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了一肚子茶水，記了一本子的數據，拉萊耶晃晃悠悠地回到魔女咖啡館。希爾迪布蘭德和娜修臉上燦爛的笑容治癒了他。
“拉萊耶！今天的進展怎樣！我們盤問了一大堆人，大概鎖定了目標！”
可惜拉萊耶現在根本沒力氣聽他們兩個興致勃勃的獻寶，苦笑着說：“目標是人族，皮膚黝黑，穿着黑袍，晚上不睜眼不張嘴連人都看不到，他現在已經去了阿拉米格。如果想要找到他，必須立刻啓程去阿拉米格了，要不然他很有可能潛逃到帝國去了。”
“哦哦哦！拉萊耶大人好厲害！和我們調查的結果一模一樣！”
娜修拍着巴掌歡呼起來，被咖啡館的老闆娘翻了個白眼。
希爾迪布蘭德一拍掌心：“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去阿拉米格吧！拉萊耶，你怎麼說？”
拉萊耶無力地擺擺手：“我還要在格里達尼亞調查一些事情，你們去吧。對了，幫我把這封信帶給拂曉血盟的艾拉，你們認識的吧？”
“嗯嗯！曾經一起調查過！”
“那就這樣，拜託你們了哦~”
“放心交給我！”希爾迪布蘭德一拍胸膛，帶着娜修一陣風地跑走了。
拉萊耶看着外邊被夕陽照得一片通紅，心裡一陣無語。啓程這種事情得趁早晨啊，這都傍晚了你們出發去阿拉米格……嘛，以他們的武力值，在黑衣森林只要不到處亂跑，應該不至於遇到危險。
“啊~啊~這兩位客人真像是颱風一樣呢。”
站在拉萊耶身邊感嘆的是魔女咖啡館的老闆娘。
“說起來，老闆娘居然知道颱風是什麼呢。”
“別看我這樣，年輕的時候可也是踏遍了艾歐澤亞全境的呀。”
“失敬失敬。”
能和老闆娘聊兩句天，讓拉萊耶瀕臨僵化的腦細胞終於舒服了一些。
“店裡這麼忙，老闆娘站在這裡好嗎？”
現在正是咖啡館爆滿的時候。格里達尼亞的住民並不是不愛喝酒，只是這座城市裡能夠感受酒館氣氛的也就只有這個咖啡館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想要熱熱鬧鬧地吃飯，就沒有酒喝，只能喝咖啡。住在格里達尼亞的人們心裡早就有了覺悟。
“沒關係，我有非常能幹的孩子在幫忙呢！”
咖啡館裡有可愛的穿着女僕裝的侍女到處奔忙，看到老闆娘溫柔地看着她們，靦腆地對這邊笑了笑，就接着埋頭爲客人送上餐點。
“原來如此，確實相當嫺熟，令人羨慕吶。”
老闆娘笑了笑，在拉萊耶對面坐下來，順手拿起桌上那本記滿了數據的本子翻了翻：“這是什麼？調查的資料嗎？”
“嗯，算是吧。”拉萊耶不着痕跡地伸手從老闆娘手中接過本子，放進懷裡：“接了幻術皇一個委託，要求我想辦法提升格里達尼亞的生活水平。聽她說了一下午數據，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本來還有點靈感呢，被她那麼一灌，我現在腦袋裡全是數據在嗡嗡嗡，真是……”
“噢！這麼偉大的委託啊？要對拉萊耶先生另眼相看呢。”
“好啦，別取笑我了。老闆娘不是隔三差五就對我使壞嗎？”
“阿拉，我怎麼不記得？”老闆娘用袖子遮着她正在竊笑的嘴。
遮不住的啦！你的眼睛都笑眯起來了哦。
“正好，既然老闆娘坐在這裡，就跟我說說格里達尼亞的居民希望怎樣的生活吧。我看你們不是過得蠻開心的嗎？”
拉萊耶想着反正沒事，就算是閒聊，說不定還能激發他那已經枯竭的靈感。
“我可不要，這麼沉重的責任壓到肩上可不是能隨便說說的。”
“哎喲，別那麼緊張嘛！姑且言之，反正我也就聽一聽，總比我上街到處瞎打聽，道聽途說要靠譜吧？就老闆娘的閱歷來說，能給我很多啓發呢。”
“真的？”老闆娘雙眼狐疑地看着拉萊耶。
拉萊耶拼命讓自己的眼神真誠可信：“真的真的！”
馬奇希奧也在旁邊幫腔：“真的呼啾！”
“那我也就姑且一說，拉萊耶先生姑且一聽。如果有什麼啓發，功勞和我沒關係；如果拉萊耶有什麼誤解，還請自擔責任，如何？”
拉萊耶攤攤手：“空口無憑的事情，當然是我自己擔責任啊。老闆娘你就別賣關子了。”
老闆娘看了看周圍的客人們：“還是跟我來包廂說話吧，這裡畢竟有些太醒目了。”
沒錯，一直站在櫃檯後邊的老闆娘跑來和冒險者對坐交談的場景，實在是太過於罕見，以至於半數的客人目光都匯聚於此。在幾十個人圍觀的環境裡，想要普通地聊天還好，要是涉及到格里達尼亞人的深層想法，就容易產生矛盾了。
雖然拉萊耶還不知道老闆娘會說些什麼讓她如此顧忌的話。
咖啡館的包廂是拉萊耶第一次來。深色木製的牆壁，看起來十分典雅。
“在這裡就令人安心多了。”老闆娘鬆了口氣：“你們還沒吃飯唄？讓廚房裡做些什麼吧？”
“啊，山蔬定食就好。”
這個時節的格里達尼亞比較尷尬，山上有幼獸出沒，不能捕獵。去年秋季留下來的燻肉和肉乾，拉萊耶並不喜歡。
老闆娘搖搖頭。
拉萊耶好奇地問：“怎麼了？”
“我只是沒想到暗影議會的大人物會這麼平易近人。不論我怎麼調侃都不生氣，衣食上也沒有什麼特殊需求。你入住的時候，我都想好了當你跟我要侍女侍寢的話，該如何駁斥你無理的要求了。”
拉萊耶笑得噴了出來：“什麼鬼啊侍寢？哪裡的大貴族啊現在還來這一套？”
老闆娘聳聳肩：“貴族嘛。”
“話說暗影議會的名頭這麼響亮？”
“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們這樣開店的如果不知道，那就真的是業務不熟有眼無珠了。”
“原來如此……”
“嘛，閒話就到這裡。”
說話的功夫，拉萊耶的定食已經端上來了，春筍松茸鮮嫩的野菜和豌豆，讓拉萊耶食指大動，垂涎欲滴。
老闆娘接着說：“我們說正題吧。”
拉萊耶看看自己面前的美味佳餚，又看看老闆娘完全不爲所動打算接着說下去的樣子，只能接受這個現實。這位老闆娘大概是想讓拉萊耶邊吃邊聽，說不定還會疏漏一些重點。
既然如此，乾脆一開始就別說嘛，搞得這麼不上不下的。啊……老闆娘也擔心會得罪暗影議會嗎？我們暗影議會的名頭到底成什麼樣子了……
那邊老闆娘已經開口敘述了，拉萊耶只好凝神靜聽。
“格里達尼亞人簡單地說，就是固執死板，不思進取。由於森林元靈的庇護，他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思考了。”
拉萊耶努力地吞下一大塊松茸，提出異議：“不至於吧？這有點危言聳聽啊。”
老闆娘豎起一根指頭：“由於元靈比人類的能力更強，計算量更加大，所以人類被動地接受元靈的意志，而不去思考這些意志背後的意義。
元靈說，今年我們最多隻能砍伐多少樹木，只能狩獵多少動物，有誰去統計這樣的數字是如何算出來的嗎？有誰去歸納這樣的數字會得到怎樣的效果嗎？大家都只是被動地接受，消極地信任，認爲在元靈的庇護下，一切都能按部就班，黑衣森林可以存繼到天荒地老。”
拉萊耶不禁停下刀叉：“哪怕剛剛經受靈災，大家也如此堅信？”
老闆娘無奈地點頭：“正是因爲如此，這裡的人類非常排外。並不是說外來人就一定不會遵守元靈的意志，而是外來人問的爲什麼太多了。爲什麼要砍樹？爲什麼不能砍樹？爲什麼要狩獵這種動物？爲什麼要保護那種動物？
格里達尼亞的人只能單調地回答他們：一切都是元靈的意志決定的。
這時候爲什麼又來了。爲什麼要服從元靈的意志呢？”
老闆娘學得惟妙惟肖，拉萊耶拼命忍住嘴角上翹，直到吞下嘴裡的豌豆才笑出來：“真有人這麼問？”
“大部分人都會這麼問。而格里達尼亞的人回答多了也會不耐煩，久而久之就覺得森林外的人們無知又短視，隔閡也就這麼形成了。但是他們意識不到的是，森林元靈並不能將它的權能擴大到人類生活的所有方面。元靈統御森林，人類求生於森林，這兩者達成一個平衡之後，人類就依賴起了元靈，不去進行長遠的規劃。
反正有元靈在，就能吃飽飯。這麼多人都是這麼想的，這麼做的，何必杞人憂天？他們卻不知道，會問爲什麼的人，纔是真正一直在前進的人。將自己的未來交給他人，等於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拉萊耶點點頭。別看幻術皇在國際舞臺上如此活躍，但其實格里達尼亞的腳步比起沙都和海都都遠遠落後了。僵化的體制，沒有核心的技術，在即將襲來的大規模量產的浪潮之中，格里達尼亞得吃大虧。就算想做點事情，就格里達尼亞這樣保守的經濟氛圍，恐怕連積累第一桶金的最基本的基本積累都做不到，何況涉足大規模生產？
這是根本問題啊……拉萊耶有點食不下咽了。幻術皇這是給他安排了一個難如登天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