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莞未在理會任何人,只徑直的朝着永寧殿而去,入內殿後,沉沉的倒在身後的軟塌之上,不言不語。
許是在景福殿在吹了風,她倒在軟塌上只覺得自己的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不禁的蜷縮成一團,半夏進來瞧她時,魏清莞已經發起了高熱,額頭上沁着細密的汗珠,整個人燒的迷迷糊糊的,都有些認不清人。
恍恍惚惚之間,魏清莞只覺得自己躺在了東方宸熟悉的懷中,任由着他喂自己喝藥,敷着熱毛巾,一夜醒來,發了一身汗的魏清莞,渾身汗臭,身上頭重腳輕,哪兒哪兒都顯得乏力。
可瞧着楠木垂花柱式拔步牀,除卻自己睡過的痕跡外,並沒有她記憶中的痕跡,只悶着頭,抿脣着。
“娘娘醒了啊,快些把藥喝了吧,這一夜,可把咱們幾個嚇得沒嚇出好歹來。”半夏端着湯藥將將進來,正巧看到魏清莞醒來,不住道。
放下了手上的湯藥,半夏伸手探着魏清莞的額頭,發現熱度退下後,長舒一口氣“太醫說娘娘邪風侵體,疏散不出,纔會發熱,不是什麼大病,挽春已經熬了黨蔘雞湯來爲娘娘補身,娘娘先把藥吃了。”
魏清莞循着能想到的記憶,便是自己失魂落魄般的躺在牀榻上,昏昏欲睡,沒多會便高熱了起來,聽着半夏所言,她爽利的喝下了湯藥,只伸了個懶腰,睏倦的還想躺在牀榻上睡,卻被半夏拉了起來。
“滴翠幫着娘娘把沐浴的水準備好了,娘娘發了一晚上的汗,洗洗吧,奴婢在給娘娘換牀乾淨的被褥,換好了娘娘再睡。”
魏清莞聽話的沒躺下去,跟着滴翠去了淨房,泡在溫熱事宜的水中,閉目養神。
“長公主從昨兒到現在一直都沒醒呢,聽說昨夜裡頭也像娘娘似得發起了高熱,嚇壞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一度恨不得直接殺了駙馬爺,可長公主就是昏睡着也死死的抓牢着駙馬爺的手,長公主對駙馬爺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可惜了這番情意,奴婢到現在都覺得心疼長公主。”
滴翠無心,爲魏清莞舀着溫水澆着身子,自顧的說着話,魏清莞閉目聽着,未曾言語。
不管東方桃夭的情況如何,這招苦肉計,是把這旁觀者的人心都揪在了她的身上,只怕上官清也會對她愧疚的,再不能說出和離的話來,置之死地而後生,她深諳其道。
“把黨蔘雞湯多準備一份,我一會去景福殿瞧瞧長公主。”魏清莞長嘆一聲後,對着滴翠囑咐道。
半夏從外頭進來,便聽見魏清莞如是說,不由的嗔怪的瞧了一眼滴翠,隨後道“主子還是好好歇歇吧,自己昨兒夜裡才發過熱,別去過了病氣給長公主,如今長公主那裡最嬌貴,折騰不起,穎妃娘娘一直幫您盯着呢,放心吧。”
“我去瞧一眼就回來,不妨事,去的時候,多披件斗篷在身上就好。”魏清莞執拗的想去瞧一瞧東方桃夭到底如何,半夏攔不住,便點了點頭。
草草的用了一碗清粥墊底,又喝了半碗雞湯,魏清莞這才披上了蜜合色折枝花卉風毛圓領斗篷,坐着肩輿出了門。
景福殿內的太醫照舊擠得滿滿一堂,個個臉上皆是疲色,這殿內如今住着兩個金貴的人物,誰都不敢得罪,關係卻又難以言喻,太醫們小心着應對,兩頭難做。
見是魏清莞來了,早有眼力見的兩位太醫先是問起了安,魏清莞擡了擡手,朝着側殿裡間而去。
“早起的時候,長公主醒了過來,燒也退下了,太醫們說最危險的時候已經熬過了,接下來仔細調理就是。”穎妃坐在外側的長榻上,閉目養神,聽得外頭的聲音自睜開了眼,迎上了前,說道。
魏清莞點了點頭,發現並未見到上官清的身影,就連太后亦不在,穎妃想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淺聲道“早起,上官老大人請旨入宮,賞了駙馬爺三鞭子,把駙馬爺帶走回祠堂罰跪,給長公主請罪。”
“太后見長公主醒了,便領着柔福姑姑把壽康宮的側殿打掃,準備把長公主接過去調養身子,皇上一早上了朝,這會還未回來。”
魏清莞聽其言,沉着聲“我讓半夏盛了一碗黨蔘雞湯來,你喝下吧,看你這樣子想是熬了一夜,眼睛都熬紅了。”
“娘娘這是不賭氣了?”半夏聞言將手中食盒內的雞湯端出後,遞到了穎妃的面前,穎妃一笑,抿了一口道。
魏清莞嗤笑“我與你賭什麼氣,這後宮之中誰又能讓我與之賭氣的,該出氣的那個人這會不正躺在那裡。”
“還在說氣話呢!”穎妃一笑,哭笑不得道,說完,卻也不理她,直接的斜睨了她一眼。
正與穎妃說着話,裡頭屏風後黃花梨架子牀上躺着的東方桃夭睜開了眼,憑白的啐了一口道“大早上的自己吃獨食搞的滿屋子的香味,還當着人面嚼舌根,我這還沒死呢,真當我聽不到嗎?”
又是一句氣話,魏清莞的臉上卻是實打實的露出了笑容,踩着信步向前,對着那張煞白的容顏,微微一笑“倒是準備了你的,可不曉得太醫讓不讓你吃,真是有力氣了,醒過來就會罵人,這雞湯你估摸着也能喝!”
“醒過來就瞧見你這張討厭的臉,真是敗興!”東方桃夭唬着一張臉,很是無力的沒好氣道。
穎妃放下了手中的碗碟,微微一笑“給長公主熬了些小米粥,正溫着呢,伺候的人就侯在外頭,臣妾這會就叫她們進來。”
“小米粥有什麼好喝的,讓她們重新煨了燕窩粥來,本宮要喝那個!”
“矯情!”
“樂意!”
東方桃夭惱着說道,魏清莞自白了她一眼,穎妃則踩着細碎的步子出了去,吩咐了讓人重新煮燕窩粥。
殿內僅剩下了魏清莞與東方桃夭二人,魏清莞一笑,淡淡道“苦肉計演的不錯。”
東方桃夭聞言,也不否認,只指着胸前尚刺痛着的傷口道“這個地方,我每天在自己的身上研習無數次,怎麼可能就輕易的讓自己死去,往上一分,傷些皮肉罷了,真死了,便宜了那賤女人,她倒想得美。”
“我早知道,上官清蘇濯這兩個人幫着皇兄做了那麼多事情,他們是他的左膀右臂,但凡上官清亦或者蘇濯有所想求的,不消多時,皇兄自會成全了他,這枚步搖我一早就準備紮了自己,演那麼一出苦肉計!”
東方桃夭坦白,乾裂的脣瓣扯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很是悽悽然道,魏清莞當着有些心疼她“可就算你費盡了心思,又能如何,上官清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們一輩子貌合神離,相互煎熬罷了!”
“那又如何!”東方桃夭滿不在乎,“母后當初將我嫁給上官清貪得是他家三代忠良,軍中威信與之名聲與地位,我知道,可我不在乎,我愛上官清,大家各取所需,我一點都不虧。
皇兄怕母后手中勢力過大,會威脅到他的皇位,甚至怕母后會另立新帝,早早的在我的飲食中加了避子藥,那味道,我從小在母后的殿中聞過多少回,清楚的,閉着眼睛也知道是什麼,可我照舊下肚,上官清忠於皇帝,我忠於上官清,我甘之如飴!
你和我,甚至是這後宮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過是權利慾望下的產物,一個活着的犧牲品罷了,既然都已經是犧牲品了,我爲什麼還不能按着自己的想要的方式過活,想讓我放棄上官清,這輩子是不可能了,只希望下輩子我與他不再遇見,那麼大家在兩身相安,各自過活吧!”
東方桃夭的嘴角揚起一抹悽苦之笑,魏清莞沉着臉,暗自咬牙,心中仍舊有着許多不明“你既然早知道,爲什麼不早早的說明了,卻還要故意的喝下這些東西,傷了自己的根本,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
“那又如何?”東方桃夭毫不在乎“我和皇兄都是母后身邊一同長大的孩子,皇家內苑裡長出來的孩子,真的是你想象中那樣人頭豬腦的人物。
不說耳濡目染,就是我們所親眼看到的血腥殺戮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我父皇那麼多的妃嬪,到最後是我母后坐在了這個位置上,你知道這一路她手上沾染了多少血液才能夠立於不敗之地的嗎?
便是你重活十回,你也未必夠與我母后打個平手,若沒我母后,你哪裡能有現在的位置,又哪裡能夠總是對本宮頤指氣使,我不過不想與你計較罷了!”
“藥是我自己喝下的,若我喝下了藥,能夠讓皇兄對母親少一些提防,大家各自相安,那我寧願癡傻一些,驕縱刁蠻一些,說到底,皇兄要的不就是這些。”
“若不是太后一味的偏袒顧氏一族,爲皇帝所掣肘,皇帝也不會對其如此,你有裝傻充愣的功夫,卻不願在太后面前說上兩句,省下許多事情,你既然忠於上官清,你不幫着上官清,卻處處與他做對,讓他心煩,如今兩相生厭,頻添許多煩惱,你又是何苦?”
“太后的心思到底不是你裝瘋賣傻,亦或者喝盡了避子湯能夠阻擋的,她讓人在我生子時下了手段,害得我差點身死,只爲了殺母奪子,只怕敏妃當初拿一把火也與她息息相關,不然敏妃也不會正好把火全都堆在她壽康宮的地方,想着與她同歸於盡,你到現在都不清醒嗎?”
“她早存了另立新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