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還沒回來呢,,倒是你同事等你好一陣了,,你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晚飯還沒做好呢,,”這時,,一個穿着簡樸,,風韻猶存的婦女迎上前來,,溫柔地從他手上將東西接了過去,,又細心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才略有些抱怨地說道.
看得出來,,婦女年輕時肯定是個大美女,,不過或許是過於操勞的緣故,,她皮膚不怎麼好,,臉上的皺紋也比較多,,看起來少說比實際年齡大了不少,,家裡雖然不大,,卻處處收拾地很整潔,,客廳的粉紅色珠簾,,還有窗臺上吊着的一個手工製作的風鈴,,都給這個簡陋的家徒增了幾分亮色,,
她就是黃國斌的結髮妻子何月琳,,別說,,以前還真是東江鋼鐵廠的一朵花,,如果不是黃國斌當初年輕有爲,,又是少有的大學生,,想要追到她還真不容易,,而黃國斌和周強的樑子,,也未必就沒有這方面的緣故,,“同事?”黃國斌一片空白的大腦這才漸漸回過神來,,可一聽妻子的話,,不由又愣了一下,,目光就瞥了一眼正坐在沙發上大大咧咧喝茶的那個人,,臉上陰晴不定的,,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這時,,何月琳才發現黃國斌買的隨身聽,,臉色頓時就陰沉下來,,她看了黃國斌一眼,,想要發火,,可又顧及着家裡有客人,,將心頭的不快壓了下去,,只是沒好氣地瞪了黃國斌一眼,,轉身就廚房了,,其實,,她也不是不瞭解丈夫的想法,,更不是不疼惜自己的女兒,,可現在自己和丈夫都下崗了,,全家就眼巴巴地指望着丈夫掙點微不足道的錢,,家裡捉襟見拙,,拆東牆補西牆的,,她整天都爲錢的事情發愁,,現在買了這個東西,,就意味着家裡的收支又短缺了不少,,怎麼能讓她不心急呢?
“怎麼?不歡迎我?”林辰暮看着臉色極爲精彩的黃國斌,,笑呵呵地說道,,心頭也是極爲得意,,他不止一次想過黃國斌看到自己時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如今見到了,,還真是有些莫名的成就感,,黃國斌也顧不得向妻子解釋,,輕嘆了一聲,,認命似的走了過去在林辰暮身旁坐了下來,,眉頭一橫,,冷冷說道:“怎麼,,想秋後算賬?告訴你,,我既然敢站出來,,就不怕你們打擊報復,,”語氣很是激烈,,聲音卻壓低了,,顯然是不希望妻子聽到,,
“呵呵,,你覺得如果是秋後算賬,,那我還會坐在這裡嗎?”感受着黃國斌那濃烈的牴觸和排斥,,林辰暮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輕描淡寫地說道,,說是杯子,,其實杯緣已經有了不少崩口,,很顯然是用了很長時間的,,就連杯子上原有的花紋圖案都有些模糊,,而杯中的茶葉,,比起前兩天在牛肉麪館裡喝的也好不了多少,,生活的窘迫,,可見一斑,,黃國斌不由就是一滯,,隨即也想明白了,,真要是秋後算賬,,那根本就用不着林辰暮親自出面,,光是一個周強就能把他折騰死,,隨隨便便安個罪名,,就算是被扔進局子裡都是有可能的,,“那你來找我幹什麼?還騙我愛人說是我同事?”黃國斌心裡略微定了定神,,雖然圍堵鋼鐵廠大門時就作好了各種最壞的打算和準備,,可那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沒什麼,,就想和你聊聊,,”林辰暮淡然說道:“聊聊鋼鐵廠改制的事,,”
“聊聊?”黃國斌不由就是一怔,,他壓根兒就想不到,,高高在上的林辰暮居然會來找落魄不堪的自己聊聊,,聊的還是鋼鐵廠改制的事,,心頭頓時就有些激動,,彷彿有股烈焰在燃燒,,
可很快,,烈焰又熄滅了,,只剩下嫋嫋青煙,,他心頭有些苦澀,,笑着說道:“林書記說笑了吧?我一個下崗工人,,哪懂這些東西啊?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林辰暮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黃國斌,,剛開始時黃國斌還不覺得,,可漸漸就有些受不了了,,覺得心頭直發毛,,目光不由也低垂下去,,這時,,才聽林辰暮沉聲說道:“黃工,,你這樣說就顯得虛僞了,,你應該清楚,,我們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都希望能夠將鋼鐵廠搞好,,讓所有鋼鐵廠的工人都能夠過上安定幸福的生活,,”
黃國斌沒說話,,心頭卻是不由冷笑一聲,,當領導的最大的本事就是舌燦如花,,說的比唱的好聽,,可你要真相信了,,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好糊弄的熱血青年了,,幾句話就能讓他把自己給賣了,,
林辰暮就接着說道:“改制的事情,,我是很着急,,可你應該最清楚,,鋼鐵廠繼續拖下去,,吃苦的不是我這個當官的,,而是你們這些生活沒有着落的工人,,而我這次來呢,,也是想向你多瞭解一些鋼鐵廠的情況,,交換一下意見,,希望拿出的改制方案是對鋼鐵廠工人最有利的,,”林辰暮說的言之鑿鑿,,語態真摯,,黃國斌不由也有些心動了,,雖然都說:當官的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可對於他們這些苦哈哈的工人來說,,現實已經夠殘酷了,,他也早就豁出去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想到這裡,,黃國斌就說道:“林書記,,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想問一下,,別人都說你要將咱們廠賣給香港人,,這是真的嗎?”林辰暮不答反饒有興致地問道:“如果是真的,,你覺得好還是不好?”
“當然不好啦,,”黃國斌一聽到這裡就急了,,聲音不由就激昂了些:“廠子不能賣,,絕不能賣,,賣了這麼多工人該怎麼辦啊?”林辰暮笑笑,,也不着急,,等黃國斌的情緒稍微穩定一點了才說道:“你是反對賣廠,,還是擔心大家的工作和生活沒有着落?”黃國斌愣了一下,,問道:“這有區別嗎?賣了廠,,大家的生活就沒有保障了,,”
“那現在你們沒有給私人打工,,生活就有保障嗎?”林辰暮臉上的表情不變,,問題卻逐漸尖銳起來,,黃國斌嘴張了張,,卻語塞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是啊,,觀念裡總是覺得國企好,,是鐵飯碗,,是工人們當家做主,,可事實上,,現在的他們比飯館裡的洗碗工都不如,,那裡還談得上什麼保障?可要讓他同意賣廠,,他是說什麼都不答應,,這就好比心頭的一根紅線,,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觸碰的雷池,,“當然,,我們也不是要賣廠,,而是要尋求合作,,”“合作?”“不錯,,合作,,”林辰暮淡然而又鏗鏘有力地說道:“鋼鐵廠現在就好比病入膏肓的老人,,想要救活他,,就必須要進行從頭到尾的變革,,包括管理機制、設備技術、思想理念等等,,缺一不可,,而想要達成這一目的,,尋求合作是必不可少的,,但這並不代表着要犧牲國家和工人的利益……”
不得不說,,林辰暮的口才很好,,即便黃國斌心頭早有先入爲主的牴觸,,卻也不得不爲林辰暮所描述的場景所吸引,,越聽越覺得在理,,甚至都有些情不自禁地微微點頭,,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問道:“那人員呢?如何保證鋼鐵廠的工人全都能夠上崗?”“全部上上崗是不可能的,,”林辰暮這話一出,,黃國斌心頓時就是一沉,,可還沒等他說什麼,,林辰暮又繼續說道:“優勝劣汰、物競天擇,,這原本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則,,我能保證的,,只是讓每一個人人員都有公平競爭的機會,,而對於那些整天混日子,,磨洋工的,,肯定會被排除在外的,,”
黃國斌心情雖然有些沉重,,可卻也不得不承認林辰暮講的有一定的道理,,打破大鍋飯,,按貢獻大小分配,,纔能有效發揮大家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否則大家上行下效,,全都如此,,再好的廠子都會被拖垮,,“可鋼鐵廠許多人員年齡大了,,文化程度也不高,,真要像林書記您剛纔提到的,,引進先進的生產技術和設備,,我想,,許多工人恐怕都難以適應和勝任工作崗位,,”黃國斌有些苦澀地說道,,在外面找工作這段時間,,他的自信心早就飽受打擊了,,就連他這個堂堂的華南理工大學的高材生都很難適應,,就更別說其他那些工人了,,他可以預見,,真要如此的話,,恐怕整個鋼鐵廠十之的工人都會被淘汰,,“所以說,,這就需要你的幫助了,,”
“我的幫助?”黃國斌不由又是一愣,,或許他這一生加起來發愣的時候加起來都沒有今天多,,可林辰暮說的話卻每次都大出他的預料,,
“不錯,,正因爲你對鋼鐵廠情況的熟悉,,我才希望你能夠參與改制的工作中來,,幫助我們評定和選擇一種最適合鋼鐵廠的軟件和技術,,在確保效果不縮水的情況下,,讓我們的工人通過專業的培訓,,能夠最大程度的適應和上手,,而不至於被大量淘汰,,”林辰暮說道:“不過,,對於實在無法勝任工作的,,那也沒有辦法,,必須要被淘汰,,工廠想要重新煥發活力,,對於人員的素質和要求就必須要高,,如果一味地降低標準,,迎合他們,,那企業改制就不徹底,,也達不到效果,,”
“真的?”黃國斌頓時就興奮起來,,他根本就想不到,,這種好事居然會落到自己頭上,,真是有些樂得找不着北了,,一時間,,真的萌生出士爲知己者死的念頭,,可想到還是難免會有人被淘汰,,他心頭又很不好受,,他沉吟片刻,,正準備問爲什麼會是自己,,門就被人咚咚踹了幾腳,,然後就聽有人懶洋洋地問道:“黃國斌在不在?”黃國斌的臉色頓時就是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