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比想念維娜在身邊的日子，至少有人可以全權批閱這些該死的報表和進度彙報。而且每當拉萊耶覺得幹到一半了，總有人會搬着大疊文件進來，將它們堆在拉萊耶的辦公桌上。
這讓拉萊耶想到那麼一道數學題：有一個水池，以x立方米/秒的速度往裡邊灌水，以y立方米/秒的速度往外放水，請問這個水池什麼時候裝滿。
好在，拉萊耶加快了放水……不對，是審覈文件的速度，這個池子終於沒有被填滿，反而是乾涸了下去。當最後一份文件終於被拉萊耶簽上“已閱”的字樣，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完成了這一偉業。拉萊耶坐在椅子上等了好一會兒，心驚膽戰地看着辦公室的小小的門。
門沒有開，沒有一個讓人惱火的黑衣職員捧着疊得高高的文件走進來。拉萊耶總算鬆了口氣。他跳起身來，趁着新的文件尚未送來，跑出了辦公室。
謝爾頓站在他辦公室附近，手裡拿着個文件夾，哼着歌。拉萊耶分辨出來，那是人氣偶像組合“小黃鶯”的最新主打歌。嘿！上司忙得要死，你居然還有空去聽“小黃鶯”唱歌吶？
“謝爾頓！過來！”
謝爾頓看到拉萊耶叫他，臉上一喜，連蹦帶跳地跑過來：“拉萊耶大人，您聽說過‘小黃鶯’嗎？哎呀，真是不來烏爾達哈就聽不到這麼好的歌了，還有那麼漂亮的……”
拉萊耶打斷他的話：“烏拉拉、馬夏、鳴海，你支持誰？”
“噢噢！拉萊耶大人很懂行嘛！烏拉拉小姐活潑又可愛，看着她就覺得自己的精力補充起來了，疲憊一掃而空。馬夏小姐認真又熱情，看她煩惱的樣子真是讓人怦然心動啊！來自東方的鳴海小姐有着濃濃的神秘感，而且非常真誠，雖然有點缺少信心，但更讓人憐惜啊！我當然是支持……”
“好了，我要出去一趟執行公務，你給我代行負責人的職務，將新送來的文件審閱一下。”
謝爾頓的滔滔不絕被拉萊耶無情地打斷，他臉上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轉瞬之間又換上驚恐的樣子：“什麼？我來審閱？拉萊耶大人使不得呀！我可不懂機構運營吶，屬下只是個技術人員啊！”
“慢慢學嘛！加油！我看好你喲！你看你現在的工作強度還能讓你有空出去看‘小黃鶯’公演，而你的上司我可是憋在辦公室裡憋了一整個禮拜吶！”
謝爾頓有口難言，呆愣地看着拉萊耶，嘴巴像缺氧的金魚一樣一張一合。
拉萊耶不給他反應時間，說完就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誰讓他之前在拉萊耶面前不講義氣地落荒而逃來着？
不過拉萊耶出門確實是有要事。審閱過這麼多文件，等了一個禮拜，暗影議會和鍊金術師行會的合作遲遲談不下來。拉萊耶找了相關的負責人詢問情況。鍊金術師行會對暗影議會的研究所完全不感興趣，他們認爲暗影研究所的研究對於鍊金之道毫無意義，所以拒絕合作。負責商談的人在專業技術上自然比不了鍊金行會浸淫多年的專家，在談判的時候拿不出什麼實錘來辯駁，所以次次上門都是碰壁碰得頭破血流，恨不得跑去跪舔人家會長了。
拉萊耶一聽就知道這位老兄錯在哪裡了。你拿着自己的經走進別人的廟裡，就不要怨別人不講道理恨恨地揍你。
拉萊耶爲暗影研究所規劃的研究路線和鍊金術師行會截然不同，但是從邏輯上，從定量上可以直接影響到成品率，這是鍊金術師行會死抱着的鍊金術所無法比擬的。
如果要過去談配方，拉萊耶連人家初級鍊金術師都比不過。不要以爲這個世界的配方就只有遊戲上的那麼一點。據拉萊耶瞭解，在鍊金術師行會裡，初級的鍊金術師就需要背上百條配方，涵蓋了日常生活中方方面面的鍊金用品，到高階鍊金術師還需要自己開發配方，其中付出的艱辛和汗水，可不是遊戲裡那區區一列配方能夠表現的。
拉萊耶打算過去先交流交流試試看，不行的話再找別的辦法。實在完全沒有合作的可能，大不了在鍊金術之外另開一門化學。研究的方法都是現成的，將現有的鍊金術改頭換面一下就能出成果，甚至可以藉助加隆德鍊鐵廠的工藝水平，進行藥水的量產。
不過拉萊耶不希望走到和鍊金術師行會並行競爭的那一步。在這個劍與魔法的世界裡，肯定有很多奧秘潛藏在鍊金術師代代相傳的經驗之中，和法術相關的原理可不是拉萊耶前世的化學分析能夠解析出來的。拉萊耶需要那些經驗豐富的鍊金術師協助，才能漸漸揭開鍊金術的奧妙。
“那個愚蠢的接待員！說過那麼多次不要擅自替本鍊金大師攬下……你不是來委託的？”鍊金術師行會的會長叫賽文利安，是一位頭髮枯黃的高個青年，穿着白大褂，帶着白色的皮手套，腦袋上頂着幾個光學透鏡。
他一回頭看到拉萊耶就是破口大罵，但他立刻就發現拉萊耶並非他預計的委託者。
“不是委託任務的話，那你是有話要說咯？”
賽文利安的語速很快，一股子不耐煩的樣子。
拉萊耶早有心理準備，並不覺得被冒犯：“我叫拉萊耶，是暗影議會在沙都辦事處的負責人。目前暗影研究所的規劃是由我設計的。”
賽文利安詫異地正眼打量了一會兒拉萊耶：“支持研究當然是件好事啦，但是鍊金術這東西不是你們玩得來的。而且鍊金術和打鐵聯繫到一起？嘿！虧你想的出來，這完全不是一個東西好吧！外行指導內行行不通的，如果要和我們合作，那必須由我來設計研究的方向。”
拉萊耶聳聳肩：“嗯，外行當然不能指導內行，這我非常清楚。爲防止我們的認知偏差，免得之後的對話效率降低，首先我們確定一下雙方的認知如何？”
賽文利安點點頭：“非常合理。”
“對會長而言，您所認知的鍊金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鍊金術就是用物質合成物質，用物質生產物質的技術。”賽文利安毫不猶豫。
在這個世界裡，鍊金術簡要地說就是這樣。但是和拉萊耶前世所謂的“鍊金術”有巨大區別的是，這裡賽文利安所謂的“物質”有不少是具有魔法效果的。也就是說，要在拉萊耶前世的“鍊金術”中添加“魔法”這個概念和參數，變得更加複雜。
拉萊耶點點頭，繼續詢問：“那麼物質又是指的什麼呢？”
賽文利安有點疑惑，在他看來，“物質”這個概念是不太可能產生歧義的：“有形有質，能觀測到，觸碰到的就是物質啊。”
拉萊耶從物品欄裡取出一片魔界花的卷鬚問：“這是物質嗎？”
賽文利安點點頭：“自然是物質。”
拉萊耶又從物品欄裡取出一瓶純水：“這瓶純水自然也叫物質了？”
賽文利安奇怪地看着拉萊耶：“自然是物質，和是否是純水有什麼關係？”
“但是在我的認知裡，廣義的物質確實是有形有質，能夠碰到觀測到的就能這麼稱呼。但是我認爲在鍊金術裡，狹義的物質應該是純粹的。純水可以稱之爲物質，但是……”
拉萊耶揮揮手上的魔界花捲須：“這條卷鬚就不能稱之爲物質了。”
賽文利安奇怪地問：“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精確啊，我的會長大人。鍊金術應該是非常精確精密的學科。我來讀一讀這一則配方，嗯……睡眠猛毒藥：水之碎晶四個，雷之碎晶四個，水銀一份，魔界花的卷鬚一條，顛茄一株。這條配方沒錯吧？”
賽文利安點點頭：“毫無問題。”
“問題來了！魔界花的卷鬚應該多長？多大？顛茄應該用多大的？”
賽文利安想了想：“一般選取發育正常的卷鬚，枝葉豐滿的顛茄就好。”
“那麼……”拉萊耶用力將充滿彈性的魔界花捲須切開，指着橫斷面問：“魔界花的卷鬚到底哪個部分是有效部位？它的表皮還是它皮下的充滿韌性的纖維？顛茄呢？是顛茄的葉子有效還是枝幹有效？葉子裡面是嫩葉有效還是老葉有效？”
賽文利安皺起眉頭，鍊金術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大家記配方生產藥水生產裝備就夠辛苦了，哪裡有這個餘力來思考拉萊耶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但是拉萊耶這些問題不可謂不犀利，賽文利安隱約覺得好像自己的鍊金術根基都在搖晃。
拉萊耶接着用力將魔界花的卷鬚擰出了汁液：“你看，魔界花的卷鬚中存在水份，這水份裡肯定溶解了一些物質，這些物質是什麼？”
他攤開手，向賽文利安展示掌心裡皺巴巴的卷鬚：“現在這條卷鬚還能作爲鍊金材料使用嗎？不能的話，那麼我剛纔擰出來的汁液顯然是有效的成分。如果可以的話，那麼那些汁液就和配方毫無關係。請問，這樣的配方能算是精密精確的嗎？實際上我們並不需要將整條魔界花的卷鬚加入配方之中，參與鍊金反應的只是這卷鬚中的一部分物質，而不是全部。那麼剩下的物質是不是雜質呢？”
賽文利安艱難地點了點頭。這是個顛覆性的觀點，足以將整個鍊金體系改頭換面。
“而我，對暗影研究所的規劃，則是期望鍊金術能夠精確地將各種物質分離出來，確定哪些是配方的有效物質，哪些是無效物質。這需要有遠見的人源源不絕地投入金錢，比如說，我。這需要有技術的人用他的知識鼎力支持，比如說你。現在，請問，我們能不能談一談合作的具體細節了？”
拉萊耶手心一片狼藉，骯髒的綠色汁液從他手中滴下，沾染了地板。賽文利安卻覺得拉萊耶手心中正掌握着鍊金術的未來。