品位、又有點小聰明的官員,喜歡收藏古董、文物,譬如一幅名人字畫,只要是真品,只要那個作者稍有點名氣,哪怕這種名氣只是潛在的,那日後就有增值的空間,收受這種東西,聽上去文雅、堂皇,且又避開金錢賄賂的嫌疑,經濟、文化、顏面上都說得過去。
儘管衛世傑說的天花亂墜,但楚天舒還是覺得不能貿然而動,這一次只准備了兩樣土特產,如果有需要,再加重禮物的分量也不遲。
現在看來,這一步走對了。
楚天舒暗暗慶幸,多虧自己立場堅定,沒有聽衛世傑的,否則的話,一上來就惹惱了祝庸之,遭到嚴詞拒絕,連周旋的餘地都沒有了。
既然祝庸之說到了禮物的事,楚天舒忙從紙袋子裡把東西掏了出來,說:“老師,您看,這是青原出的秀峰毛尖,市場上才十幾塊錢一斤;這是望城縣產的桂花米酒,幾塊錢一瓶,您說,我這算不算送禮,庸不庸俗。”
楚天舒這麼一說,祝庸之原本板着的臉終於鬆弛了下來,他拿起桂花米酒的瓶子,衝着書房喊道:“老太婆,你來嚐嚐,這是不是原汁原味的桂花米酒。”
祝夫人姓溫,是臨江市望城縣溫家嶺鄉桂花村的人。
這是寧馨轉彎抹角打探來的,說起來祝夫人與楚天舒還是正宗的老鄉,楚天舒專程回了趟家,看望父母之餘專門下鄉淘來了純手工釀製的桂花米酒,味道非常純正,也才幾塊錢一瓶。
祝夫人聽了,忙拉着寧馨從書房裡出來了,看得出來,寧馨與祝夫人談的很是投機,這會兒祝夫人的臉上已經沒了愁容,有了笑容。
楚天舒將桂花米酒的瓶子打開,一股醇香就飄散開來,祝夫人只吸了吸鼻子,就歡喜得不得了,連連說:“香,真香。”
說着話,祝夫人轉身到廚房拿來一把湯勺,幾個小碗。
寧馨接過來,當即從瓶子裡分出來幾份,祝夫人嚐了,咂嘴稱讚:“不錯,不錯,還是我小時候的味道,老祝,你也嚐嚐,超市裡買來的,絕對不是這個味道。”
祝庸之也接過寧馨遞過來的小碗,嚐了幾口,也是不住地點頭,他和夫人結婚之後,曾經去過桂花村,對桂花米酒的味道記憶深刻。
正說着閒話,突然,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保姆起身去開了門。
一對中年夫婦風風火火地進來了,顧不得客廳裡還有外人,那位中年女子喊了一聲“爸”“媽”,眼淚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