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真的愛她嗎？！
他不知道，他只覺得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很不錯。但如果讓他離開她，不捨，但亦可以。因爲在他的心裡，沒人與自家的親人更重要。
可是、今天、此刻、他、真的、對她、刮目相看！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讓他放在心裡這般的疼過，一想就疼，一觸就疼，包括霍少蔓，包括以前的她……
她又瘦了，那後背薄得跟張紙似的，似乎一陣風兒就能把她颳走，她怎麼可能用力氣從那麼遠劃皮划艇過來救他的？
她的頭髮長長了，紮在腦後扭成一個小髻子，讓她看上去幹淨利落，很有精神。
她還是以前那樣不懂得打扮，T恤加牛仔褲，外加一件小外套，可是今天看着特別的順眼。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安靜，或者說比以前更加的安靜，多半句、多半個字她也不跟他說了。只是背對着他用力的划着水，那樣的用力，因爲他與她的生命現在都放到了一起，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但他很坦然，他覺得他應該把生命交到她的手上，他覺得她是一個很好的保護者。
是的，她是一個很好的保護者，這是俞行光第一次這麼認爲。一直以來，他覺得女人都應該在男人的保護下生活，包括霍少蔓、包括她、包括所有女人。
而她今天，讓他開了眼，她用她弱弱的力氣、用她嬌小的身軀、冒着生命危險來救他。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感動？！
月光照在她單薄的背影上，讓她露在外面光潔的頸子看上去更加的白皙動人。只是……怎麼看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仔細想想，對，是那個以前他覺得很像“小狗鏈”的黃玉。栓黃玉的繩是他跟她一起編的，而就是編繩的那個夜晚，讓他們……有了新的開始。
“暖暖。”似乎身體恢復了一點點，俞行光用盡全力的輕呼她，儘管嗓子好疼好疼，身體正發着高燒。
顧如雪身子一震，但很快又繼續地划水。現在是順水，比來時容易多了，只需要用長漿適當控制一下水勢及方向就可以了。但水流沒之前那麼大，所以皮艇也沒顧如風那會兒回去時快了。
“你怕我死，對嗎？！”見她不理他，他心裡似乎被什麼堵住般的難受。
也許當初，他是該爲她爭取一下什麼的……
如果當初，他有她今天這般的爭取，他們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
但俞行光從來不做吃後悔藥的事情，在他的眼裡，只要他肯，一切皆有可能。
當初，只不過是他衡量利弊，覺得家人重要，她不太重要而已。在他看來，其實他跟任何一個女人一輩子也是可以的，不僅僅是她，不需要爲特意她如何如何……
現在，他覺得她很重要，他的命都是她給的，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有說服力？！
顧如雪依然是划着水，不回答俞行光的話。他沒事就行了，別的、一切都不重要。而且她與他的話，早在那天小租房樓下的車裡就已經說完了，現在還有什麼好說得呢？！如果再說，又說些丟人的話怎麼辦呢？！所以不說了吧！什麼也不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回去不足兩小時就到了，顧如雪放下長漿，轉身取下頭燈給俞行光戴上。
“暖暖。”俞行光已沒有半點力氣，躺在皮艇之中不知道顧如雪是何用意，想要拉她的手，卻被她早就躲開。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你說聽來的沒一句準，你說讓我無論如何也不放棄你，你說……”停了停，顧如雪意識到自己的話又多了，“可是我說過的，你都忘了。我說過，我在水裡是魚，我不會有事。你頭上有燈，而現在是順水，只要你不動，皮艇就不會翻，就會被人發現拉你上岸。”說着，不等俞行光再說話，已翻身就鑽入了冰冷的水裡。
是的，他那麼高大俊逸，工作能力那麼強，又是高幹的後代，是南湖縣委書記，以後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他的人生將會大放光彩。
而她算什麼？！小貧家女一個，還是個離了婚、沒姿色的貧家女，算什麼？！她跟他不過是個偶然而已……
潛入水中，頭都不冒一下的，一口氣就竄回了剛纔出發的地方，而顧如風一直在長堤邊等着她。
“看！那裡有人！那裡有人！！”不大一會兒，長堤之上混亂起來，他們發現了俞行光頭頂上的燈光。
這個時候的水流已經不太急了，有人連忙用繩子繫住自己腰身，請岸上的人拉住，然後潛入水中去幫俞行光靠岸。
“是俞書記！是俞書記！！”把皮艇推到長堤邊上，人羣高呼起來。
俞行光在衆人的幫助下一上岸，汪小玫便一頭撲了上來：“終於看到你了，我知道你沒事的，我知道的……”
“俞書記、俞書記……”一邊的幹部羣衆全部圍了上來，而俞行光只想要在人羣中搜索到她的身影。
從她剛纔跳入水中的位置看過去，只見那裡燈光微弱，顧如風取了一件長衣給她披上，正用毛巾給她擦着溼溼地頭髮。
而小小的她正捧着什麼喝着，全身不斷髮着抖，不斷髮着抖……
縮在顧如風的懷裡，像只凍僵的小狗兒……
“俞書記，薑湯！驅寒的。”周身也是冷得不行，不知是誰遞了一杯熱熱的東西，接過一喝，竟然與那小東西給喝的一個味兒。
原來，她找到他後給他喝的那東西叫薑湯。剛剛知道，原來薑湯是驅寒的。她的心，永遠是那樣的細緻體貼入微。
“快、送俞書記去醫院！俞書記正在發燒，快！！”場面很是有些混亂，縣長馬上臨陣指揮起來。
“顧如風那小子真不是個東西，關鍵時候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用我的車、用我的車，快！！”縣長繼續指揮。
“其他人員繼續留守長堤，一定要
保證信息暢通無阻，每兩小時派人派車往縣委、縣政府送情況彙報。”俞行光雖然已沒有了一絲絲的力氣，但、也絕不允許他不在的時候又出亂子。
“是。”其他鄉鎮幹部都是含淚應允，他們從來沒見過把工作看得比生命還重、把人民羣衆利益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的領導。
“我也去。”一邊的汪小玫扶着俞行光的胳膊，很快將他扶坐入縣長車內，車子啓動，向着南湖方向駛去。
車後，一羣安鄉的幹部羣衆自發追在車後相送，好遠好遠也不肯停下。
顧如雪側身看向人羣處，爾後黯然回眸。
“姐，我送你回去。”將她的頭髮擦得差不多了，顧如風用雙臂緊緊地攬着全身冷得發抖的顧如雪，然後帶她向車子那邊走。
腿一軟，若不是顧如風把她緊緊收在懷裡，只怕是就會一頭倒下去。
顧如風變腰將顧如雪乾脆抱了起來，然後小跑向車子裡。
壯壯已經在車子後睡着了，輕輕地打着小呼嚕。
車子啓動，顧如雪全身癱軟在車座裡一動也不想動。
小產後她的身體本來一直不怎麼好，現在加上剛纔體力嚴重的透支，現在是多半句話也不想費力氣說了。
“姐，俞書記知道你是我姐了嗎？！”停下把自己的外套脫了又加到顧如雪身上，顧如風又重新啓動了車子。
安姐微微睜着眼睛，無力地看向車窗外。也許聽到了顧如風的話，也許沒聽到，依然是一聲不吭地看着車窗外。
“姐，我問你話呢！俞書記知道你是我姐了嗎？！你不會沒告訴他吧？！那、那他連是誰救的他都不知道，怎麼會給我安排工作關係呢？！”姐姐總是這麼癡不癡、呆不呆的樣子，顧如風真是有些着急。
雖然知道她剛纔的舉動實在英勇，可是英勇也需要條件交換啊！如果不用安排工作做爲交換，那冒死去救他的意義又何在呢？！如果她沒把他救回來，把她的命也搭進去了呢？！這麼大的賭注，怎麼能不講半點回報呢？！
“我頭疼，還有薑湯嗎？！”顧如雪動了動，撫了撫額頭，卻牛頭不對馬嘴的問了一句。
“沒有了。堅持一下，到了南湖我給你找開水。”上車當然沒法再帶薑湯了，顧如風又是提了提速。
“直接去南湖醫院，我把你安置好了再送壯壯去家裡。”進入南湖縣境內，顧如風這才安排起來。
“不了，直接回家吧！我們廠裡不是有醫護室嗎？！打個吊瓶就行了，不用去醫院。”顧如雪坐直了起來，終於到家了，此刻她只想躺到牀上好好睡一覺。
“那怎麼行？！你現在全身發着燙呢！”顧如風不聽，還是將她送到了縣醫院。
都是大半夜了，而縣醫院樓下停滿了小車。不用猜也知道，俞行光也在這裡接受治療。當然，他住的肯定是高幹病房，而顧如雪卻只能去普通醫房。
“醫生說了，只是感冒發燒，開了三天的吊瓶，掛完就沒事了。”跑了好一會兒，終於把顧如雪送到病牀上掛好了吊瓶。
“你先把壯壯送回去吧！你看，他到哪兒睡哪兒，別感冒了。”顧如風到處交錢辦手續的時候，把壯壯又放到了顧如雪的牀頭。顧如雪用眼神挑了挑壯壯，說穿了，今天鬧這麼多全是爲了孩子。現在一個個都累得精疲力竭的，如果孩子再病可真沒人管了。
“好，我送壯壯回家，你有事就按鈴叫護士，一會兒我再回來。”顧如風抱起了壯壯，這就往家又趕了去。
一到家，媽媽見只有顧如風和壯壯，不由着急地半夜又起來，一定要跟着顧如風去醫院照顧顧如雪。沒辦法，等媽媽收拾好了又把她帶到醫院，天已是矇矇亮了。
顧如風剛想回家補一會兒覺，不料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過了兩天沒有信號的日子，再加上熬夜，初聽到手機一響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取了一看，竟然是俞行光的。
“俞書記好，你現在哪間病房，我過去看你。”強打着精神，啥時候也不能忘記給領導拍馬屁，就算他壓根兒也沒想這麼一大早的去看望他。
“你往高幹病房這邊來，特護一號病房。”說完，俞行光便掛了電話。
就這？！
專門打電話讓他去看他？！
顧如風嘴都給驚歪了，真是從來都猜不出領導的心思。
現在才早上七點呢！南湖縣委書記病了，南湖縣想要照顧他看望他的人從病房門口要排到醫院大街上呢！叫他去做什麼？！就欠他一個大老爺們的探望？！
他一個大男人，哪有嬌滴滴的汪小玫照顧得好，哪有漂亮的護士妹妹照顧得好？！叫他去做什麼？！
連續問了幾次要他去做什麼，收起電話，顧如風先是雲裡霧裡的摸不到頭腦，但、馬上靈光一閃。他該不是知道救他的人是他的姐姐，所以……
本來軟綿綿的身體立即來了精神，一溜煙的跑到醫院門口買了一大袋的水果，這才重新往高幹病房趕去。
從來沒覺得姐姐這麼偉大過，今天姐姐成了他命運轉折點。說不定俞書記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跟他和他姐姐說謝謝，然後……派人立即給他解決工作問題。
縣委小車隊是參照公務員管理的事業單位，過不了幾天小車隊的人也要填公務員小區住房申請表了。如果現在工作關係能夠轉入，那也就是說他可以跟小車隊其他人一樣，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住房，不用再跟爸爸媽媽擠一塊兒了。有了自己的住房不止是可以不跟爸爸媽媽擠一塊兒，更是意味着自己的條件又加了不少的分，找女朋友也是資本多多了。
這麼一想，對於昨天姐姐冒死去救俞行光的想法也就得到了更好的解釋，覺得昨天姐姐完全不是爲俞行光在賣命，而是爲自己賣得命！
哎呦，還是有親姐好哇！
想到這裡，顧如風哼着小曲兒，眼前的前景真是一片的光明啊！
上樓的時候險些激動得摔倒，但心裡實在激動得沒有辦法用言語來表達。
當來到高幹病房時，走廊上站滿了前來探病的各部門領導。
真是，抗洪的時候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現在探病比抗洪都積極，也不知道他們搞什麼。
筆直走到特護一號病房門口，因爲秘書小伍在門口把關，自然是會讓顧如風進去的，相反把走廊上那羣馬屁精給關在了門外。
“俞書記。”顧如風掛着兩隻大黑眼圈眯眯一笑，把水果放在早就堆滿了鮮花水果的小几上。他這才發現，他的水果袋最小、他的水果品種檔次最低，他來探病也來得最遲……
“坐。”俞行光半躺在病牀上，一邊年輕漂亮的特護正在爲他修剪指甲。
“俞書記，昨天我也是大半夜纔回縣裡，而且夜裡主要是我姐她……那個……所以才離職沒送您來醫院。今天一大早我就準備來看你，沒想到你電話比我電話快。這不，剛照顧我姐一宿，接到您電話就趕過來了。”但送水果送補品也好，探望時間誰早誰晚也好，顧如風卻明白他的資本比外面那羣人的都多，因爲他的資本是他姐姐，是俞行光的救命恩人。
所以明明是媽媽大半夜趕過來照顧姐姐，他也功勞攬自己身上一點也不爲過，反正都是親媽親姐一家親嘛。
彎腰看了看牀頭的病號牌才坐下，只見上面寫着“急性肺炎”。與之相比，姐姐就是感冒了，比起這個好多了吧！
“你姐姐情況怎麼樣了。”俞行光依然是疲憊地、平淡地回答着，似乎昨天夜裡他一直沒有休息好一樣。
“病得厲害，特別厲害！一直髮燒，現在還沒退，就只知道閉着眼睛說胡話。我媽急死了，大半夜來醫院和我一塊兒照顧她，一直沒閤眼，白頭髮又多了幾根。哎，您見過我姐吧，比我矮一個頭還不止，瘦得跟個紙片人一樣，現在又一病……把我們全家心疼的咧……”邊說邊擠兌着自己的紅眼眶，真想擠出幾滴眼淚來。其實顧如雪的燒在半夜就退了，現在已經睡着了。不過這個時候肯定是越說嚴重越好、越說慘越好，越重越慘這就越是證明姐姐拼命，越是證明自己的份量極重，越是證明他得快點給他安排工作……
“這幾天放你的假，好好照顧你姐姐。把這些東西都拿過去，讓你姐姐吃一點。”說着，指了指一邊各部門領導送來的慰問品。
“不了、不了，我姐要什麼我會去買。再說，您也病着呢！”嘴上推辭，眼睛全早往那堆滿了慰問品的地方看去。
乖乖，全是包裝精美、只能在商場櫥窗裡看到的一些東西。有燕窩、東蟲夏草、蛋白粉、人蔘……與自己那袋桔子、蘋果簡直是有天壤之別。此刻他真後悔自作聰明跑去買什麼水果，即花了錢又不好看。作爲救命恩人的弟弟，空着手來是不是也不爲過。
“這也是領導命令！把這邊的東西全部提過去。”俞行光觸了觸眉心，然後提高了聲音。
“俞書記，喝點水。”特護極細心，連忙給俞行光遞過溫水。
“哦！”搞什麼啊！救人一命，就用這些個東西來抵？！雖然這東西都是好東西，可是跟命比起來也太輕了一點吧！但他是領導，不好多說，只得每隻手都提上四五盒東西，一共提了十幾盒就準備往外走去。
“等等！”剛讓特護開了門，俞行光又說道。
“啊？！”顧如風傻不拉嘰的回頭，以爲還讓他再提什麼。他是真沒手了，再提也提不了了，而且剛纔是根據自己的理解、撿貴東西提的。他又不傻，怎麼會放着好東西不拿呢？！
“這次在抗洪中，你的表現不錯。你的工作我這幾天會讓小伍去辦，你安心休假，好好照顧你姐姐，不用急着回來上班。車子也休假，方便你醫院和家兩邊跑，但老規矩，別太張揚到處嚷嚷。一旦工作關係辦好了，我會讓小伍打電話通知你。”顧如風那點小心思怎麼逃得過俞行光的眼睛，乾咳了幾聲，俞行光這才交待着。
“謝謝俞書記、謝謝俞書記。”這感激的話兒還真是一時之間說不完了，最簡單地、也就是“謝謝”兩個字了。
一轉身就撞到了病房門上，連摸疼的手也沒有。咬牙，喜滋滋地就往外跑去。
“小鬼頭。”俞行光放在心裡罵了一句，然後安然地閉上眼睛。
“哎呀！！”忽然，門外傳來一聲慘叫。
“怎麼了？！”剛閉上一秒的眼睛又睜了開，看向門口的秘書小伍。
“顧如風跟汪記者撞到了。”都知道顧如風平時極得俞行光的寵，看到他丟人的樣子，小伍秘書也不由捂起嘴偷笑了一下，這才向病房裡的俞行光彙報。
“他們有沒有事。”俞行光不由嘆道，這個臭小子，一點小事就樂得路都不認得了。
“沒事。”只見顧如風手裡的東西撒了滿地，起身揉了揉胳膊肘兒，小伍秘書放心裡笑得更歡了。
只可憐了穿着高跟鞋的汪記者，腳扭傷後疼得只咧嘴，卻又在人羣裡顧及形象而不敢大聲喧譁。
“走路看着一點啊！”汪小枚不由小聲的埋怨了一句顧如風。
“靠！明明是你撞老子的，你眼睛怎麼長的啊！”向俞行光獻殷勤的女人多了去了，顧如風覺得她也並沒有受到俞行光什麼特別喜愛。反倒是自己現在王牌十足，當然不讓這個死女人把他壓下去。
“你！”沒料到顧如風張嘴就是粗話，也不好跟他多說，再說就要影響自己的形象了，只好強忍傷疼往俞行光的病房走去。
“俞書記，汪記者來了。”根據俞行光事先的安排，除了顧如風可以進來以後，不許其他任何人進來。那些探病的慰問品全是在俞行光還在趕往醫院半路時，那些部門領導就守在病房前守着帶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